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登上二樓的強哥,一眼便認出了我,只見他敷衍地朝大天哥揮了揮手,一臉沒精打采的,邊走邊脫去披在身上的連帽飛行外套,正踏著沉重的步伐來到我的餐桌前,最後在我對面的空椅上頹然就坐,搔了搔頭皮,也沒看過餐牌一眼,便朗聲嚷道︰「照舊吧!」
強哥把外套隨意地拋在座椅上,接著伸手按下我正假裝閱讀的報紙,低聲道︰「我們昨晚才見過面而已,你今天便來找我,還要來這裡找,有必要這樣著急嗎?」
「我需要你的情報。」我喃喃說道,面對熟人不妨開門見山。
他嘆了口氣,垂下頭來,又以雙手搓揉著左右的太陽穴,神色看起來非常憔悴,似乎有三、四天沒好好的睡覺。
「這樣不太符合規矩……」強哥沉聲應道。
「我們做事情,從來講規矩的嗎?」我譏笑著反問。
強哥臉有難色︰「現在情況不太一樣了……」
我白了他一眼說︰「快啦,男人大丈夫,扭扭捏捏的像什麼樣。」
強哥一臉無奈︰「你也不是不知道莫天……」
忽然,一碟香腸煎蛋伴隨著一碗公仔麵「啪」的一聲從天而降,滑到強哥和我之間的桌面,只聽得一聲「常餐A」後,抬頭去看時,說話、傳菜的鼻屎程早已回到了水吧裡工作去。
強哥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小束公仔麵,想要送往嘴邊時,卻又緩緩地放下雙筷,搖了搖頭,對我攤出手掌,壓低嗓音說︰「煙。」
「知法犯法。」我笑言,從衣袋拿出醇萬,往自己的手腕敲了三下,遞給強哥。
強哥開了煙盒,取出一根香煙,放在兩唇中間,再從煙盒中掏出一個紅色的打火機,燃點香煙,輕輕地吸了一小口。
他閉起雙眼,拿出香煙,一面用鼻子呼出白煙,一面微笑著說︰「這樣好多了。」
壓力大的時候,同僚們總會想要多抽幾口煙,不論開工前、行動前、開會前、寫報告前、放工後、上廁所前、吃飯前抑或睡覺前後,就是要依靠尼古丁來提一提神,仿如還魂仙丹,不吸不快,什麼禁煙不禁煙的屁條例,我們本就從不放在眼內。
我直接開始話題︰「先說劉安迪。」
強哥曾在CIB工作過一段不短的時間,當下立即運用熟練多年的偵察技巧,一雙眼球高速滾動,已在兩秒之內細看了四面八方的人事一遍,確保沒有警方的跟蹤後,才悄聲應道︰「不,先說林永存。」
我大惑不解︰「這又是誰?」
強哥吃了一口煎蛋,一面咀嚼一面說︰「還記得上次『圍城行動』前所得的情報嗎?黃埔花園三期翠陽苑三座十三樓C室的業主是誰?」
「蚩尤和……」我頓了一頓,隨即恍然大悟︰「不,是林……」
強哥彈了一下響指說︰「就是林永存。他是我們通訊科的同事,又是黑火藏身屋的屋主,早在圍城行動開始,他就一直被警隊通緝,唯他長期在資訊系統部工作,早就掌握了我們的通訊系統以及地區閉路電視的分佈,因此他一直成功地隱藏起來,消聲匿跡,即使我們多次追蹤,亦始終拿他沒有辦法。直到一月二十日的晚上,林永存終於在牛頭角環頭自首。」
「自首?」我聽得好奇。
強哥點頭說︰「根據他的口供,他聲稱自己原是『金龍』安插在警隊內的人,多年來負責通風報訊,暗地裡為幫會人士脫離警方的追捕,至今已將近七年之久。」
我追問下去︰「那這人為何與黑火和蚩尤扯上了關係?」
強哥解釋道︰「就是因為金龍。林永存向我們透露,蚩尤這段日子以來都與金龍的人關係密切,但幫中大多的人都認為他根本無意加入社團,反倒是想要入侵社團的勢力。」
「既然是入侵者,那蚩尤應是金龍的公敵才對,林永存身分既然如此敏感,又為什麼會跟此人和黑火住在一起?」我愈聽愈糊塗。
「他說自己初時沒有想過這麼多。他本是在澳門的一所賭場裡結識蚩尤的,那時他聽說金龍的龍頭老大對蚩尤十分賞識,一直堅持想要招攬此人,遂試著跟蚩尤混熟,並保持聯絡,直至有一天,蚩尤把一人帶到他的家中……」
強哥忽然住口不說,我正想再問之時,卻覺桌下有一物事正從左側往自己的鞋面上掃來,低頭一看,卻見是地拖的布條,這才意識到原來胖子阿泉正在旁邊拖地。
阿泉有著天生的智能障礙,其性格勤奮積極,往往做事認真,一次只會專注做一件事情,行事為人有時也就不太會變通。
此時阿泉正在彎腰用地拖清潔地板,卡位座上明明坐著客人,他卻沒有把我們放在眼內,自顧自的還是照樣拖抹可也,任由地拖布條在我們的鞋面上亂掃亂擦,口中兀自唸唸有詞的喃喃道︰「清潔乾淨有糧出,清潔乾淨有糧出……」
「喂!肥泉!你要是再拖抹客人的腳,我就打你屁股,再叫大天哥炒你魷魚呀!」鼻屎程在水吧嚷道,故意唬嚇阿泉。
阿泉聽後,仍是望著地板,臉上卻流露出慌張的神色,繼而愈加起勁地拖抹地面,聲線顫抖地嚷道︰「不要!不要炒魷魚,我會小心了!不要炒魷魚……」
鼻屎程於是一臉滿意地捧腹大笑,大天哥則在旁搖了搖頭,用怪責的表情瞪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說話。
我把注意力重新投放回剛才未完的對話上︰「你說的那人,就是那個金髮的黑火?」
強哥咬下半截香腸,咀嚼著,對我點頭示意。
終於入正題了,我不禁緊張起來︰「那麼他有沒有透露黑火的真實姓名是什麼?」
強哥聳了聳肩道︰「他說自己不知道黑火的真實姓名,這個黑火向來甚少說話,故此對他亦沒有多少的認識,只聽見蚩尤平日老是稱呼他作『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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