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先生
第二日,当她随母亲一同回到‘花园宫’时,一队人已在内宫沐浴暖阳的花庭中等待了。这队人,出身各异,职位冗杂,原先正在露光璀璨的花叶下热烈讨论着,在见到她们来时,心照不宣地不再说话,如前行礼。“王女殿下。”众人先问母亲好,又转向跟在二人身后,她昨天见到的‘叔叔’:“大公。”她仰头望这个金发,但其中已有些泛白的男人,心中有些疑惑,却如既往,不知如何表达。她意识到了几件事:第一,她对这个人有些印象,在别人身上没有过。第二,她对这种现象有疑问,在别处也不见。因此,不能说因为她往往对许多事都不熟练,不明了,言说句意时往往用问好作结,就将这种疑问归结到同一分类中,而必须承认,这有些特别。不过,为何特别?
她在自己的疑问中轻轻加一栏目,以一种与生俱来,通常不作更改的冷静勤勉,日后去厘清,而这时,有一部分人的眼睛,正好也转向她,对她问好。
“早上好,”在这些人的最前面是一个穿蓝色长衣的女人,笔直站着,从上往下看她:“安伯莱丽雅殿下。”
有些眼睛,似从不往下看,见到她就会移开目光:确实,她瘦弱的身材和仍然基本无法交流的现状(可交流的部分,大约是最为基础,和动物无异的过程),令许多人绝对惨不忍睹。以这孩子本身思索,是费解而清晰的——不是所有人都像母亲,而至于放之社会层面,除却她本人生理上的发育迟缓,更多是全然不曾经过她同意的事先投资,多年不曾回报之故,暂且不提。现在,她在花园中抬起头,可见闪烁木叶下,众多色彩各异的眼,像闪烁的群星般看着她,最近的,也悬在顶上,不可为她触碰,因此,当有一双眼,就在她脸颊旁,有一阵湿热的气息和泥土的气味,就呼在她眼周时,她自然而然地,率先注意到了它。且,就在近来,她决心要更多地将她的‘语法课’——对于其余人来说的自然过程,更多地付诸练习,她已准备同这些人一一问好,模仿她们的语言行为,因此当下,就选择了身边最近的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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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安铂僵硬,恭敬道,对这个生灵缓缓鞠躬:“狗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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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先前尚有低声交谈的,此时已全然停止,周遭只有木叶开落之声。许许多多眼都看她,许许多多神色都变化。她母亲,弯唇而笑,轻抚上她的头颅,那叔叔,惊愕地眨眼,下意识去护她,不使那只正在嗅闻,打量她的鬣犬伤人。(“它不伤人。”主人提示。)
这动物主人的眼神完全是狐疑的,连带着身后许多军装士兵茫然,调笑,看笑话和纯粹欣喜的神态。安铂,不为所动,完成着她的功课,向‘鬣犬’的主人问好:
“早上好,安多米女士。”安铂说。身后有个士兵扑哧笑了。司令瞪了她一眼。安铂抬起头,又看了看,寻到了一个她认识的人,说:
“早上好,奇瑞亚女士。”
这人闻言,只笑笑,平静而欢喜。
“早上好,我的殿下。”女子回答:“很好。您说得很好。”
“……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做这种练习……这是在做什么?”司令嘟哝。(“这不是狗。”她一如既往补充:“是鬣犬。”)身后那笑声越来越高了,像模糊的哨音,难以制止。安铂思索,见一丛温和而沉默的影,覆盖在她身上,她抬头,能见到那困惑却关切的棕色眼珠。
她喜欢这样的眼珠;这让她想到一种动物。
安铂喜欢动物——她自己无法用语言承认,但这很可能就是她优先和‘狗先生’打招呼的原因。她的心情,不得不从一种工作的状态放松出来,回到同那些小鸟,小猫,小狗相处的轻松——这孩子,现在尚不知道,她时时刻刻都在工作中,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这是把她当作发育迟缓顽童的人决不能理解的了。她思索片刻,对这最后一个人问了好。
“早上好,”她仍礼貌,冰冷道:“昆莉亚女士。”
“噢。”她惶恐不安,但很温暖地同她伸出手,又缩了回去,手足无措:“你好,你也好——安铂。”她眨着眼:你好吗?在所有被问好的人里,她是回复得最真诚的。厄德里俄斯笑着对她解释:“她最近在练习怎么说长一些的句子。安铂有自己的想法。”昆莉亚闻言,许久不言,努力想象,最后说:“……确实,王女殿下!”
奇瑞亚咯咯笑了。她轻柔将手伸至安铂肩上,像只猫,但,不像猫,安铂可以感到奇瑞亚的想法——猫,对安铂通常是没有任何想法的。猫没有强烈的心情,因为它们都知道,安铂通常不会喂它们,也不怎么陪它们一块玩耍,所以它们对安铂没有什么心情。
“大人们要开会了。”奇瑞亚说:“跟我来吧,安铂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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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的,安铂可以感觉到,从这只牵着她的手上,从这呼唤她的声音上,有什么渴望在流淌。当她抬头,看见奇瑞亚似泛着光的海面般炫目的笑容,而花瓣在空中飞舞,她渐渐地,渐渐地,随奇瑞亚离去时候,她可感到那股轻微的力量,烟雾般缠绕着她,像有一年狗儿死去时,屋内开着的花。
在这花的粉末中,狗儿说了话。人们认为安铂的记性很差,但安铂什么都记得。
走在草坪上,安铂回头看母亲。母亲有些担忧,但无奈地对她挥了挥手——母亲对她没有愿望。母亲抚摸她的皮肤和血管中,没有现在那样的流淌。这感觉,让安铂想起她抚摸过的一条溪水,但这溪水流得极快,像在愤怒。
奇瑞亚牵着她。她面带微笑,始终向前走,安铂跟着。她不挣扎,面无表情地看着奇瑞亚,内心明白了:这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对她愿望最强烈的一个。
她能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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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体会议持续了大约三十分钟,之后各级分治,大体文武分离,只有司令随王女离开。二级会议厅被让渡给‘鬣犬’军官。两个副司令中,一个随那孩子离去(“没有其余任何孩子能让奇瑞亚这么喜欢了。我那天看她踹开一个——就算她自己怀上了,也绝对不可能。”“如果你不想被她杀了,最好别这么说。”另一个回复),另一个仍坐此处,抱臂沉思。
窗外阳光璀璨。上级已去,有些军官开始东倒西歪地坐着,把玩自己的头发。无人提及她们原先做的事,像某种伪装成深思熟虑的心照不宣:此事早已决定。
副司令叹息。把玩头发的那个转头看她。
“……所以,就这么定了……厄文殿下访问羯陀昆定尔时,我们联合城内的内应,带着一头龙,大闹羯城,从内到外……”玩头发的红发士兵不看众人,只看那缕无法聚焦的红发,停顿片刻,抬起脚(“坐好。”副司令低声道。未果),缓缓道:
“大开杀戒……”
她转动眼珠,忽然从自个的红发上移开眼,瞧着四处的与会者,飞快将她们的坐姿和神色打量,像在观察这句话需要的材料,然后,猛然,将自己的红辫子向后甩去,坐直了身,低声,但清晰地对众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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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场最后的狂欢。”她说完,拍了拍手,对众‘鬣犬’道:“来吧,姐妹们,谁支持,谁反对?”
奈初维,她名义上的上司,坐在她对面,挑眉道:“我听说了,但此事竟不遭厄德里俄斯的反对?我已经不记得这几年中多少次被她回绝了我们的‘最后一舞’。”这说法令众人大笑,她承让:“我不希望这是最后一舞,但,再怎么说,能怎么办?”
她引用了某些其余人物:“我毕竟不像有些同僚,是特别愤世嫉俗之人。”
几个军官围着玛文妲笑。那军官装作恼怒,往桌上一拍,喝道:“你什么意思,奈初维?”众笑得更大了,玛文妲还维持表情,但无人相信,因这些‘鬣犬’,如今对彼此都是完全信任:“就一句话,你干不干?”
奈初维摇头微笑。
“不干,我干嘛?”她眼神暗示:“像某些人一样,结婚生子,干农活吗?”
室内笑声到了干哑的极限,几个‘校官’笑得趴在桌上,久久不息,似没有止境,如这‘最后一舞’。奈初维为人冷静,转头看向桌首,微眯双眼:
“不过,也可想象……要干这件事,必然是要越过王女行动了。行动细节不谈——我更惊讶,”她扬起下颔:“——副司令竟同意了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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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名的人先前必然是在恍神,片刻无言,双眉紧蹙,看向桌面,后骤然回神,神情恍然,四望而去。奇怪她神情分明滑稽,倒使众人笑声止息,俱冷眼望她。她见状闭眼,挺直背,又是叹息,终于开口。
“……维里昂已通知过我。”她言语松散,声音却愈低沉:“伤及无辜,原本不可取……但以兄弟会为首,污蔑王女为‘倾国罪妇’,又组建大规模卖女行淫之事……绝不可姑息。”
她己不知,双手已桌上紧扣,血管暴出:时至今日,只有这一对‘军中双璧’,还尚且保持着几不退化的体格,实在使人惊奇。
“这么一看,我越发好奇纳希塔尼舍这地方的风水了,养人。”奈初维笑道:“下次苔德蒙灵带人移民,我也跟过去,瞧瞧我能不能长点肌肉。”
玩笑已毕,她迅而收敛笑容,面露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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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连昆莉亚都不稍施‘慈悲’,”她冰冷道:“兄弟会可是有好戏看了。”
“我已等不及去羯陀昆定尔了。”玛文妲道:“你敢相信那边的女人过成什么样了吗?我上次听说她们开始以成为贤妻良母为荣,自发地抵制‘过去一千年对她们的思想毒害’……”
“有点恶心。”塔提亚评论。昆莉亚叹气。她低下头,将头埋在两手之间,黑暗中,看见自己的剑柄,只觉得心头空洞,头脑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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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草地上走着。奇怪,最初,她的脚步同惯常一样,是微弱而踉跄的,身体松散,似关节和常人相比各位疏离。阳光极好,却也如温暖不了她的身体,宫人已见过她千百次,却还忍不住侧目,见这个容貌圆滑,姿态神秘危险的‘鬣犬’,领着这孩子经过,呵护其如母。
“您走得很好,小殿下。”她不时鼓励她,像某种曾被推崇,也曾被严厉批评的教育方法,珍爱和鼓励,其中差异,可说,她的声音,但凡宫人听见,不觉得温柔慈爱,只感到从心中而起无尽的胆寒。奇瑞亚,毫无疑问威名在外(此时那些留在室内的军官一致认为这个计划是由奇瑞亚制定,而,无论真相与否,她们认为这极度可能),又对这孩子极尽保护,但凡有哪一个宫人看她,久了些,她便会抬起眼,微笑而寒冷地瞥那宫人一样,予其钻心剜骨,剖心斩胫的诡异冰凉。经年杀伐和冷血历练对她的磨练已至这个地步,但,奇怪,被这么一个女人握着,牵着,安铂——竟感到一股暖流——她感到这股奔腾而湍急的热泉从两人的手指相连处传来,将她托了起来,使她的身体越来越轻松,步履越来越稳定。奇瑞亚,凭对人体的了解和敏锐,自然察觉道,不曾多问,只是微笑,带着她,越走越快。
两人到了一处花园前广阔的草坪,四野绿草如长毯,只有几处野花 散落,视线再上,蓝天之下,一棵孤树等待,如一个标记。
“安铂殿下,今天我跟您做一项新的训练。”奇瑞亚蹲下身,在她面前,目视她的眼睛:“您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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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铂感到这是个询问。她的老师教过她,询问,期望的是一个回答,因此她开了口,不是由着对询问人的爱或关心,而是对着某种应然的法则:问题因有答案。她因此点头,端正而僵硬道:“我明白,奇瑞亚女士。”
奇瑞亚微笑。她的笑容,此时在这草坪自然而广阔的簇拥下,显出几分疲倦。她的面孔,常年在阴影中,被完全点亮,显出其中的真实和急迫,而这瞬间,她握着安铂的肩膀,那动人,让安铂感身体轻松的暖流,越发强烈。她不知这是为何,思索着,听奇瑞亚开口:
“你要一口气,从这儿,跑到那棵树那里。你要开始练习跑步。”她对安铂道:“我会在后面看着你,安铂殿下。你要用尽全力。您明白我了吗?”
她思索片刻,奇瑞亚又简短,清晰地解释了一遍,安铂点了头。
“我明白了,奇瑞亚女士。”她回答。她说完后,抬头看奇瑞亚,蓝眼闪烁:这是一个交换的信号。她回答了奇瑞亚的问题,现在,她期望奇瑞亚能回答她,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奇瑞亚微笑。她拍了拍安铂的肩膀:“你母亲会喜欢你这样的。你母亲需要你这样。”她知道,也许安铂不明白第二个句子,但一定听懂了第一个句子,因她垂下头,不再询问。奇瑞亚总是这样告诉安铂:她应该学会说话,因为母亲会喜欢。她因为多走路,因为母亲会喜欢。她应该多跑步,因为母亲会喜欢。她再牵着安铂走了几步,停下身,站在安铂身后,轻轻对她说:
“可以开始了,安铂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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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步。安铂知道她应该跑步;她也看过人跑步,但是轮到她自己的身体,总比想象中困难。她一时间差点忘记如何行走,莫说跑步,幸而,这时候,从背后响起一声古怪的叫声。她回过头,看见那只后腿短小,身材却很高,长满斑点的灰狗从后来,越过她,在这草坪上飞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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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奇瑞亚嗔怒道。显然,寻到这么一片良地来跑步的,不止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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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先生。她想到;这是个很好的示范,她于是迈开腿,第一步,尚且维持,第二步,已摇晃跌撞,第三步,不意外,浑身坠孔,跌落在地。
狗已跑了,飞速前进,无比自如。
“站起来,殿下。”奇瑞亚说:“您要继续跑。”
安铂没有回复,但她照做了。她撑起身,膝上已擦破了皮,只是她甚至不曾低头,继续向前,模仿着奔跑的姿势。第二回,她摔倒在第二步,侧身着地。
“继续,殿下。”奇瑞亚在背后说。风吹动她的头发,她面无表情。
安铂撑起手。这是非常奇怪的:现在,尽管她没有感到轻盈,却感到一股坚忍不拔的恒心,忽然出现在她身中——安铂本人,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性格?这很难判定,但,唯一所知的是,在这个时候,她第一次尝试长距离跑步的时候,这感觉确实凭空出现,极深地扎在那,驱动她一次次摔倒,一次次站起。在大概十分钟的过程中,这个女童所展现的毅力和重复疼痛都是非同一般的,而自始至终,这个军官都没有来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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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次摔倒后,安铂能够向前跑了:她的动作变得连贯,只是很缓慢。鬣犬已到了树下,趴在那,对着天空,静静乘凉。这情景,倒是呼唤着安铂,让她自己更有了些动力。
但她仍很慢。军官看着。
奇瑞亚合上手,嘴唇翕动。她的眼不眨,不动地,看着那孩子前进的身影,那空洞的眼中,不知是云淡风轻,还是心急如焚。两种感情已长久纠缠在一处,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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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跑起来啊,”她喃喃道:“我们的天命之王。”
她的腹部绞痛;今天她来了月经,极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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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感觉来了,安铂忽可感觉到:那种流淌在手臂中的热流,忽迸发而出,冲向她的四肢。先前,她只能看见狗跑步,却不知道自己如何跑,现在,那情景自然地进入了她的头脑,某种通道自然地被打通,像一丛水流激发了某个旋扭;木偶扭动,榫卯契合,无比精密。她摆动手臂,笨拙,但更快,更大步地,向前跑起来。奇瑞亚眼露惊,心头炽热;那孩子再次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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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起来!她的心在叫喊。
安铂站起来,她的膝盖,手掌,全是血,但热泉爆发在她身体中,谁也没看见,只有这个军官看着,像属于她自己的幻觉,安铂跑起来,奔驰向前,似一场矫健的梦,勃发健壮的美。
血滴落,奇瑞亚捂住腹部,吃吃地笑,泪水划下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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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真的。”她对自己道,痛似刀绞:“您就是……我们的天命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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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终于近了,安铂的力气,其实早已用完,只是自己不曾感觉到,只好手脚并用地向上爬,那狗看着她,闻到她身上的汗味,血味。安铂感到它现在有了渴望,但不知那是什么意思。她筋疲力尽,坐到树下,看着远方的天空,生出某种自己不知含义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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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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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道。安铂忽不动了。微风吹动她的发辫,她的眼睁着,深蓝幽邃。
——血马儿。这声音重复,身边无人,只有这只狗。这感觉真熟悉,她听过这声音。
狗儿死时,开了花,那夜月的草野上,也是这种花……
安铂寻找这种花,在她流着血的手指间,她足下凌乱的草坪中,终于,她看见了一株很小,很小的花,落在树下,那斑点狗的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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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飘散着粉末的花虚幻地绽放在阳光下,安铂看见那儿,躺着一只很小的兔子。只有一瞬,花就消失,因那只狗,飞速地叼着兔子,离开了她。安铂看着。
她心中空荡荡的。这只狗先生的性格,和她曾经认识的那只狗儿,一点都不一样。安铂心想,但那时,她还对喜爱,怀念,尤其是,悲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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