大約五坪的空間不消一會就大約調查完,屋內沒有人類的肢體或屍體殘留,只有一些乾涸的血跡,可以合理推斷是住民為了對抗惡魔所遺留下來的戰鬥痕跡。
「是吃光了,還是被關在哪裡待用?」巴洛斯輕聲說出殘酷但是最有可能的判斷。
惡魔之所以是人類的敵人,理由有很多,像是最低級的惡魔多是依從本能把人類視為美味的食物,實際上牠們也會襲擊畜牧或者野生動物,一些擁有較高智能的惡魔也會視人類為有趣的玩具,又或者透過強力的魅惑取得同族之外的僕役,甚至是建立某種統治。
不存在會放過人類的惡魔,至少當聖騎士多年的巴洛斯未曾遇過。
在這房子的調查告一段落,巴洛斯取走了看起來很小心地保存起來的飾物,準備離開前往其他木屋繼續調查時,他腦海突然閃過溫蒂在酒館分別前留下的話語——她的人生意義就是消滅世界上所有惡魔。
當時巴洛斯在心中感慨,自然是基於惡魔誕生的緣由而理解到現實就是不可能消滅所有惡魔,一旦人類的死亡沒有經過適當的處理就會產生污穢,而污穢便是惡魔誕生的源頭,結論就是只要人類尚存就會有惡魔誕生的可能。
所謂的污穢並不是一種能看見或者能夠觸摸的物質,亦是這個緣故惡魔才這麼可怕,總是突然就在某個地方出現,站在巴洛斯這個富有經驗者的角度,他最多也就是「感覺得到」,像是那個地方會不油然地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只是溫蒂卻能夠確切地感覺得到污穢,大概就像她能嗅到惡魔的氣味一般,巴洛斯很清楚記得昨天她在回答自己關於源頭線索的提問時,曾說過自己沒有感覺到污穢的痕跡,這變相證明了她的能力。在剛剛戰鬥結束後溫蒂那般篤定說這聚落有事需要解決,即那並非對惡魔的經驗之談而是在敍述事實了。
巴洛斯認為自己心裡肯定也察覺到這個事實,才會在看不到肢體或遺體後前往另一間木屋前,懷抱著這樣毫無希望的想法,已經連抱持住民逃離魔爪的希望都沒有辦法了。
就算面對得再多生離死別,毫無道理地被惡魔殺死這樣的慘劇,無法習慣的事就是無法習慣,巴洛斯認為自己會辭退聖騎士團的工作,除了別人以異樣的目光看待他而叫他無法繼續待下去外,這種從心底告誡自己不能麻木的感受也是主因之一。
雖然巴洛斯不至於感覺到那種會刺痛皮膚的氣息,但他認為那間有最多惡魔衝出來的大木屋應該就是溫蒂感覺到污穢的來源,從小木屋離開回到外面的他,看見溫蒂就在那間大木屋外倚牆而坐,旁邊擺放著戰鬥前留在聚落外的桷木十字架,這種刻意的舉動恐怕也間接印證了他的想法。
巴洛斯路經溫蒂面前,後者沒有任何反應,前者什麼都沒有說繼續自己的工作。
惡魔從屋內奪門而出時,當然不可能順手關門,因此當巴洛斯越過溫蒂即將走到門前,那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叫他禁不住皺起了眉頭,甚至想要舉手捏住鼻子,他很肯定那不是已經消失的惡魔所發出來的。
氣味讓巴洛斯多少有了心理準備,當他踏入門口朝內裡張望時,比想像中還要悽慘的景象叫他不禁別過頭去,他緩緩地做了個深呼吸之後,才重新面對現實。
人類乾淨與骯髒的定義不適用於惡魔,即使牠們不會刻意破壞環境,但也不介意生活在佈滿人類血肉或殘渣的環境,大概是人類的血與肉在牠們眼中是上等佳餚,這樣的空間應該以芳香撲鼻來形容。
巴洛斯猶豫了一會還是踏進了血泊之中,即使隔著鞋子也感覺到有點滑又有點黏稠,時而踩到一些起伏的地方發出噗嗞的聲音,他唯有充耳不聞,然後看到了第一副殘缺不全的人類遺體,接著更多、更多、以及更多……
巴洛斯默不作聲,封印自己的內心默默地做必須的工作,他只是根據殘肢的大小,要是有衣服殘留就更好判斷,逐一把這些盡可能還原出受害人,然後借用房間內的布料如被子或衣服包裹起來,在布料不夠時唯有改用木箱裝載,一切都是為了之後舉行的儀式。
沒有聲音也意味著沒有生還者,不過就算有人活著,經歷過這樣的地獄也不可能保持正常,巴洛斯就在死寂——只有他自己發出的聲音之中,在這間大木屋整理出一共十八「人」。
巴洛斯並沒有把他們帶到屋外而是擺放在屋內,自然是沒理由讓他們在儀式準備好之前經受曝曬。離開大木屋之後,他接續前往聚落裡的其他房子,又多找到了五具遺體,因為未被惡魔食用的關係都保留著死去時的狀況,能夠從屍體依稀判斷出聚落受襲應該是發生在這幾天的事。
住民的後事當然重要,不過巴洛斯並沒有忘記調查一路走來發現的異常,這聚落中所有器具都殘留著生活與歲月的痕跡,和一路上看到那些沒有人使用過的新品迥然不同,直至這時他也察覺到工具的品質與樣式亦有所差別,他把這些事默默地記在心裡。
搜索與調查完成之後,巴洛斯回到大木屋前找溫蒂,後者正在閉目養神,察覺到巴洛斯接近時也不張眼,直接開口:「你還真是不死心,就這麼在意那些奇怪的痕跡嗎?」一直坐在外面休息的她當然沒看到巴洛斯的舉動,而是透過他花費的時間來推斷。
巴洛斯本以為溫蒂會問關於儀式的準備,因此當他聽到她在意的居然是一路上發現的痕跡時,難免感到錯愕而一時不懂如何反應,頓了一頓才說:「畢竟異常到這個程度,很難叫我不在意吧?算是多年經驗孕育出來的直覺?」
「直覺?不就是像這聚落的住民,不喜歡在王國裡生活所留下來的東西而已吧?按照目前的狀況,說不定是因為惡魔出現慌忙逃走時留下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除了留下工具外,也應該會有一點生活的痕跡,以及路上我們也沒遇過任何人或者屍體,況且除了這些問題,根據剛剛的調查,我才想到一路上我們看到的那些東西很可能來自大城市,與這聚落裡用的樣式不同之餘,也應該難以生產出那麼高的品質。」
「唉,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雖然是溫蒂率先提起,但是她不想和巴洛斯爭執,她提出本就只是希望他盡快把儀式所需的事辦妥罷了,既然試過說服不了的話也就不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說,「那麼你已經收集好遺體或者他們生前的珍重之物了?」
巴洛斯早就知道單憑這些線索無法說服溫蒂,只是希望藉由種種細微的詭異之處讓她多注意一點,既然她不願多談也不會勉強,便直接回答對方最在意的事:「嗯,一共二十三人,畢竟這聚落不可能有人口冊,也沒有紙書想找日記看看也不行,只能粗略判斷了。」
「二十三人嗎?看來得要花上不少時間。」
「挖土坑的體力活就讓我來吧,妳趁這個機會多休息如何?那邊的小屋還算乾淨。」
「知道了,那我負責儀式需要的其他東西,暫定在明早進行,沒問題吧?」
「當然。」巴洛斯對於順利得到共識,而且可謂分工合作這件事感到高興,這應該是他與溫蒂之間難能可貴的小小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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