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定睛看著劉安迪,瀟灑地隨手扔下了筷子,悠然把雙手插進了衣袋。
反觀劉安迪,卻是顯得有點緊張,只見他慢慢坐低身子,向前遠遠的踏出了一步,開展了一個四平馬步,左手在腰間握著金屬長棍的末端,右手在前緊握棍身的中段,棍尖提至黑火面門的水平。
看其嚴陣以待的姿勢,分明就是國術典型的單頭長棍架式。
「喂華弟,冷靜啊……」契哥榮欲勸止劉安迪,著他不要動手,卻還是遲了一步,只聽得劉安迪大喝一聲,便上步探前長棍,使出一式「槍棍」,直指向黑火的咽喉刺去。
棍尖輝射出白光,來勢洶洶的逼在黑火眉睫,但黑火卻是臨危不亂,身影微微一晃,重心隨即往右一轉,便輕鬆避開了迎面而至的刺擊,且於同一時間,順手靈巧的一抓,竟牢牢地反擒住了對方的棍尖。
劉安迪遂攪動棍身,連施「圈棍」,欲借助圈轉的扭力掙脫對方的擒拿,但黑火的手臂卻柔軟得像軟鞭一樣,任由對方的牽引順向迴旋。劉安迪遂快速變招,在圓轉之中突擊揮打,一記清脆的「彈棍」便往下虛發,使黑火的重心隨之傾落,再補上打出「點棍」,直打向黑火的胸膛。
怎料得黑火的重心雖被動搖,其步法還是來得及趕上,任憑對方一下一前的轉向攻擊,他都順勢以「跪馬」和「退馬」輕鬆應對,如影隨形,完美地保持著敵我的距離,同時一直緊扣著對方的兵器不放,使其無從發力進攻。
黑火還未出手,其過人的反應已叫在場的人無不吃驚,就在這猶疑的秒速之際,黑火忽然施力按下了一直握住的棍尖,同時踏步趨前,左臂如同脫臼一般往前甩去,「啪」的一聲送了劉安迪的一巴掌。
劉安迪右臉中掌,先不顧傷勢,快速收棍護身,以防追擊,及後「嗯」的一聲,眉頭緊皺,竟自兩唇之間吐了一顆斷掉的牙齒來。
黑火望著自己的左掌,嘴角上揚,慢慢地抬頭,朝著劉安迪咧齒而笑。
劉安迪自是不服,臉上青筋勃現,一聲斥喝過後,發狂似地揮臂旋動長棍,從腰間轉至身後,繼而繞過頭頂,不住環迴打轉,一連揮了兩圈,勢如龍飛鳳舞,橫掃千軍,嚇得人人或仰後或蹲下的四散閃避,只有蚩尤和黑火仍然無畏無懼的屹立原地。
到了第三圈時,劉安迪即借助離心力蓄勁往黑火的頭頂砸下,這一道「彈棍」下落的力量雖是猛烈,惟速度不逮,黑火輕而易舉的便滑步避過了,長棍於是「嘭」的一聲擊中了他後方的貴賓房門門框,木塊當場爆裂飛脫而去。
劉安迪果然也會功夫。從他所用的單頭棍戰法,以及剛才這一式橫掃全場的霸道招式,雖然耍得有點兒狼狽,卻似是洪拳派系的「五郎八卦棍」[1]棍術。倘若沒有記錯,剛才的一技正是其中的一式「大展黃旗」。
隨著門框崩裂的爆響過後,黑火終於打算認真作戰起來,雙眼正不斷地打量劉安迪的肢體動作,試圖找出破綻,且在暗暗移步趨近,如同一頭蠢蠢欲動的孤狼,即將撲向眼前的獵物。
劉安迪打失了一棍,急忙加以搶攻,後手發勁,將棍尾推送至與前手同握,配合弓步,使出「標龍槍」,朝黑火的前額直刺。
這次攻擊路線甚為筆直,長棍正面而至,距離難測,黑火終於來不及閃避,只好出手擋格,但見他雙臀交錯於額前,往上提舉,成功將棍尖架開,然後跨步右移,輕靈的躍上大廳中的一張圓桌上。
黑火甫登上桌面,雙手即往下一撈,隨便地兜來了桌上的杯碟餐具,便一個接一個的奮力擲向劉安迪,好比頑童嬉戲。
眼下餐具橫飛,劉安迪遂熟練地改握長棍首尾兩端,成雙頭棍之勢,且連施「兜棍」和「冚棍」,以棍尖和棍尾上下連翻截擊迎來的陶瓷餐具,把杯碗碟匙逐一擊落、粉碎。
廳內「噼里啪啦」之聲此起彼落,直至桌上的東西都已被黑火扔得所剩無幾,兩人方願稍作喘息,此時劉安迪的臉上已多了幾道碎片遺下的小傷疤。
從他們互相對峙的眼神來看,兩人之間似乎有著血海深仇。
眾人面面相覷,想要勸架,卻又不敢開腔,而二人休戰才不足十秒後,劉安迪便又再提氣跑前進攻。但見他垂棍在後,縱身起跳,於空中怒吼了一聲︰「去死吧!」,便使勁揮前,乘著落下之勢望黑火的頭顱仗棍打下。
這一回黑火神色嚴正,沒有滑步閃躲,反倒坐穩馬步,於最後一刻才以轉馬避過。劉安迪再次落空,一棍重力擊打在桌上的玻璃轉盤上,轉盤應聲破毀碎裂,劉安迪卻還想提棍再打,惟這時黑火已轉回正身,正面對著劉安迪,同時間踏出了右腿,將長棍牢牢的踩在桌面,不容他移離半寸。
劉安迪失去了兵器,瞬即竟成了紙老虎,想也沒想轉身就溜。黑火卻已奪取先機,搶上逼近,半秒之間於胸前握拳沖上,給劉安迪的鼻樑送上了一記直拳,他即刻失足倒下,從桌上跌回了地面。
兩人連番激戰,旁觀的人都看得屏息住氣,現下見到黑火佔了上風,炮仗遂左右顧盼,看看各人的神情,終究決定率先拍掌高呼,為黑火喝采起來,其從屬亦隨之附和叫囂。
「打得好……老大好嘢……」愈來愈多的人跟著叫喊,同樣也藉此表示對黑火的承認,以及願意對蚩尤順從,契哥榮見大勢而去,只好一臉無奈,失望地搖頭嘆氣。
蚩尤俯視著地上的劉安迪,淡然問道︰「你倆就不會罷手,對吧?」
「要放過你的門徒……?」劉安迪艱苦地爬起來,穩住腳步,拭去鼻孔下的鮮血,乾笑了一聲回應︰「除非我們死了。」
黑火聽後,逕自從桌上下來,迎面在劉安迪胸前蹬了一腳,其白衣上立時多了一個灰黑的鞋印,受力後躺回了地上,黑火再朝他的臉頰無情地猛跺了三腳。
眼見形勢不妙,我不由得緊張起來,默默地走近正在叫嚷的人群之中,準備把握時機上前營救。
雷成雨下落未明,絕不能讓劉安迪就這樣被活活打死。
再看劉安迪時,只見他臉露苦相,咬緊牙關,再次站起來。他的鼻樑歪到了一邊,明顯是斷了,正血流不止,卻不去理會,反抽起身旁的一張椅子,叫罵了一聲,便提著椅背向黑火發足狂奔。
黑火迅速轉身讓開,接著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步步進逼,把他一直往後推。強蠻的指力驅使劉安迪透不過氣來,指關一軟,便丟了椅子,只有竭盡最後反抗的餘力,狼狽地扳開對方的指頭。
黑火鬆手後,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扯近前來,連續使出兩次「肘擊」,先起左肘砸向他的下巴,再補上右肘回砸他的左頰,後又近身打出了四、五記勾拳痛擊他的左右側腹。此時劉安迪已被揍得不懂反應,正當他搖搖欲墜之際,黑火最後突然鬆肩、沉肘,迎前打出一記直拳,「砰」的一聲傳出迴響,正中其心窩。
劉安迪飛身倒地,蜷曲身子,再也禁不住痛楚,大口地嘔吐起來。
我心裡暗忖︰黑火剛才那一拳的施展方式,正正是詠春派內的「日字衝拳」之法。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今時今日的黑火,武功底子毋庸多說,出手更是狠心毒辣,恰如一枱殺人機器,其拳腳手法變幻莫測,極其強悍,絕不可以小覷。
目前大家都在專注於兩人之間的摶鬥,自然無暇分神理會我,我在眾人身後徘徊踱步,一直審視當前的情況……
炮仗的左眼還在淌血,雖有仇怨,但內心早已歸向了黑火和蚩尤;左輪星木無表情,不發一言,其手下卻早就在為黑火不住打氣;至於呆站在斜對面的契哥榮,則依然面如死灰,他的十名跟班也是一臉不知所措。
根本沒可能鬥得過蚩尤。劉安迪這樣跟黑火拼命究竟又是何苦?
我怕他大概還是過不了今晚,但只要他與雷成雨有著一絲的關係,我也絕不可以由得他就此喪命。
黑火一聲不吭,再度撿起桌面的筷子,緩緩提手……
劉安迪一臉恐慌,瞪大雙眼……
筷子如電刺下!
[1] 「五郎八卦棍」︰洪拳長兵器套路,屬於單頭長棍類別,有說是源自宗朝名將楊家將所創的槍法演化而成,當中並無事實考證,棍法傳到黃飛鴻後加以融會了南派功夫的特色,再經其徒弟林世榮著書記錄,發揚光大。其中棍法應用了傳統八卦的方位,結構嚴密,包含了長、短、雙、單等不同技術,在廣東一帶各門派的「八卦棍」之中名氣甚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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