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徒視教會為家,也就是家庭的意思,同時亦喚作神的家。
基督徒一起在教會中成長,他們稱呼彼此為弟兄姊妹,情同家人,主張愛人如己,對事對人,一律存著包容、盼望、相信和忍耐的心。
信仰是一種生活的方式。
十年前,我也曾是基督徒,同樣的在教會中參與主日崇拜和聚會。
我所屬的教會有兩個聚會地點,分別位於天水圍裡的一所小學和一所幼稚園之中。由於教會的資金不多,沒有能力購置物業,故需要租借別人的場地作為聚會地方。
想起信仰,其實與武林有點相似,不同宗教各有特色。在同一個教派之中,雖教義相同,亦有主張不同的分支派系。我的教會就是屬於基督教之中的宣道會。
說實話,神靈之事,虛無飄渺,不切實際,我比較相信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那些求神拜佛、祈禱信教的事情,我早已放下多年,不再過問,統統都留在過去的日子裡了。同樣地,有關教會的印象,僅餘的只有依稀。
然而,我沒有忘記堅叔。
堅叔是教會中的牧師,負責牧養青少年,平日常與年輕人溝通,討論信仰上的疑問,給予他們日常生活中的種種建議。我與他的關係向來不差,他就跟李師父一樣,曾經教授過我很多的東西,我尊敬他們。
從流浮山乘坐小巴到天水圍,再轉乘輕鐵,大概花了二十分鐘,我終於抵達天頌苑。
我曾住在這裏,屋苑內的一草一木我都記得清楚,公園裡的滑梯與鞦韆、小孩嬉戲的羅馬廣場、老人聚賭的暗巷,種種情景,仍歷歷在目,仿如昨天。
可是,那段時光,我早已遺失多年。當時的日子怎樣過,有什麼人出現過,至今我還是無法記起。
鳥唱之聲此起彼落,為寒冷的清早奏起了第一章蕭瑟的樂曲。我呼出一口薄薄的水氣,雙手插進衣袋,沿著天頌苑圍欄外的單車徑,默默邁步前行。
天頌苑乃屬於「居者有其屋計劃」之下落成的屋苑,也就是俗稱的「居屋」,其北面有著一個大型商場,商場內有許多個出入口,貫通鄰近的三個公共屋邨和一期居屋屋苑,四通八達,交匯的中心點還設有一個架空的輕鐵站,匯聚了通往元朗和屯門的輕鐵路線,居民出入十分方便,可說是天水圍的核心地帶。
有人認為,天水圍城,放眼全都是高樓住宅,密密麻麻,各家各戶的生活距離太過接近。
然而,香港地小人多,住宅從來都是最需要,卻又是非常短缺的資源,談何嫌多。
故此,樓盤從來都最值錢。天價般的私人物業大量興建,從未休止,但又與市民的負擔能力,形同天水兩極之別。
那「居屋」背後的理念,就是為要幫助平民置業,同時吸引公屋居民「上車」,好使富戶遷出後,更多的公屋單位得以騰空,以助紓緩長期緊張的住屋問題。
然而,香港的房屋問題為患多年,根深柢固,又豈能如此輕易解決。
這社會內,土地不足、地產霸權、強國橫行等等,全都是影響著港人衣食住行的深遠問題,環環相扣,根本無法解決。
成家立室是人生階梯中的重要一環,可是對於我們,偏偏就是遙不可及的領域。
「家」這個字詞,背後對港人有著莫大的重量。
我雖尚有容身之所,但畢竟作為這城中的一份子,大眾百姓所受之苦,多少還是會知道。
社會中有不公平,無人不知。只是知道又如何,難道要去改變?
還是那老掉牙的一句話,事不關己,己不勞心。
不過,這城內民間的疾苦,生活距離的接近,也或多或少地造就了我們教會的興旺。教會就一直坐落在這社區的心臟地帶,把不同背景的人由每個角落裡領出來,從而讓彼此得到了連結和合一……
蕭蕭冽風,撲面而來,吹散了三千煩惱絲,只是腦袋仍在嘮叨不斷。這些零散的思緒,一個緊接著一個,叫我逐漸疲乏,好比我的雙腳,一步比起一步的沉重。
或許沉重的是過去。重走昔日的道路,如同潛入深海,凝視深淵,往往都叫人沉鬱,胡思亂想。
時間不多了,崇拜將要開始,我遂加快腳步,朝著小學的方向繼續前進。
路途漫漫,既已走過,又何必多想呢。
記得聖誕節晚上,我在酒醉之間也一度回到了教會,就在幼稚園那頭的會址裡,彈了一曲便離開,期間好像遇上了阿Q,但印象已然模糊。
其實,這也不過是大約一個月前的事情,可是我卻想不起來了。我的記性從來就不好。
抵達之時,正是上午十時五十分,時間剛剛好,我越過小學的大閘,踏入學校正門。
大堂之中,校務處前擺放著兩張長桌,有三名「司事」站在那裡。
「司事」的崗位主要負責招待新朋友、派發程序表、聖經以及收集獻金。他們之中,其中一人看見我的到來,面孔陌生,便主動向我招手,微笑著歡迎說︰「你好,你是第一次參與主日崇拜嗎?歡迎你,崇拜在四樓禮堂舉行。」
我沒有給予他任何反應,逕自向右步入升降機,正想關門時,剛巧有一名小朋友在外趕來,焦急地嚷道︰「哥哥,勞煩等等!媽媽快點兒啦!」
我沒有理睬他,按鍵關門,直達四樓。
升降門才剛敞開,詩歌的樂韻隨即悠悠傳來,我前往禮堂入口,入口兩旁站著幾位司事、傳道人和牧師,我認出其中的一人便是堅叔。
「你好……你好……」他們都熱切地跟我打招呼,我卻沒有回應他們,也沒有直視他們。他們當中有些人開始認出了我,臉上展現吃驚的神情,我逐步前進,自他們之間擦身而過,在堅叔跟前停了下來。
他的頭髮花白了不少,下巴留了一把短短的鬍子,身形雖仍健壯,卻比昔日消瘦了。
堅叔向來是個體力充沛的牧師,自小好動、熱愛運動的他,早就讓他鍛煉成健將的身形,也為他預備了能與年青人混在一起的活力。
只是,時光飛逝,心智年輕的牧師,也臨到了年紀漸老的時候。
此時此刻,穿著整齊西裝的他,正呆呆地望著我。
他顯然對我突然的歸來感到了意外,隨後漸漸的笑逐顏開,一臉欣慰地對我說︰「歡迎你回來。」
我點頭示意,繼續前進。
ns 15.158.61.5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