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天牢裡陰暗潮濕,空氣瀰漫著難以形容的霉味,數十位面目精幹的官兵依照區域,各自把守牢獄中的罪犯。微弱的光線從鐵窗照進地上濕黏的乾草堆,一老一少穿著囚服正坐著說話,對面隔壁忽地傳來瓷碗摔落地面的破碎聲。少年起身探頭,白光入眼,一隻隻鐵桿震出低鳴,地上飯菜灑落一地。
一名中年囚犯對著送飯官兵大聲猖狂道:「老子不吃廚餘!」
送飯和附近把守的官兵這時集結過去,其中一人面不改色,口吻有輕視意味:「你都在牢裡了,還能挑自己愛不愛吃啊?也不看看你現在穿著什麼!」官兵接著訓斥道:「所有牢房都由聖上身邊的護法設下重重結界,專門關押像你們這種修仙罪犯。你好好待著至少還有得吃喝,別成天妄想破牢門,隔壁重公和他兒子都沒敢這麼做。呿,修仙……真不知道是修到哪兒去了!」
「你!」罪犯顏面盡失,欲接續破口大罵,腦袋一閃,又對官兵提及的人物感興趣道:「等等,你說得可是重嚴?」
「喏,自己看看。」官兵提手往後指道。
中年囚犯順著方向一看,恰好與重齊皓對上眼,心裡倒樂了起來,眉頭頓時舒展,幸災樂禍道:「喲,這不是重公的令郎嘛!」
重齊皓轉身不予理會,中年囚犯又道:「重公在不在?當初害我這麼慘,現在倒是換他了,讓我來好好瞧瞧他那狼狽的樣子阿哈哈哈哈哈嗚嗚--」
一道淡藍光束眨眼來到中年囚犯的嘴,重齊皓默念心咒,那人便再道不出任何一字。
「吵死了。」重齊皓沉著臉,冷眼警告官兵的口無遮攔:「別沒事亂扯。」
在知曉重齊皓能從牢中穿過結界,輕易對中年囚犯施以術法後,那名官兵便立即收起戲謔之色,握拳賠罪:「重郎君教訓的是,奴下次會注意。」爾後又換去臉色往囚犯罵道:「讓你瞎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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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兒。」重嚴低沉厚重的聲音裡,有些疲憊。
重齊皓坐回平舖於石地的乾草,見父親氣色不佳,擔憂道:「父親,身子可還受得住?」
「無礙。」重嚴問道:「方才那人可是紀家主?」
重齊皓頷首:「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打著修仙名號,聲稱有生得太上老君真傳,練就能治百病之法,製成回春丹到處賣藥,誆騙百姓,簡直罪無可恕。」
重嚴嘆息道:「其實,賣假藥不只有紀家,散戶商客更是數不勝數。若只開一些強身健體的藥方誇大妙用倒也不是事,就怕那藥裏頭摻的東西吃下去對人有害,那便麻煩了。」
「幸虧父親能及時察覺紀家的回春丹有問題,才免於更多人受害。」說到這裡,重齊皓又道:「只不過當初那些砸重金買回春丹的受害者,聽母親傳信說後來都已神智不清,甚至失蹤。我懷疑回春丹一事不單單為騙取錢財,這背後恐有陰謀。」
「恩,你可有派人暗查那些失蹤之人的處所?」重嚴問道。
「經過查證,受害者範圍從名門到邊村農家都在其中,聽失蹤者家屬所言,他們失蹤前都曾拿著回春丹,瘋瘋癲癲地說要去早已查封的紀家把錢討回,此後便一去不返。」重齊皓道。
「可有協尋到人?」重嚴。
「至今還未尋得。」重齊皓道:「不過孩兒已讓人看著那些尚未失蹤者的足跡,一但有問題,便能盡快知曉。」
重嚴滿意地點頭:「你做得很好…咳咳咳……」
「阿爺,這裡濕氣過重,您身子怕是受不住。要不我讓人先把您送出去,這裡交給我罷。」重齊皓皺眉,幾月前,他與父親才抵達洛陽,便輾轉趕到洛河下游協助清理大水過後的淤泥及物資,三天兩頭早出晚歸,不得空閒。直到誣陷一事而進天牢的他們,雖有喘息空間,但環境潮溼並不利父親腿上之舊疾。本就無法充分休息,加上還得靠運氣調養,更是耗費心神。
「不妥。倘若這時候出去,便是讓背後之人有機可乘。」重嚴道:「倒是你,待會便抓緊時間出發找歡兒罷。」
重齊皓雙眉一縮,不明白道:「阿爺此話何意?孩兒不明白。」
重嚴慈愛笑道:「自打和你阿孃決定於長安定居,目的便是為得重府地底下的火靈鳳眼。表面經商幾十餘年可不曾被人發現,得罪人更無可能。包括接受聖上旨意討伐倭寇也是,重家裡外都已盡到身為人民的責任。我思索許久,許是那日上朝結束,武惠妃請宦官私下找我商量廢后一事有關……我猜,武惠妃想廢王皇后,與我商討卻無果。便找機會把你,我二人調來這裡,假借疏通洛河渠道之由,給重家安上叛變二字擒獲。」
「她找我們無望,還能找別人支持不是?重府畢竟只是商賈,根本無力撼動任何政治立場,孩兒不懂為何事情能搞到如此複雜。」重齊皓。
「只做生意的確不行,但重家身為第一商賈,諾大的金流交易就有絕對優勢。」重嚴輕笑道:「武惠妃想要有足夠後盾,除了有利的皇室貴族支持,便是後方千絲萬縷的財富了。」
「若我們把此事告知聖人,是否……?」重齊皓看去父親,想從其臉上尋求答案。
可惜重嚴並不打算給予希望,嚴肅道:「傻孩子,廢后是何等大事,武惠妃找我們談論,聖人豈會不知?」
重齊皓瞳孔瞬間放大,漠然英氣的臉孔像是明白了什麼:「所以這件事情的背後是聖人……默許的?」
「唉,怕是從一開始,便挖了坑要重家跳阿。」重嚴扶著額頭的皺紋,無力道。
「歡兒眼下已到洛陽,那...娘她一個人會不會.....?」一向沉穩的重齊皓,難得出現一絲緊張。
重嚴抬手打斷:「你阿孃不會有事的。如今把我們困在此處確未有動靜,想是藉此給予警示,以後出去便是要懂得做人了,這且先不談。待宵禁一到,你便找機會出去,務必親手把東西交給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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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重齊皓讓青泉劍幻化成自己的樣子坐在稻鋪,趁門外把守的官兵打盹之時,重嚴屏氣凝神,施展術法衝破內外部的結界,此後重齊皓撬開鐵窗躍出,回頭不忘恢復原樣。
重嚴起身,擺手向背,歲月愁容仰望鐵窗下的月色,感慨道:「心中無芥蒂,何來這齣戲?君臣之道,尤為讓人琢磨不透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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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重齊皓穿著囚服走在街上,抬首看去一間成衣店,便逕自把門踹開,取走一套衣物走至到後方更衣處換上。而半夜被踹門聲驚醒的店家抓了床邊木棍,躡手躡腳尋聲下樓,重齊皓這時拉開布簾,舉手抓住迎面而來的棍棒並丟棄一邊。他不動聲色丟出銀子和髒破的囚服到櫃上:「這衣服先放此處,等會兒過來取。」
店家眼看此人氣質不似一般囚犯,又是把地上的木棍拾起抓緊,顫道:「你是……逃出來的?」
「這個嘛……」重齊皓抿嘴:「算是出來透透氣?」
「………」店家無語,尋思著要不要去報官。
「別報官,我可給銀子了。」重齊皓瞟眼櫃上銀袋,看穿店家心理,假笑道。
他很快地找到重歡所在客棧,於外部掃上一圈後便躍上屋頂直達內部,來到房間位置。
「大郎?」聲音傳來,是程青。
重齊皓抬眉,站在二樓往下看去,雙眼一彎,笑喚道:「青兒。」程青像個許久未見熟人的孩子,踩著小碎步採上台階來到跟前,他問道:「你們何時到的洛陽?」
程青先是行禮,然後回道:「啟稟大郎,昨日上午。」重齊皓頷首,從程青和他最後一次傳消息的時間對照,與他猜想差不多。
「大郎怎會知道我們在這裡?老爺和少爺已經平安出來了麼?老爺和少爺可有受傷?」程青壓抑不住地關心,一股腦把問題問了個遍。
重齊皓哭笑不得道:「程青,妳問這麼多,我該先回哪個?」
「我......是婢子失禮了。」程青臉刷地轉紅,低首道。
「婢子?」重齊皓蹙眉,表情不悅道:「妳雖是歡兒貼身侍女,但歡兒待妳如親姊妹,我想她不會希望你這樣稱呼自己,方才還說得好好的不是?」
「是。」程青的腦袋又挨更低道:「青兒知道了。」
重齊皓搖首,彎下腰,出手把矮了他整整一顆頭地程青,擺正其臉部端詳道:「嘖,這臉怎麼這麼紅?沒發燒吧……受寒了?」
靛色衣袍,非綾羅。散亂長髮被藍色緞帶簡單綁起,面部有些許塵粒,但不減其劍眉星眸的英姿。
程青被自己心上人捧著,臉燙得能煮開水,呼吸都困難。心中小鹿亂撞,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重齊皓左看看,右看看。
總愛躲在角落偷窺的炎胤依舊晃盪盪走出,笑容曖昧道:「站在人家門口親熱,不害臊阿?」
重齊皓閃過眼神,收起手,回頭正色道:「怎麼,有意見?」
「沒意見。」炎胤聳肩,話裡有話道:「但就不知道重歡有沒有意見。」
程青聽聞,趕緊站出來解釋道:「炎郎君誤會了。」
「你們認識?」重齊皓問去程青道。
房裡這時又傳出重歡的聲音:「外頭可是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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