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的長廊沿路盡都是時裝店,我從長廊步向商場大堂,在一間糖果店的門前停下,猛然回頭,見人群中沒有異樣,便聳了聳肩,繼續前進。
時間尚早,我決定帶跟蹤狂四處逛逛。
我走進匯豐銀行,在自動櫃員機的隊伍中等候,輪到我之時,就從櫃員機中按鍵提款,取出七百元,又重新放進提款卡,檢查餘額。戶口的餘額比想像中要少,看來早晚也付不起長沙灣住所的租金和費用,還有日產房車的支出,這才想到自己的積蓄正日漸消耗。
當差久了,也未嚐過失業的滋味,「手停口停」將會是最終落得的下場。
無論如何,相信日後還是要找過一份差事,只是現在不是時候,因我需要的是完全的集中。
人只有一雙手,時間也就僅僅二十四小時,我無從分身,只知道自己決心要去辦的事情,比任何事都來得要緊。
簡單一點說,直至找到雷成雨為止,我決不會把心力和時間浪費在多餘的事上,包括金錢。
我低頭打量著手中的鈔票,自問錢包裡根本不缺現金,在回家的路上又不會有什麼消費,提款都是多此一舉的,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先消耗一下彼此的耐性。
我細數著每張鈔票,小心翼翼地逐一放進錢包後,才踏出銀行,又步入附近的洗手間,在廁格裡拉下廁板,安坐下來,並掏出手機,悠然地上網查看新聞。
坐著坐著,不一會兒又花了大半個小時。我全無便意,也沒響過半聲臭屁,只是伸了伸懶腰,舒展一下手腳,便慢條斯理地離開洗手間。
我哼著歌,踱步至商場正門,再從旁邊進入戲院,在電影海報的陳列板前停下。
晚上九時許,戲院售票大堂內的人流沒有很多,從隔著海報的玻璃倒影之中,我隱約看見一個老伯,正無所事事地呆立在播放著電影預告的電視之下,形跡甚是可疑。
別輕看老人家。即使在警隊之中,選用將近退休的大師兄或師姐出勤當「狗仔隊」也是常有之事,始終老人家不太起眼,且性格穩重,經驗老到。
我蹲下來,裝作縛鞋帶,同時微微地側頭偷看電視下的老人。
卻見那人只是個身穿羽絨、頭戴鴨舌帽、撐著行山杖的尋常老伯,身體瘦弱,目光凝滯,渾身顫抖,口中唸唸有詞的,不知正在跟誰說話。看他樣子,似是個癡呆老人多過跟蹤狂,毫無威脅性可言,若真是要把他甩掉,亦是輕而易舉之事,故也就不打算多加理會。
我於是前去售票處,隨意地選了一部將要開場放映的警匪片,購票後便從扶手電梯登上二樓,在小食部買了個小爆谷,便獨自進場看電影。
就坐不久,燈光已然轉暗,銀幕播放著一段接一段的預告片。我安坐在最後排的座席上,放眼四周,只見沒有多少進場的觀眾,大概是因為這部電影十分冷門,亦沒有多少個受歡迎的演員參演。
看了約半小時,只覺情節有點兒誇大,每每在槍戰之中,主角佔盡運氣,罪犯無限彈藥,叫當過警察的我看得瞠目結舌。
正當劇情即將進入高潮之際,我忽然靜悄悄地站了起來,快步走向電影院出口,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
我於是從戲院二樓的出口返回商場,隨即又加緊腳步,趕在關門之前擠身進入前方不遠處的升降機,從而返回地面樓層,越過商場的側門,走到街外。
我這樣突如其來地逃跑,目的其實只想打亂跟蹤者的部署,且試著從中把他們引出來。無論對方是什麼人,跟蹤的人數還是有限的,如有突發,只能隨機應變,時間一久,終究還是會露出破綻。
他們剛才若看見我溜走,相信定會設想我在打算遠離現場,因此,我該做的便是反其道而行,故意留在他們的跟蹤範圍之內,並好好匿藏起來,讓自己從光明退至幽晦之中,暗中觀望便是。
故此,我放鬆心情,走進便利店中買來了一包新的「醇萬」,便信步在鄰近一間閘門深鎖的麵包店外停下,坐在花圃邊的石壆上,點了根香煙,叼在嘴邊,默默享受觀察者的安寧。
看了一會兒,只見四處路人不多,依舊無甚可疑之象,留連街上的也只有幾個長髮飄逸的街童,他們一直站在便利店門外,與我一樣抽著煙,大概只是在等待朋友。
我再放眼較遠處的廣場空地之上,但見那兒有一班樂隊正在進行街頭演唱,主唱挽著結他,自彈自唱的,看起來很酷,只是唱功簡直不知所謂。
一切正常,我不禁開始猜想是否自己在疑神疑鬼。
不。這正中了對方的下懷……
片刻過後,我的視線從遠方回到了掌背之下的腕錶,才覺現已晚上十時半,就這樣糾纏了一番,跟蹤狂卻始終未有現身,我亦未能發現對方。
如此一來,對方想必是個專業的跟蹤行家,不但耐性極好,行動也是相當隱密而靈活,無跡可尋。擁有這種能耐的人,不是警員就是私家偵探,或有可能是廉正公署的專員,反正都是調查人員。
想到這裡,我多半已經猜到,自己似乎被過去的同事盯上了。
如此擅長跟蹤的,在我認識的人之中也沒有幾位,自是心裡有數。
我決定改變策略,再度起行,逕自前去輕鐵站,登上了705號循環線列車,在車尾的單人座位上安然坐下,搖搖晃晃的展開天水圍環遊之旅。
我就是不信對方能一直躲藏起來,大不了一起無無聊聊的通宵遊街,反正我就不打算回家了。
就是這樣,輕鐵繞著天水圍「叮叮叮」的駛了一圈又一圈,乘客也就一轉比一轉的少,我卻繼續留神車廂內上落的人,不忘尋覓跟蹤者的蛛絲馬跡。
一路上,四周的景物重覆又重覆,每張面貌既是首次亦是最後一次地遇見,一切都正常不過,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來。一個半小時不經不覺便又過去,兜兜轉轉的,列車又再返回銀座站,我卻已記不起這是第幾次回來了,只覺頭昏腦脹,眼皮沉重,幾乎就要睡著。
正當此刻,有人突然從後輕拍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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