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點四十分,第一節課的鈴聲響起之前,所有人都將練習冊翻到最近佈置的一頁,有的人沒寫,匆匆地把臨近學生的答案抄來,按熊老師的習慣,前二十分鐘會被他用來講評作業,大家都得規規矩矩地把練習冊攤在桌上,他邊講邊走,一圈圈地,沒有誰能僥倖逃過他的眼睛。然而今天進來的是一個陌生女人,方形臉,長頭髮,穿著土氣的花衣,如果不是抱著講義,必然會被當作某個學生的家長。
“我是你們的新班主任。”女人說,“我姓汪,汪曾祺的汪,說來很巧,接下來我們要講的一張模擬卷,裏面的閱讀理解就是他的文章。”
學生們冷淡地應答,她不悅地撇撇嘴,掃視整個教室,翻開考勤冊:“班長在不在?”
許哲站起來。
“怎麼少了七個人?”
“有三個是被停課,一個腿受傷了,請的病假,剩下三個人不知道去哪了。”
“少了七個人,你告訴我,這上什麼課?”
“汪老師,我也沒辦法。”
“那我給那三個記曠課。”女人看向阿旺,“你旁邊的和你前面的叫什麼?”
不等阿旺開口,許哲代答道:“羅銘懷和方煒。”
“還有個空位呢?”
“李廣信。”
女人握著筆的手停住了,躊躇片刻,合上筆蓋,並沒有將這個名字寫進去。她講課的心情消解了一大半,隨後決定用刻薄的、長篇大論的批評彌補回來:
“我沒有見過你們這樣的班級,從來沒有,你們是一個集體,就像軍隊,就要打仗了——當然,我指的是中考——就要打仗了,結果還跑了幾個士兵。整個班總共多少人啊?三十多個吧?有四十個嗎?跑了七個是什麼比例?大概五分之一,這是很嚴重的事,我跟你們講,我是縣中學過來的,我的教風是很淩厲的知道嗎?我一定會嚴肅處理!你有腿傷,好,我不計較,那幾個停課的,什麼原因我也不細究了,你們看看剩下的,光是曠課就三個,書都還丟在桌上,沒收進抽屜裏,這說明什麼?這不是有預謀的,這是一時興起跑掉的,好哇,這太倡狂了。我們現在這個不是什麼很厲害,很有資質,很出名的學校,但這就意味著可以想來就來,不想來的話,哎我書啪地一丟,腳底抹油逃掉了,這換句話說就是相當瘋狂啊,相當瘋狂的一個班級。”
“畢老師。”有個學生舉起手,“熊老師呢?”
“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你們以前的作業啊,教案啊,他都留給我了。”
許哲問道:“熊老師是不是不教書了?”
“他家裏有些事,回去了,別瞎打聽。”女人清清嗓子,繼續之前的說教,“所以說啊,用幾個成語來形容你們,魚潰鳥散, 轍亂旗靡,兵革滿道。”
漸起的喧囂阻斷她的興頭,這是教室外傳來的,許多學生靠著陽臺議論紛紛。
女人走出教室,往遠處的辦公樓看去,一個模糊而瘦小的人影坐在天臺邊緣。她不認識他,這層樓幾乎所有人都不認識他,但樓下,那些初一的學生亢奮地喊叫,她低頭,越過陽臺向下看去,手像蝦腿一樣排列著。
那些孩子給出了答案:“好像鄧雙全啊。”
等她再次抬頭時,人影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了,取而代之的是咚地一聲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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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信坐在潮濕的石階上,褲子被苔蘚塗上一層鮮綠,低頭抽著悶煙。小賣部裏擠滿了賒賬的孩子,帳本是一張煙條上撕下的紙殼,他們在上面寫自己的名字,以及欠賬金額,大多五元或十元。小賣部連接著校內外,魯鵬穿過它走進來,手裏拿著兩杯剛買的南瓜粥,並把其中一杯遞給李廣信。
李廣信看了眼手中冒熱氣的粥,質問道:“我叫你去找羅銘懷,你搞什麼去了?”
“有人剛在校門口看見他的單車了。”
“意思是他在學校?”
“對,現在怎麼辦?”
“叫人去教室看看,如果在就等放學,如果沒在就肯定去宿舍了。”
“那就等下再去抓?”
“不急,跑不掉。”
下課鈴響起,魯鵬聽見教學樓傳來騷動,連門口的保安都跑去維持秩序,好奇心控制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裏,可沒有李廣信的允許,他不敢輕易離去。除此之外,他還擔心著一件事,唐家晉的復仇,至少他爹媽會找上門,或者在課堂上大鬧一場,但如果昨晚做出另外一個選擇,現在的情況肯定會更糟。
過了一會兒,趙倪來了,他從李廣信身前走過,假裝沒看見,拐個彎進入小賣部,付給老闆娘五毛錢,換取了一次通話機會。他拿著小靈通似的復古手機,走到門口給家裏打電話,李廣信玩味地打量他,抿一口粥,躡手躡腳地走過去。
“喂,爸。”
趙倪剛接通,李廣信突然湊近大喊:“爸,我要操逼!”
趙倪嚇得渾身一抖,匆忙捂住手機,躲閃著走開,李廣信在後面窮追不捨,一邊走一邊喊叫:“爸,我是趙倪,我雞巴好癢!”
小賣部裏的孩子們捧腹大笑,趙倪轉著圈避開李廣信,老闆娘不悅地呵斥道:“不打的話把手機拿回來。”
父親在電話裏惱怒地責罵,趙倪眼睛急出了淚花,把手機丟到櫃檯上。
“你活該被唐家晉揍,你就該被他揍死!”
趙倪說完撒腿就跑,可還是沒躲過李廣信投擲來的南瓜粥,塑膠杯撞在腦門上,滾燙的粥液覆去半邊臉,他手舞足蹈地哀嚎著,口水與鼻涕俱下,李廣信臉色陰沉,指著他冷冷地說:
“再這麼嘴賤試試。”
趙倪披著滿身飯粒跑掉了,李廣信意猶未盡,一肚子氣沒地方撒,後悔自己剛才沒下手更狠一點。
魯鵬看出了他的鬱怒,說:“信哥,我去把趙倪抓回來。”
“不要浪費時間在他身上。”李廣信在褲腿上擦了擦手,“現在出發找羅銘懷,我要把他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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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拿手機的方煒,並不知道李廣信正如一頭餓獅般尋覓他。他拉開被套的拉鏈,被芯被他事先挖了個洞,手機就在裏面,並被膠帶固定住。
多年來,寄宿生們見識了校方近乎病態的搜尋手段,一進屋,直奔陽臺的晾衣處,把衣服口袋挨個摸一遍,然後是儲物箱,再掀開床單瞧一瞧,他們甚至考慮到床底,檢查有沒有人把手機粘在床板上,垃圾桶裏垃圾袋與桶底之間的夾層也不放過,天花板的電風扇扇葉背面同樣可疑,巡查力度之大令眾學生膽戰心驚。方煒經過精心研究,才發現棉被這個巧妙的藏匿處,通常沒在床單和床墊下收穫到什麼時,巡查者往往會將整張床直接忽略,這個天才結論是建立在無數手機的犧牲上才具有可行性的。
跟他一起來的羅銘懷,只是在自己的儲物箱裏簡單地摸了些零散的硬幣,以及幾張五毛鈔票,光是這些用以展開逃亡就夠了,他在宿舍並沒有什麼值得留念的東西。
方煒小心翼翼地把手機塞到褲襠裏,這是一貫的做法,長此以來,螢幕已被尿騷醃入味,除他以外沒有人能直接使用,因而反倒演變成一種防衛機制。他來到陽臺,想把晾曬的幾件衣服收進書包裏,卻發現只剩空蕩蕩的衣架。
“他把我們的衣服扔了。”方煒說。
“低級手段。”羅銘懷笑道,“我也用不著那些玩意。此次離去,我會將自己鎖起來辟穀,專心修煉封魔斬,睡覺和洗澡是大忌,會擾亂體內的靈力,既然不洗澡,也就沒必要換衣服。”
“我剛拿手機的時候,被子也是濕的,不知道是水還是尿,你的被子呢?”
“既然你的被潑了,我的能逃過一劫麼?不必在意,魔尊玩的這些幼稚把戲,恰恰說明他已心急。”
外面響起漸近的腳步聲,阿旺推門進來,眼神呆滯,驚魂未定。
“毒仙,你來得正好,想必魔尊已盯上了你的行蹤,和我們一起走吧。”
“鄧雙全……”
方煒問:“他怎麼了?”
“鄧雙全死了。”
“什麼?”
“鄧雙全跳樓了,死了。”
方煒一屁股坐到床上,天塌了一般恍惚著,深吸一口氣:“是因為群裏的視頻嗎?他在草地上吃……”
羅銘懷說:“奇俠的遭遇,我感到很痛心,他是被魔尊逼死的,我們損失了一員大將。”
“他死了……他前天還跟我們……就在剛才,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去……”阿旺喃喃道,眼角流出淚。
方煒感到不可置信,雙手捂住臉,發出悲痛的低吟:“我從來只見過老人去世,那是在親戚的葬禮上,可跟我們差不多大的……同學,朋友,怎麼也會……這好奇怪,好不真實……”
“我不會讓他白白犧牲的。”羅銘懷咬牙切齒,“我們要打起精神,鼓足動力,我們必須直面隨時到來的死亡,只有保持這樣的毅力,才能為奇俠復仇,才能抗衡魔界。”
“我們真的能成功嗎?”阿旺抽噎著,“我感覺好遙遠……”
“成功是遲早的,邪不壓正,惡有惡報,蛇姬、巫妃和鬼面帝就是證明,魔尊只是死期未到。當下我武功不夠,還差師傅教我最後一招,所以暫且避戰,各自奔逃,待時機成熟,滅魔大勢無人能擋。”
“羅銘懷!”樓下傳來李廣信輕鬆明快的聲音,“小王八蛋,我知道你在裏面,你出來看下,能跑得掉不?”
三人走到陽臺上,憑欄往下望,李廣信穿著一件未上扣的薄衫,敞露胸膛,手握縮短的亮銀色甩棍,身後跟來了約莫十個人。
“完了……完了……”方煒止不住地顫抖。
沒等羅銘懷應答,那些流氓混混譁然分成兩路,分別照著左右樓梯沖上來,方煒慌了神,扳著陽臺想往下跳,羅銘懷扯他回來,帶他們順著樓梯往上跑,拐進走廊,半路瞅准一間沒上鎖的宿舍躲進去。三人蹲在門後捂住嘴不敢出聲,等他們經過門前,遠了些,羅銘懷立刻跑出去,二人隨即緊跟著,發現自己被愚弄的小混混們倉促倒戈,齊刷刷朝他們追過來。
“現在分頭行動。”羅銘懷說,“智聖,你走後門,從教師公寓那條路跑,我和毒仙去正門,等到了操場再散開。”
方煒應聲離去,他飛奔著,衣襟飄揚起來,羅銘懷和阿旺朝相反方向跑,扶著臺階欄杆朝下跳,每道樓梯只跳了兩次就落地,腳底震得酥麻,卻絲毫不敢懈怠,他們拼了全力跑動,每一次步幅都達到了最大值,骨瘦如柴的阿旺很快疲勞不已,以肌肉記憶邁著步,腳像玩偶的關節似地歪斜,踝部忽然哢地爆響,整個身體摔倒在地。
李廣信從側面沖出來,看了眼抹著臉上的血的阿旺,舉起甩棍朝羅銘懷扔去,擊中他的屁股,羅銘懷踉蹌了一下,差點失衡跌倒。李廣信正要繼續追,阿旺撲過來抱住他的腳。
“羅銘懷!”阿旺叫道。
羅銘懷回頭看去,滯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跑!快跑啊!”
李廣信用胳膊肘狠命地撞擊阿旺的臉頰,地上的血慢慢擴散開。小混混們陸陸續續趕過來,羅銘懷惶恐地後退兩步,朝校門口全力狂奔。
“羅銘懷!”阿旺又喊道,“你一定要扳倒他!一定要扳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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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是一個淒涼的黃昏。
李廣信一行人拎著鼻青臉腫的阿旺來到廁所,魯鵬把在蹲位里拉屎的孩子趕出去,用裝滿水的塑膠桶堵在門前。
“廖旺。”李廣信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有男子氣概啊?”
阿旺沉默不語,氨氣刺激著眾人的鼻腔。
魯鵬把浸在桶裏的拖把提過來,煞有其事地咋呼著,舉起來想往阿旺的嘴裏塞,李廣信制止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把裁紙用的剪刀,兩指扣住橘黃色的刀把,剪尖朝外,指著他說:
“割掉他的蛋。”
魯鵬僵住,拖把上的水滴在鞋上還渾然不知,李廣信湊近了些,他依然呆若木雞地站著。阿旺在汙臭的瓷磚地上爬行,踩著隔板想要從高高的小窗上爬出去,兩個小混混拽住他的褲腿,輕鬆地拖了回來。李廣信再次發佈命令:
“你們出來個人,閹了他。”
魯鵬的呼吸凝住了,他看到癱軟著的、露出絕望神情的阿旺,不敢揣測他有多麼恐懼,光是在一旁看著,亦如同身處末日。半分鐘過去了,沒有人說話,李廣信說,扒下他的褲子。
大家蜂擁而上,爭搶功勞似地,幾只手摁住阿旺的上身,幾只解褲腰帶,其餘的手橫七豎八穿插在兩腿之間,抓住褲子往下拉,李廣信撥開他們,蹲下來剪去阿旺的墨藍色內褲,一只無比小巧的陰莖顯露出來,甚至比羅銘懷的壺嘴雞巴還小,而陰莖根部連接著的,如核桃般佈滿崎嶇紋路的陰囊由於害怕而緊縮,紫黑色的中縫將它分為兩半,李廣信把剪尖頂著這裏,銷軸抵住他的大腿以借此發力,剪刀腿大幅張開,刃口一點點切割表皮,阿旺撕心裂肺地嚎叫,像一臺正在脫水的洗衣機往復掙動,奈何眾人的力量猶如巨石壓住他的身體,待剪尖刺進三分之一時,鮮血已然覆去瓷磚縫裏的尿垢,在方格邊緣規整地前進。此刻的阿旺,像第一次去醫院掛瓶的孩子,針刺進去後貼上膠布,便逐漸停止哭鬧了,他的啜泣聲變得平淡,李廣信合上剪刀,無聲無息地在陰囊上平添一道豁口,一顆果凍般的小球探出頭來,呈現怪異的淡粉色,這個在肉袋裏久久藏匿著的、苟活了十餘年的小傢伙,如今像分娩時鑽出陰道的胎兒,好奇地張望這個世界。李廣信粗暴地摳出它,玩捏它,不同於曾在豬肉販子攤位上見過的豬睾丸,它如橡膠那樣柔軟而極富彈性,內部似乎充滿著某種緊密的組織。
李廣信惡作劇般把這顆晶瑩的小球向魯鵬丟去,魯鵬驚恐地側身躲開,李廣信癲笑起來,握緊剪刀,快速地移至陰囊另一側,如法炮製剪開它,由於第一次的經驗,他的手法利索許多,這顆幾乎是蹦出來的,李廣信來不及接住它,任它徑直滾落到排水口裏。
仰面的阿旺無法看到下體的狀況,尖銳的疼痛絞著他的神經,大腦幾近休克,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恐懼像鐵鏈般緊緊地纏繞住他,喉嚨麻木地蠕動,嗚咽,視線模,冷汗滾落,李廣信讓眾人鬆開他,站在他敞開的大腿前欣賞這如藝術品般的傑作。阿旺徹底昏厥過去,空洞的襠部源源不斷地排出血液,混雜著尿與糞,展現出接近完美的骯髒與卑劣,悲劇至此謝幕,阿旺失去了睾丸,阿旺再也沒辦法射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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