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王之女
她必须每天记忆和整理母亲曾对她说过的话,否则她就会忘记。清晨来临,每日六时,她就醒来,将床榻收理干净,至其片縠不有整洁如新,而后坐至桌边,整理书信,约莫半小时。
——我对你什么要求都没有,我的孩子。我只希望你能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被任何人强迫,尤其不被强迫,走上那看似堂皇而血腥的道路。不必因我,或因其余任何人的话语,敦促,鼓励或威胁,感到焦躁。你只需要按照你自己生命的节奏,找到你的答案——找到你存在为何,你是谁的确切方向,那时定然能说服你自己,安铂,去过本就属于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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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活。她思索片刻。天已亮了,窗外孛林显出一片奇异,冲突强烈而和谐的画面。宽广湖面漆黑深邃,与晨光中鲜嫩的绿林相对,山陵深奥而水体辽阔,上有栈道孤寂绵延东向。几许黑色零落散布于堡垒对岸湖边的灰绿草地上,背后是耸立的黑堂,她望着,耳中隐传其中诵经声,眼底心间,则是焚香烟气缭绕,覆在尽头的女神相上,掩其容貌。每回她去此间,总欲望其后面目,多是无果。
——这教堂是被你父亲复活的,殿下。
有时她匆匆和那面目泛皱的老人相遇,于肩臂相交之间听其低语。她不知该说什么——她不能说什么。叔父告诉她,她不应过多思考关于父亲的问题,但此类偶遇,并不罕见。两方相背而去,彼处面容昏暗老朽,她的面目却如此苍白而年轻,泛着那忧思般的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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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似过着一种五年如一日的独立,单调生活,使人感若年纪轻轻便孤身自立,谨慎多忖,实则身边并非欠缺关心她起居的人。这数量,规模和程度,在她日益的观察中随近年来她长高增重越发如影扩张。她——观察她们——她们彼此观察。她察觉这些人时常是那类初老或衰老的普通民众,得以日常帮工和农务运输的形式靠近堡垒,而不属于那类被母亲和叔父敦敦禁止与她接触的外来者:官员,商人,军官,未经筛选的学者。她们人数众多,以那腼腆而惶恐的面容见她,给她递来些怀揣来的礼物:莎苹芳,秋梨,一些新衣。她们见她,初来是一瘦弱而尤慎重拘谨的儿童,欠缺一般孩童的活力,甚至是暴力,倒像曾被虐待,心生怜惜,而后来,她开始拔高身段,衣物紧实,她们显著则对她的外貌——生出那深刻无言的敬畏,许多时候她和农人一起务工,或与羊群在野,她能注意到同行者结伴在远处,身形朦胧而遥远地,与那云同原野融为一处,似虔诚,遥远无言地注视她。她们总是互相看着,观察着,探查着,企图知道对方的意图所想。这探究,最终,总是因双方的本质,而如光在镜中穿梭。
她在云下转身,整张面孔为日光所抹去,埋在闪烁的石蓝下。她尚年轻,众人望着,那敬畏中总带有一二怜惜:这时候,她看上去总是像个心有沉思的少年,多考量,多顾虑,至近乎忧愁。但那非是为她自身,为她所得的愁绪,人可看出——那种少年为己不得而产生的情绪总是奔放,崎岖甚是疯狂的,她相反,总沉稳冷静。越来越多的人看着她,说:
这样像。她们在她向荒野中走去的时候说。
如此深思忧愁,人们认为,她所有之情,像来自那天生就承有重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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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六时半,她洗漱后携昨夜所写之信件起身,往楼下用餐。严格来说,她的作息与这座堡垒的住民相比并无特别约束苦行之意,因孛林的日光总与外界相较显暗,如是似何种时间起身都略无差别,而人被此影响,甚更倾向于那昏暗朦胧的时刻。她严格遵循母亲的意见,不多给仆从增添负担,单独用餐,而只与佣人的食堂一同进食,仅在隔间加一餐桌。但在各个方面,自从她来到孛林,堡垒不可避免多出较过去的许多限制:特里图恩大街和堡垒的主干道彻底被熔断了,从此禁止无事先告知的拜访。来自各个学会,商会和民间组织的请愿和游说入内的可能性较从前远要小,来保证她干净,无嘈杂的生活环境。这当然和公爵自五年前羯城风波以来的政治政策相关,但每个政策后,都有那暗示和强调:不要去寻那孩子。不要试图向她阐释人们所面临的可能危机并且向她告知种种危言耸听的传说。梅伊森-扎贡对民间意见和纷纷流言彻底关上了门,随她进入其中的寂静岁月一起。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听不见。堡垒有意去变为一座没有言论纠纷的生活之城,一座由人世最简单物质运输组成的居住之所,她的母亲和叔父为她选择了最淳朴的同伴,但这淳朴中亦有深思。
她喝着苦茶,能听见门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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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堡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听见有很大动静,有人扯着嗓子在喊。但最关键是,那棵树。我总有种感觉,每次有什么坏事要发生,那棵树就在笑。那种颤抖的,轻声的笑。
——看看周围。洗衣房的那几个人都不见了。她们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说话做事,哪儿都奇怪。
——听说她们是‘兄弟会’的成员,昨天绑了总理大臣。
——兄弟会?!那几个女人?
——可不是……
——她们绑总理大臣做什么?
——这谁知道呢?总理大臣刚从北部回来,可能知道了什么秘密吧!
——真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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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很简单,她吃了两块面包,一个鸡蛋后,已起准备离开,忽却见一道黑影从门口闪而入内,窜至她手旁,屋外,仆人叹息:“越来越不太平了。”
猫看着她,张开嘴,发出一声尖细的呼声。
“也许她们是冲着这棵树来的。”这温柔和善的声音道,似在举头仰望;堡垒昏暗,猫的瞳孔圆睁,显纯洁温良。
“……我觉得这树像有生命似的。我不知道我怎么会这么想,”这仆从道,同周围人分享此事:“我觉得它好像想谁来砍断它,所以它笑得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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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滑蹭她的手,安伯莱丽雅笑了。她合掌抚摸山猫光滑的皮毛,又打开一个鹅蛋,喂给猫吃。她对动物与之相伴的爱好是纯粹而毋庸置疑的,就像门外那些声音中真诚的担忧般:
“也许她们就是想复苏龙心——说不定她们是想用总理大臣来威胁公爵。你们知道么?公爵可以说从小就是跟着那两个大臣长大的……”
“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这么执着这事情。”有人叹息。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龙心有什么好的?也真是讽刺,”瓷器碰撞声此起彼伏,人们同声应和:“从前,骂老陛下骂得那么难听,如今世道变了,反而想要他回来,盼望他的保护了。教会的人重新多了起来,但讲堂已衰败,神像也有了裂缝。有些事难以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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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跳至她的肩上,环着她的脸。她忽然放松了,没有走出去——现在,也不是她走出去的时候。她判断,根据母亲的教育,她应该在这种时候,尤其避免出现在人的面前,因为,母亲告诉她,有些人将她当作自己的希望。
如果你感到,你确实想成为人们的希望,如此做无妨。但这是沉重的期望,若你感到那并非你心中所想,别向着它。它不应该落在某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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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判断是对的。她带着猫,坐在屋中,屋外像流淌着一条无奈而伤悲的灰河:
“所以这怪不了谁,有时我也觉得这是女神给我们的天谴。”
“谁说不是呢?气候一年比一年怪异,就差天灾的爆发了。自从‘迦林’女王去世后,只有那五年间,我们有过一阵清净日子,就是王女带来的。但他们做了什么?砸倒女神的神像,污蔑他们正统的女王,然后,我们的境遇便如此。”
“也许我们值得天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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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在她抚摸下原先放松悠闲,忽而转过头,凝滞不动。她亦察觉到屋外高声说话的骤停,换一阵轻微的细语,衣衫摩挲,手指向意:
我听说……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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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后,人已散尽,她才起身出门,身旁跟着那只猫。餐厅里只剩下厨房的帮工在收拾食余。猫跳跃其间,尽享饕宴。她不紧不慢,沉默向前,一瞥中,可见仆从好奇,仰慕的神色。
——安伯莱丽雅殿下。
侍从同她行礼,她亦回礼,格调同她回敬叔父或贵族别无二致,仿在她空洞的眼中人与人之间差异极微妙。一目惊惶,而这儿的侍从们发现——若习惯了,这种眼神使人舒服。因为她不期望人做任何事,不指望自己的心情得到满足。她们因此都承认:这孩子不同凡响。
先前餐桌上的传闻是不是真的?是她们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近来才长大的少年,扭转了原先看上去无法挽回的局面。她们尽量小声而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二十年前,我曾亲眼看过……水上……与那一模一样……她跃出水面,接住那柄剑,像道旋风,拔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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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用这些去给假山的动物们吃吗?”她正想着,她已抬起了手,使侍从猛然回神,面有惊慌。
“噢,当然,当然——殿下,这就是为您准备的。”侍从将地上的桶递来。安伯莱丽雅接住,稍点头,道:“多谢。”然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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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在她身前走着,步履中有言语无法描述而使她心领神会的韵律。她几乎要忘记语言,在每分每秒中都要重新捉住。长辈希望她活得安稳,但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是危险的——她在冒险失去那些勉力被铸造成型的念头和含义。她看见行人对她投来的眼神,有时需回忆——其原因——是的,那是因为她昨日立下了功劳。她避免了龙心——这最受母亲和叔父忌惮的事物被解放。她防止了这条在人言语中灰暗的河流行得更深。但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她甚至会遗忘有这件事,如果不是声音在渐进中越发清晰。
概念——对她来说不好掌握。比逻辑要艰难许多,而概念的不明晰,使逻辑食之无味。有时她想若概念是如此朦胧之事,逻辑这线条的存在有何意义?一个模糊的概念引向下一个,宛如唯有这完成的线条——工作,是其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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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入动物房,漫天蓝羽铺洒她面前,孔雀舞而降,青雀并首鸣。豹从假山后穿出,缓行至她面前。她伸手,从桶中取出零血的脏器,猩红滑落她手臂,滴落在地。无兽稍动,唯注视她。红河淌靴旁,兽足之下。她不知道,以为是盼望着食物,众兽才如此肃穆;它们从不在她面前争抢,只偶加亲昵,甚至此也稀少。她不知道它们只是来朝拜,因当人不言,她对万事纳以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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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心。
她看着手上那颗紫红的兽心,朦胧思索。她可感到此类思索应是为母叔不喜的,因此欲回避,但一瞬的偏差,也可留其痕迹,像一滴血,落在透明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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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心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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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将这兽心给为首的云豹,使谷类洒落在地。她走向前,留下一路的血痕和俯首百兽,看窗外,孛林周遭云雾初开的山脉。至露台,可见三间兽屋连绵,有蓄通秽物的管道,高台可跃,供那类好动之物走跳,设计极佳。仰首而望,顶高若能容常屋四层,见灯如见星,以使鸟飞。她感几分好奇,忽而在这手上滴落鲜血时,格外清晰地感到,这屋子像曾经便容纳此类不寻常地动物居住——像是它的主人,远比人要高大。她向下注视孛林风景,深呼吸,记得她第一次来此,睁眼的感触。
像是在此之前,她从未来过兰德克黛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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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让她思索得比平日多,她并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昨日,如众人所说,确实使人心惊——她不这么感觉——她只感觉有腥凉的事物顺她面孔滑,而感官似因此通畅了。她从兽房出来,想去交付信件,迎面与人相会,却见其面上俱是惊愕。她不知道原因为何。她经过盥洗室,与内里大镜匆匆一瞥,方知原因,扯开衣袋查看,已见恶果。
她愣了神。那信封已沾上了血。
我要重写一封。她顿时想到,竟见恍惚,这时那声音便叫起来,将她的思索和意图全就着先前给她怔愣的事实,全击碎了,至于她出现在这老妇面前时,像是个犯了错的,相当懵懂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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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殿下!”
那老妇道:怎么回事,弄得满身都是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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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是的,镜子里映出来,她一早将自己在兽房中洒落满身狼藉。也许是有只隼叼着脏器离开时洒落在她身上,她没注意。也许是那豹摆尾时划到了她的衣。也许是她提桶时血溅出来了。她没注意到。孛林总是很潮湿,渔牧的腥气让她已对这些气味都习惯了。孛林总是——不是那么近乎血。她是暗绿色的。几乎四分之三的堡垒居民都吃素食,除了这些动物。她本不应接触到什么血,昨夜的血——融在了‘黑池’里。
“来,来。殿下,您正好要回去,找您的母亲了,下次回来,还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正好让我为您清理清理。来!”
她就这样被迎进了盥洗室。里面泛着温热的水气,她颤抖了一下。
她说是。
“好。”她低沉而模糊道:“您帮我清洗一下。”
我母亲不喜欢血。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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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母亲不喜欢血!”那老妇说。她脱去她那身被血污至黑红的衬衣,露出她苍白,光洁的躯体,没有任何伤口。蓝发披下,骨如山脉的脊,隐约可见其肉林曾被仓皇唐突拉伸的痕迹。老妇使她坐在椅上,因她身材远比她高,如此才可将她清洗。她端一木盆,姿态却若捧一瓷杯,郑重,几有虔诚,使水从中泼洒,坠她头顶。她感那炽热水汽,无法言语,只听她笑:
“但哪儿会没有血呢?”
安伯莱丽雅心中微动。这水的热气让她不惯,而水流的流淌连绵似从悬泉之杯中来,接连不断地阻她思绪。但这说法太熟悉——母亲在往来信件中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对她说的——事情没有选择。
她能选择。
(母亲要我选择。)
她朦胧想,在水浇河灌中勉力开口。
“……不是这样的。”她说。老妇为她洗去颈上残存的血痕,闻言粗声而笑:“哈哈,那是如何呢?殿下,你在什么血池里待了这样久?血都干了!是昨晚留下的吗?”此言更令她不解,她垂头,看见满手的血迹,不知何时残留。
她不发一言,那老妇便说话。“你昨晚打得真好。精彩极了,优美极了!”她说不上话。“就像你父亲!”老妇为她清洗长发,水流泡沫,使她面前一片模糊,声音隔水,似海中空洞之声。
“她们,没见过——我见过!我见过你父亲,我见过你父亲的母亲——他第一个爱的女人,见过你母亲——我什么都见过!”老妇绾起她厚重,漫长的蜷发,在她耳边低声说:“看看你……”
她撩起她额前的发,好让她能看见面前的相——她自己。她坐在小木椅上,那椅太小,她的骨太大,让她看上去拘谨,畏缩,不明事理,面前飘忽着那幽蓝,灰黑的水汽,镜上的雾是白的,隐约照出里面的影。她看见一只瓷杯悬在她头顶,手隐没了,像漂在云中,水落她身上,落她那如河的发中,深蓝近海。披海发下,她的身躯苍蓝,惨白,高大,又显虚弱,丰满,而显嶙峋。那镜子的半面破碎了,让她的身子,一半凸起, 一半凹陷。凸起的半边里,她的乳房显得平坦,凹陷的半边里,她的乳房隆起,但与肩相比,显小而欠和谐。发将她的股沟遮掩了,只露出坚实的大腿和粗粝的膝盖。她看着,无言,无表情地,惊愕了。
她不曾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是这样的。
“你跟你父亲长得很像。”那老妇在她背后,幽暗,柔和道,梳理她的长发:“就是头发不太像,眼睛的颜色,不像。”她感叹道,很怜爱,怜爱这年轻少女,感慨这去而复返的传说。她感这声音似冰晶落在她身上,激其一层空洞的寒意。她没有动弹,表情沉默,一如往常,也许是这个原因,让她继续说了。
她还从没见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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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是个孛林人。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是绿色的。那头发就像绸缎一样,光滑而细腻。人们不愿承认,但谁能否认?他是整个孛林的骄傲,兰德克黛因最美的男人。”
声音靠近她的耳畔:
“没有哪个男人,像他一样,能承得住母亲的精魂……一个女人的心。这让他不同寻常。”水流滑落,老妇对她笑道:“而你和他很像。”
她用手在她面前,勾勒她身体的轮廓。
“一半是女人……一半是男人,但,最终,”她静谧,颤抖而沙哑地对她说:“真王之血的化身,女神真正的拥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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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唇颤动一下。
“……你不应该提起这样的事。”她清晰而空洞道:“我母亲不喜欢这样。”
老妇的身影隐没在水汽中,只有手中的杯还在滴落水:
“你母亲,像他的母亲,你呢,像她的父亲……血流在真王的脉系中,不达目的,不会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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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然转过头,抬手,捉住了那老妇的手臂,令她大笑:
“多像!多凶猛!”
她呼吸,深深相望。
“我母亲……”她开口, 那老妇人抬起手,以那决绝而猛烈的态度示意她噤声。她并不被此类动作惊吓,但确实感到难以开口。一种感官,深刻而盘旋地在她侧脸所对的镜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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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那个她在梦中见到的男人?一个没有乳房的人——脸和她很像——
她不记得他有一头绸缎似的头发,相反,更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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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会喜欢的。”老妇低声说:“你就像你父亲的归来——来帮助她,保护她!”
“请您停下。”她站起身,是水顺长发蔓延而下,像下了场雨。自始至终她都显冷静,起码面上如此。老妇递给她一根深红色的发带,她沉默收下,然后转身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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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出门时,老妇已消失。她对此有些想法,但尚不深刻,只优先去寻自己的衬衣。当她摸到衬衣时,那念头才清晰,想法才明确了:什么事出错了。她母亲和叔父所维持的状态有了相当大的裂口。她奔出去,同卫兵说:“请您通知全体官兵,搜寻盥洗房的这个老妇。”
她明确,空茫地说:“她偷了我的信。”
卫兵也有几分茫然。她的头发上漂浮着那根深红的发带,倒更引他注意。她将头发扎了起来,像换了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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