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在窗外下個不停。2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xY9tgDXT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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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覆蓋漫天,閃電劃破長空,狂風吹襲城市,亂葉飄散遍地,街燈亮起橫街,車輛濺起水花,人們撐起雨傘。寒冬時節,傾盆大雨,肅殺香港,觸景傷情。行路難,多歧路,路上行人欲斷魂。
日月如梭,人事變遷,世事無常,人生如夢,千古風流如無物。過去無從變改,來日由誰掌握。天下既大亂,人心惶惶也。
人心複雜,複雜在於一句話︰「萬變不離其宗」。
常言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然而,世上同時亦有「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的說法。因此,人的心固然有善亦有惡,唯這善惡之間,更是存有無數的可能性。人,本來就是變幻莫測的個體。
人既然如此「萬變」,何以「不離其宗」?
人間有別。人世間之中的分別,生出正常與異常,其辨別的準則,乃由人的共識而來。區別常提醒、指導人們走向所謂正確的途徑生活,而多數人按照的模式,是為正常。反之,少數的一群也就可謂「有異於常人」。2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hYuOOmJE2
故此,正常與異常,歸根究底是一大對立。
世人總愛對立,是人為、是天意,各有說法。
世人追求正確,然則正常和異常,可真有對錯之分?
李師父沒有想到那麼遠,但他看見了亂世,亂世背後的事,他也無法猜度。他只確信「中庸之道」,而人生的閱歷告訴他,那是一種處世的大智慧,能使他在大時代的亂流之中,找到生活的真諦。
李師父的意念從窗外的暴雨回歸至茶樓之中,他提起茶壺,為堅叔倒茶。
堅叔客氣地拱手答謝。
李師父叫來了一些點心,接著耐心地等待堅叔禱告謝飯。兩人於是起筷用饍,堅叔先為對方夾了一個燒賣,才夾一個給自己。李師父禮貌地道謝︰「有勞了,來吧,咱們趁熱吃。」
堅叔說︰「我們在這裡聚餐,距離上一次幾乎已有十年了。」
李師父嚥下食物,呵呵地笑著說︰「對啊,很長的時間,然而卻好像昨天的事一般。哈哈,當時我們見面不過三、四次,卻倒也談得自在。」
堅叔呷了一口熱茶︰「當年的我們簡直一見如故。這些年來,香港變了不少,連這冬天的天氣也變得愈來愈冷,師傅你最近身體還好嘛?」
「還可以,還可以。有心有心。」
兩人一起吃著,不時瞧瞧掛在牆上的電視。
李師父瞧著堅叔,微微地搖著頭道︰「堅兄,你的頭髮也花白了。」
堅叔也慨嘆地回應︰「時光不等人啊,你我都老了。」
李師父點頭︰「人生就是如此嘛。這命裡的事,誰也無法猜度。天果真有不測之風雲,人事變遷,又有誰可干預。要來的始終要來,要走的終究要走。」
堅叔嘗試問道︰「既然人生無常,何不尋求主宰?」
李師父哈哈大笑︰「下次吧堅兄,我還未需要宗教。」
堅叔答道:「也是為你好呢。」
兩人乾杯用茶。
李師父放下茶杯,感觸地嘆了口氣︰「堅兄,你聽我說,其實教武功真是一件使人心灰意冷的事。我從前有二十多位徒弟,他們跟我學習了也有好一段的時間。可是,後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陸續離開,僅僅兩、三年之內,十多人都沒有再來學了,如今留下來的已經只有三個人。」
堅叔耐心地聆聽著,點頭示意請他繼續。李師父苦笑著說︰「當然,也怪不得他人,學功夫原是一件鍛煉恆心之事。只是,這難免叫人氣餒。那會所的地方也早就不能再租用了,三個人只有每星期天在公園呆呆地『黐手』、聊天,多沒趣,日子都這樣白過了。」
堅叔深知道李師父對武術滿腔熱誠,一直渴望把自己的武功留傳他人,他聽了李師父的話,除了感到惋惜之外,心中亦是有所共鳴。他凝視著杯中的熱茶,搖頭說︰「很多時候,人要走,攔也攔不住。武功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武功可以使人堅強,但人往往選擇軟弱。這世代、這城市,想要習武自強的人不多了。人的價值都建構在財富,沒有了錢,就活不成。這也是人之常情,文化、藝術、哲學等等那些雅興,都只成了年青人一時的夢吧,一旦長大成人後,沒有多少人願意再去回想。」
李師父連連點頭同意,想了想,試著問︰「那麼宗教呢?」
堅叔回應︰「一樣道理。你不是不想聽道嗎?」
「哈哈……」兩人再度乾杯喝茶。
電視機中,午間新聞正在報導最新資訊,主播提及了有關炸彈狂徒的最新消息,是他們至今的第三次犯案,剛在上水港鐵站進行了炸彈襲擊,警方沒有抓到犯人,十人受傷送院治理,同時另有十人當場死亡。
李師父淡淡地評論︰「這種人大概是瘋了。」
堅叔卻用同情的口吻說︰「也大概是種可憐的人。」
這時,有四個人緩緩地從旁走來,停在他們的餐桌前。
李師父仰面一看,臉上展現出了一絲的不悅,但很快回復微笑,禮貌地拱手︰「楊師傅,這麼巧啊。」四人之中一個穿著整齊西裝、戴著眼鏡的短髮中年男人上前拱手回答︰「幸會幸會,李師傅,我與三位徒弟也在這裡喝茶,剛巧見到了你,所以特意前來問好。」
李師父客氣地說︰「楊師傅客氣了,你貴為黃淳樑宗師[1]的門生,自然是我的前輩吧,我向你問好才是應該的。」
楊師傅誠懇地答道︰「才不敢,我年紀尚輕,李師傅自然是我的長輩。師傅你最近好嗎?天冷了,當心著涼。」
李師父打量著他身後的徒弟︰「還好,有心有心。哈哈,楊師傅近來也忙碌了,對吧?」
楊師傅說︰「也挺習慣,謝謝關心。對了,師傅,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知應否詢問,生怕唐突了師傅。」
「但說無妨。」李師父早已猜到對方的問題。
楊師傅試探地問道︰「有關門派結盟之事,雖你我不是同一會籍,但請恕楊某冒昧,請問尊師有何看法?」
李師父喝了一口茶,清晰地說︰「我決不會與詠春作對,我師父亦然。」
「那麼,師傅你的意思是?」楊師傅追問。
李師父言簡意賅地回應︰「就是不會跟我們的詠春作對。」堅叔聽得出他的意思,也點了點頭,喝了一口茶。
楊師傅頓時收起了笑意,臉上變得木無表情,與李師父對峙著,良久後才乾笑了一聲,拱手說︰「好吧,我們不要打擾李師傅和朋友喝茶了。李師傅,我們這就告辭了。」
「楊師傅慢行。」李師父站起來拱手送別。
忽然,楊師傅身後的其中一位年輕徒弟伸手搭著堅叔的肩膀,李師父見狀起來踏前一步,微微出掌,向其手腕一圈,順勢把手拉過來,牢牢地握著,其速度之快使堅叔和該名弟子都一時愣著。李師父於是和對方握手,和藹地笑著道︰「後生可畏。」
那名弟子怒目相向,但見楊師傅示意住手,只留下冷淡的一句「再見」,便跟著離開。
「各位慢行。」李師父依然保持笑容。
堅叔望著他們,但見楊師傅領著三位徒弟慢慢離去,其雙手一直交疊在身後,緊緊地握著拳頭。20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4YwceMRqY
[1] 黃淳樑(1935年5月8日-1997年1月28日)︰香港詠春拳一代宗師,為葉問大師門下弟子之一,因常四出與人交流比武,故有「講手王」之稱,「講手」亦即為切磋功夫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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