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神宗立宗以來,原也是一方大宗派。單論煉丹製藥的功夫,自然是無人能出其右,宗門代代相傳的一身毒功、七本大毒經,更是人人聞風喪膽。天下製藥人家百千個數,便也只有這麼一家自稱藥神在世。然而數十年前十一代宗主敗給梟宮蠱門門主,依約自廢毒功,又毒經被偷,再傳了數代後便落入了三四流門派。
嚴杞正是這藥神宗的的十七代副宗主,年五十有五,一大把白花花的鬍子倒是像了七十歲的老人。他頭戴個大斗笠,披著山茅草蓑衣,身後揹著一個泥封陶罐。那陶罐足有半個人高,兩人合抱之寬,但嚴杞生得高大,那陶罐背在他身後雖顯奇怪倒也不太礙事。
嚴杞長得兇惡,此時孤獨谷口大雨滂沱,雷光閃動,他眉頭緊皺,斗笠陰影裡臉孔更顯猙獰。身後藥神宗宗眾一樣身穿簑衣,頭戴斗笠,神色凝重。
「這麼看來,這孤獨谷便只有我藥神宗肯闖了。」嚴杞道。
站在嚴杞身旁的一個少年弟子小聲道:「師父,不如等秦盟主的消息,等同盟的各路好手到來……」
「住口!」嚴杞大喝,「宗主已經被擒數月,梟宮的蠱蟲都放到藥神宗大堂上來了,我藥神宗今日便得破了這孤獨谷,否則又如何能在這江湖上立足?我藥神宗手握藥學義理,又怎麼能輸給區區梟宮蠱門?」
這一喝,怒極攻心,嚴杞脖子泛紅,青筋顫顫,臉色卻泛了一股青紫之色,有若中毒至深,那斗笠遮掩的兩眼眼白更浮現一個個極小極紅的血點。這正是梟宮藥門的手筆。雖說是藥門,江湖正道皆稱其為毒門,那弄毒的功夫原是由藥神宗偷了去,卻在藥神宗早已失傳,竟成了梟宮的絕學。
那日宗主一家從一年一度的盟會回來的路上受了梟宮的埋伏,被擒到了梟宮孤獨谷,一眾隨同的宗眾死狀悽慘,屍首和梟宮討要藥神宗毒經殘本交換宗主一家的文書一同被運到了藥神宗門口。數日之內藥神宗人人皆中了那屍毒,非死即傷;數週之後大堂之上、後廚之中皆從土裡爬出幾隻七彩斑斕大蜈蚣,兇殘以極。嚴杞帶了所有宗眾來了孤獨谷口,與其說是尋仇營救,實則江湖之大,也無他藥神宗的容身之地了。那孤獨谷中正道人士向來有去無回,宗主在其中多待一日,便凶險十分。若宗主死在谷中,便再也無人能守住藥神宗,宗滅人亡,永不復存。
想到此處,嚴杞眼神一暗,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宗眾說出秦盟主已帶著同盟前去攻打梟宮天地門,再沒人會來為區區藥神宗來招惹這吃力不討好的蠱門、藥門。此時眾人還心存後援的希望,若是連這點希望都無,怕是只能終生繞著梟宮的路走,惶惶度日,苟且偷生,最終不明不白地慘死。
此時樹林里突然火光大盛,那火焰顏色鮮艷古怪,猶如鮮血,又紅中帶青。灰煙沖天,惡臭難掩,絲毫不受大雨阻礙。藥神宗眾人皆對毒功警覺,用白布把口鼻蒙著,卻仍覺得呼吸不順、氣血受阻。
藥神宗自廢了毒功以來,只能傳宗眾一些僅剩的三流功夫,但總歸是無法在武林之中佔有一席之地。十二代宗主只得慢慢走入市街,給人治病解毒,倒也合了藥神二字的意思。那十三代宗主掌宗以來,苦思對策,暗中將宗中秘傳的幾種至毒流入江湖,又放出風聲說僅有藥神一宗可解。自此之後,正邪兩道皆忌憚這猛烈劇毒,深怕有個萬一,不敢得罪了藥神宗;又藥神宗淡出江湖紛擾,兩不相幫,皆平等救治,便都和藥神宗相安無事。
藥神宗安逸了數十載,雖歷代宗主皆暗中探討,盼能恢復失傳的毒功,但普通宗眾也只會一些尋常武藝,僅對毒功的應對之道稍微見長。此時宗眾見對方毒功之深厚,遠超自己所知,皆驚懼不已。
梟宮藥門門主寒鴉巫女凶名在外,用毒極狠,總焚燒一大爐,爐中毒物燃燒後毒煙瀰漫,觸之或遭腐蝕、或受火燎之苦。然而據說那寒鴉巫女相貌極為醜陋,不願以真面目示人,若巫女親至,必焚燒劇毒使敵失明。巫女長期吸進自己毒煙,雖不中毒,卻毀了一副嗓子,聲音嘶啞,人盡皆知,是以得了寒鴉的名字。
但聽得火光中一聲長笑,笑聲粗啞,猶如金屬摩擦之聲,難聽至極。嚴杞一聽便知是藥門到了,心中暗忖道:孤獨谷是蠱門重地,怎地藥門門主也來攪這淌渾水?眼見營救宗主之事希望更為渺茫,不禁暗暗叫苦。
只見那火光越來越盛,煙霧越來越濃,卻籠罩在樹林周圍,而不向藥神宗眾人侵襲。嚴杞不知其中緣故,只知逃生機會僅此一瞬,待寒鴉巫女發現了,便再也無人能逃一死。蠱門的追殺歹毒,宗中僅數位高位者能應付,嚴杞帶上宗中的老弱婦孺一齊進了孤獨谷,也是情非得已。他原以為蠱門雖然歹毒,總歸是毒蟲、毒蛇一類,宗眾施放避毒藥物,一時半刻之間,卻也奈何不了他們。但眼見藥門門主竟也在谷中,身後宗眾之中有年幼孩童,難道便要隨著自己命喪於此?
他心中盤算,竟是算不出一絲生機,眼見宗中母親緊抱孩子,不住安慰,心中再也沒了進谷時同歸於盡的戾氣,忖思讓宗中好手帶得婦孺下山,想來藥神宗滅後,梟宮也不至於對孩童為難,餘下幫眾和自己在這大戰一場,轟轟烈烈,也就是了。他心中計策已定,正待吩咐眾人,突然一個人大聲叫喚:「哎喲,哎喲,媽媽,這九蝶鱗血大陣放錯地方啦!」聲音嬌脆,嚴杞回頭一看,竟是一名紅衣少女,翹著腿坐在樹頭,不知已看了自己一眾人多久,竟無人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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