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氣流於外頭倉庫,從畫壁邊上的隙縫,悄悄溜入石室,帶來了些許涼意。它拂過髮梢,幾根細絲飄然,擾亂了重歡的思緒。她皺眉,下意識往石室門看去。
「來了……」姜皎也望向那道門,輕出聲道。
氣流驟然形成一道怪風,供桌轉眼被吹得東倒西歪,花籃四處噴飛。倒於一旁的高矮和尚因此不巧地被其數個砸中,身體咕嚕地滾至角處,頭部相碰,造成二次昏厥。
怪風一下便衝破石室,於室內颳起龐大龍捲,伴隨著閃電雷鳴,狂風呼嘯,把在場所有的人和妖,塵土及石塊一併捲起。唯獨那玄鐵丹爐依舊好端端地立在風暴中心,三隻腳柱如鷹爪般牢牢抓緊那混濁氣體。
一塊碎石毫不客氣往重歡砸來,她當下閃過,向著被捲至對面的姜皎,大喊道:「怎麼回事!」
姜皎想強忍著痛楚回應,兩人卻陡然被捲至更高,爾後又急遽下跌。風眼裡的空氣濃度也成斷層下降之勢。他們呼吸困難,雙眼緊閉,聽著周圍外部的冷熱空氣不停交錯,造成亂流而發出大大小小的爆裂聲,感受著頭和腳如遭受五馬分屍般向各處拉扯。
一道閃電又往夭夭身上劈去,封符瞬間被擊碎。她瞬移來到中央,不受影響,一前一後,施掌便把重歡和姜皎拍出龍捲之外。
夭夭站在龍捲內部不為所動,朝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還要謝謝妳拖延時間,下次可不能再大意了!」
語畢,龍捲順著風向直直衝破屋頂,桃妖和玄鐵丹爐晃眼消失。
打飛之二人此刻也顧不及彼此,就地先朝一旁吐去一大口鮮血。還未喘上氣,此時外面又有窸窣的聲音,重歡嘴角滲出血,道:「應該是結緣寺的人……」想到桃妖那番話,又是懊惱道:「怪我太蠢,應聽你的話,把那桃妖先解決才是。」
姜皎擦去嘴角血液,搖頭嘆道:「事已至此,先離開吧。這裡一時半會解釋不清,加上我們的容貌已經被那兩個和尚看見了。即便解釋,他們也未必會信。」
重歡點頭,努力爬起身,搖搖晃晃走至姜皎身邊,道:「來,我揹你。」
「妳自己都站不穩了還想揹我。」姜皎牽強地靠在牆邊,微彎著身子,揮了手道:「我是跑不動了,妳先走。」
「不行。」重歡語氣堅定:「要走一起走。」她把姜皎的雙手搭在自己肩上,暈眩襲來,她用力晃著頭部保持清醒,剛轉身,人已入姜皎懷中。
姜皎注視著懷中的女子,眼眸毫無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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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湧入大批的沙門和一位住持,每個人手上持著傢伙,有掃帚,有扒子,有木棍、畚箕、木桶等那些僅存於寺裡的防身之物全數出籠,將重歡和姜皎團團包圍。
中年住持緊握扒子,躲在年輕沙門後面,探頭喊道:「何方妖孽?儘快束手就擒!」
姜皎抬眸,語氣甚是不滿,道:「你說誰是妖孽?」
「大夥兒剛才可都看得一清二楚,屋簷竄出來的肯定就是妖氣。這裡只有你在場,若你不是妖,那妖在哪?勸你最好把身上女施主放下,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住持笨拙的拿著扒子比劃叫囂道,想藉此壯膽,誰知姜皎抱著重歡,動都沒動,扒子立刻在眾人面前碎成細砂,嚇得自己人往後退步。
「妖已經逃了。」姜皎淡道。
「還...想狡辯!肯定就是你!」住持吆喝道:「快!把他捉起來!」
沙門們瞪著眼睛你看我,我看你。除了住持嘴邊喊著,無一人敢上前動手。
明知打不過,嘴上硬要逞能,還想設計同門一塊當沙包?與此人多說兩句都嫌浪費。
姜皎雙腳一踩,躍向那破洞屋簷,站於上方,俯瞰底下那些出家人。半晌,他丟出話道:「此地有桃妖作怪,魅惑人心。為杜絕後患,結緣寺從今日起,不得再收任何祭祀貢品,以保福地長壽綿延。反之,若執迷不悟,入冬時節,桃花凋謝,結緣寺必衰。切勿因一時貪念,讓妖有機可趁。」他隨即又跳至最高處,欲離開,底下緩緩傳來渾厚悠長,且老沉的聲音:「慢著。」
住持與和尚們紛紛轉頭,看見一人,那擱在心裡的大石瞬間落了下來,又驚又喜。他們朝著聲音,此起彼落道:「大師!」
大師身穿黑白伽羅袈裟,光著雙腳,步履蹣跚地走至破洞口停下。他臉面歡喜,體態臃腫,全身散發出祥和安定之氣。其抬首,對姜皎笑呵呵道:「施主,這屋頂,還是得修繕的。」
一臉生人勿近的姜皎,在低頭看見大師後,深鎖的眉頭也不禁緩和,微笑道:「大師不必煩惱。過幾日我便派人把修繕費用送來此。」
大師頷首,爽快道:「那老衲在此謝過二位英雄了。哦呵呵呵......」
姜皎無話,抱著重歡逕自跳下屋簷到了外頭,離開。
大師瞇著笑眼,望去天空。重疊豐腴的下巴,其體態正如他的心寬,尤其那大肚更似是能包容世間萬象。一位小沙門走到大師身邊,扯著人家的寬袖,沒頭沒腦地道:「大師,我們就這樣放他走了麼?」
大師笑著回頭,厚實的左手摸去小沙門光溜溜的頭頂,慈祥道:「光子,你是不是想問甚麼?」
光子眼神炯炯,天真道:「那人把女施主劫走了,我們不用救她麼?」
「對阿!那位女施主何其無辜,我們定要通報官府的!」方才叫囂的住持接話道。
大師開懷大笑,道:「不用不用,等錢來就好。」他往回走至高矮沙門跟前,一貫笑著伸手把兩人的頭都摸了一遍:「你們儘管把這兩位道友帶回去,睡一覺,醒來無事,也無非。」
光子上前追去,想纏著大師再問問題,人卻已在幾丈之外。他又不甘心地往前跑,一扎眼,便沒個人影。眾人皆知其神龍見首不見尾,無名無姓,也不知身份。他只是偶爾來此看看,和著來此的眾生,欣賞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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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厚厚的聲音,迴盪於破敗的石室……
「世間凡塵,蜉蝣即逝。心無旁騖,萬事皆空。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絕於耳的笑聲,笑盡千萬能笑之人,能笑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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