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声钟鸣:北行
“哎呀,哎呀。”下边的人笑道:“这不是叙铂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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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前在屋顶上蹲着,看远处城市的轮廓,听见声音,低了头,灿烂地笑了,像只小狗儿。“巡茹潘多女士!”他叫,后仰一下,跳起身,又翻一下,双手挂在屋檐上,沿屋檐,踏栏杆,灵活地荡到二层,然后纵身一跃,降到地面。整个过程,周遭人来人往,不乏有注视他,但几都是见怪不怪了。他在这城市内,也是小半个有名人。他跃至巡茹潘多身前,对方也是笑眯眯的,伸手来问他好。
“腿脚真灵活,不像我!”这龙女道:“虽然你个头不大,但瞧着那些年的龙血,也是没有白喝,龙心,没有白长,相当灵活。”叙铂嘿嘿笑。他迎着巡茹潘多进入会场,四面人流嘈杂,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巡茹潘多累得够呛,歇息会后,开门见山:
“你一来就是两年,怎么从来也不见有什么实质性的消息报回去?“叙铂仍笑容满面,但不开口,巡茹潘多作罢,摆手:“算了,你也别告诉我,估计是你那边风口严。”她手放膝上,偏过头,玩味地上下打量番他:“其实我一直瞧着你,就不太像个真白痴,还经常拿你的情况来安慰她们哩:别看那小娃娃现在傻,说不定今后也像叙铂.阿奈尔雷什文一样,是个顶顶的人才。”
叙铂不说话;她笑了笑,偏回头,瞧前方,眼睛眯起来:“不够她和你确实有点不一样。我对她不乐观,但,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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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铂不知道。”有会沉默,他终于开口:“叙铂只希望这个宝宝,对厄文来说是个好宝宝。”
巡茹潘多没转头,闻言勾嘴角:“那自然。”会议开始的时间将近,四处人都多,渐渐往内室走,沿路写着:‘非邀请者不得入内’。巡茹潘多看钟,十点差十分,她佝偻脊背,朝叙铂低声说:
“你知道,叙铂,”她声音很低:“无论你装还是不装,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都改变不了,你不再是个白痴的事实了。如果你是,你不会两年来对‘白河’和‘兄弟会’的情况只字不提,反之亦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企图迷惑什么人,但,言而总之,无论你在做什么,如果你在做,就眨眼。没必要说话。”
叙铂一直在眨眼,像他眼睛里有沙子。巡茹潘多点头:“很好。”她动枯瘦的手指,悄然将一张纸条塞在身下。
叙铂目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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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现在一样,”巡茹潘多动嘴唇,目不斜视:“有些事是需要入场券的,而对于兄弟会的问题,我自然不能主动探索了,只是因为我这个性别。但你还有希望——别担心,我想知道的是些即使你真的叛变了也无所谓的问题。只是好奇。”
她说罢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她的腿确实不跛了,只是走路姿势有些瑟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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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铂宝宝,究竟出了什么事?”她已走了几步,他忽在她身后开口,音调高了些:“我能帮忙吗?”
巡茹潘多回头,对他扯出个笑容。
“不。”她回答:“对这件事是,如果你是个聪明人,就不要碰情情爱爱了。厄文付出了她的代价,而我们可能所有人要跟着她一起承受,但,随便罢!”她哈哈笑了声:“我现在能走路,已经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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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关于‘真史’的会议。尽管会议规定,未受邀请者不得入内,这并不意味着想听的人没法听到。对叙铂来说,他完全可以在横梁上,抱着猫一起听。但他选择先交代一下队内事物——他找来几个过去他在孛林就经常派遣的军官,使他们自行讨论了一下注意事项,自行分配工作,自行前去岗位——如他惯常所做,然后走到墙边,打开那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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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段时间没仔细看这些士兵的脸了;他说感到有什么特别奇异,特别熟悉的元素正在组合,提醒他一件事。这几个士兵是不是最近和那几个人有些亲近?
事情正在黏在一起;人群在聚合,发挥它们的威力,以及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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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会究竟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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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第一行字如此写。叙铂抬起头,见一只鸟在屋檐上低头。他垂头,继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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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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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铂思考片刻。然后,他将纸揉成团,吞进口中,上下咀嚼。他之后再次开始攀爬墙体,登上屋顶。
“喵。”他向前道。猫已在那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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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会,到底听命于谁?
叙铂抱着猫,躺在屋顶上,同他惯常一样。他回想起纸上第三句话,嚼着口中的纸。屋内,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关于‘真史’……
下午时巡茹潘多出来,叙铂护送她回到酒店,他道厄文叫他最好能派守卫看护她,因为害怕有人针对破译真史的学者,巡茹潘多摆手:“我还没那个位格。我来是因为我在其余领域也有点名气。”她抬眼,飞快道:“你看了我的纸条了?很好。”
她一路琢磨,口中喃喃。
“起源……大牧首……兄弟会。”她思索道:“没人往这方面想,但我总觉得这三者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因为它们都有点突如其来。你说得对。你还是留下来看我吧。”
巡茹潘多认可了:“‘真史’目前破解到这个阶段,确实可能暗杀大学者。”她向后仰去,久久不言,而后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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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在一个永久的谎言中。’”她念了句话:“——难云阿说的。”巡茹潘多摇头:“……什么改变了历史?”
叙铂沉默听着。三日后,他才回到了玟啡瑟湖畔。他仍像平常一般游玩休闲,但他可以听到那些声音——每个人都在讨论它:‘真史’,被篡改的历史,一个真正的危险人物。
他经过军营的主房,兰嘉斯提叫住了他。
“有封你的信,叙铂。”她道,将信封递给他,信封是空白的。他打开信封,见上无署名,只如此写:
来见我。
他站在原处,握着信。这回他没有销毁它,而是郑重地将信纸放回了胸前的口袋里。第二天一早,他就牵上自己的小白马,带上行李,缀着满头的白带,同出行的人流一起离开海境城,沿着苔河向外。出城时,他甚至遇见了巡茹潘多,她甚惊奇。
“你去哪儿?”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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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他回答,风吹他头上的布条,即便如此,谁也不会误会他的出生。他看起来就像个矮小,灵活的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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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场漫长的旅途。他没有通知任何人,离开海境前平原,将那堵高可攀天的城墙落在身后。风和草都追着他,但他温和,有些狡猾地不曾理会,从它们的拖曳中离去,时而随着这支队伍前进,时而跟在那只商队背后,遥遥同众人睡在一处,或并在一处,不动声色地生火吃饭,蜿蜒向北。
仍然,大多数时候,他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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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尼斯……
去薇萨维亚斯,无论从哪儿走,是从西,沿白山的卫城,跨到东部,还是直接沿着东面的古道往北,最终都是要见到这座平原的:明尼斯美尔。古来,这就是一个交汇之地,车马来去,留下其痕迹,却不曾带来繁华。它的名字颇有特色,乃至为符合音韵习惯,本地的王公使自己的名姓为,美斯明,而非原来的,明尼斯美尔。关于其含义的古梅伊森语解读,历来众说纷纭,有人道,此名即为,‘荒原’,也有人说,应分别解读,认为其应叫‘白玉散落的道路’。但这平原上,除了苔河汩汩的支流,没有任何玉带的痕迹,人,站在分隔牧区的古石栏前,目视眼前蜿蜒的古道折痕,感其乃这地域唯一特殊之处,深深好奇此名的含义。但,兴许还有另一种解读方式——如果人不将明尼斯解读为物质含义,而仅仅是另一个代行名词的通道,‘美尔’,依循古意,这地方,也可以被解释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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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涅斯蒙之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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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绵延向北。百代以来,无数车夫感慨过这个区域的道路格外清晰,像有无形的方向,指引着苍莽荒原。马道的修建和维护都较别处容易,像是北方诺德神秘白玉的无声邀请。他牵马,独自一人在荒原上,暂且休息。他低身坐到草中,摸到身下土灰下,那道深深的印记。明尼斯。声音叹息道,从风沙草野中来,再不可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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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会遭到这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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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看向澄澈无云的天空,瞳孔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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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真相。声音道,混沌不堪。死亡和复生都有其代价。
——生命不该是这样。如果生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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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跨上马,再度向北,朝薇萨维亚斯进发。他有很多年没这样来过了:过往他都是飞过来的!他的眼,像个南部的游客,他的眼闪烁着好奇的光彩,听身内,海潮起伏,说着混沌的言语。
万古如新,荒原不改,无论灵与肉,多少次在无尽的追寻中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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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改变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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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月后才到达北海的岸边,在那儿找到了接他去黑荔波斯的船。这个时候,冬船恰好回航,带着给那传说中白王的祭品。北海碎裂的银浪挥开他的发带,红发似火飞扬,却彻底,抹去了他的颜色。冬船回港,响彻绵延幽长的笛声,白浪扑岸。那天经过的港口的行人道,这回的浪格外高,格外持续些,冰雾飞散间,像是海中有条银色的巨蛇,对着那魂魄还乡的主人,缓缓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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