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犹如此
“无论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一定要记住,克伦索恩,”正在他向下时,他回忆起上次见面维格同他说过的话:“兄弟会忌惮的人,为我也不知的理由,不是我,而是你。你绝不能掉以轻心,以身犯险,特别是那类涉及到性命的死生大事。任何同你相关的人处于危险中,你都要想想——究竟是谁,中了圈套——是你,还是这个人?”
此事应验得如此快,实在不怪他骤生恍惚,目光在堡垒石面的光暗间徘徊,尽管他似乎在卫兵的保护中向下赶路,神情专注严峻。
“艾维茛,有没有可能使弓箭手在不伤害维格的情况下将肇事者击毙?”他问。众人降至地下,那树身的光芒才终于辐射开来,照亮人眼可见的水面,在顶上是不可见的。他想这树的光,随年岁流逝,似确实比先前暗淡了,同种种纷纭思潮的涌起并向而行。也许这就是长怀此心的人现今开始正式行动的缘由:要去遏制何事,总要选虚弱的时间才好。
对这树是这样, 对维格,也是这样。他也有一年没见他了,此前维格斯坦第一直在北方。他不知道他在那儿干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后更害了大病,越发虚弱了。
“不大可行,殿下。”艾维茛低声答,手指向那树身:“维格斯坦第阁下正是在神恩附近被劫持的,事发当时堡垒底部的士兵就注意到了,欲用弩箭将她们制服。但这群劫持者有相当的素质,倒不像普通仆从,很懂得利用地形掩护,难在不伤人质的情况下将她们制服,目前最好的可能性也不过是伤了总理大臣,拿下劫持者,但这可能性也相当小。”
这可以想见。他面上仍稳重,只心中浮现维格的面容,似又在对他说起那幽暗,隐秘的事物,嘴唇翕动。
兄弟会。
“有可能是丰能昂莎。”
他低声说,似仍在分析,其实心不在此,此时步履向下,正听见底下传来呼声,传响水上,随堡垒的壁回荡蔓延,至广大绵长:
“——伟大的白龙心之主!”
这声遥远道,众人愣神,他更失神,险些踉跄,伸首出去,见那银树下,几个披灰袍的女子身形的人的,簇拥着中间一个白袍男子,其手中人有一头银发,正是维格斯坦第。距离已近,他可见他面上血迹,顿失了种种分析的欲望,唯心中担忧,不由张手去寻,只碰到‘神恩’虚无的光。
他见维格斯坦第对他摇头,那将他扣在身前,背靠‘神恩’的男子复而高叫道:
“别被我手中这个背叛者所迷惑,解放你的龙心,为这人世带来真正的崇高和伟大吧!你在害怕什么,白龙心的继承者?”
他对他伸手,面目不见,那情态狂喜却可感:
“莫不是在害怕您灵魂的完整,纯洁和辉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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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理解你当下工作的特殊性,但维格,我认为还是应该顾虑一下公众舆论,别和兄弟会走得太近,留下什么‘叛国贼’之类的名声。”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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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退一步,头脑中如有针刺,使浑身血液生寒冷的炽热。依稀他似看见那日维格难寻意义,浅笑的面影,对他说:你不明白,克伦索恩。
兄弟会要的是你。
他们声称他们能直接和米涅斯蒙交流,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继承白龙心——但时至今日,在龙心被封存的前一刻,令他们也不解——白龙心选择的仍是你。这就是为什么,兄弟会高层很关注你。
有些希望你死,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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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她们说‘背叛’,又有很多女子,也以为是哪个主战派所为,没想到竟是兄弟会。”艾维茛也闻言惊愕,面色复杂。克伦索恩别开双目,不看任何人的面容,面部抽搐。
“这帮疯子。”艾维茛咬牙,克伦索恩捂住脸,手臂瘦弱,更显那暴起青筋吸附全力。疯子——是的。虽然他不完全赞同她——他甚至不能全然相信她。他知道艾维茛近年来也不可避免地倾向主战派,情形显著,至于他听闻此事的瞬间怀疑这是堡垒上下对他引君入瓮的局,使他孤立无援——但事实比此更令他难以承受——那从他幼时就开始令他不堪重负的事,到了今日,非但没因年岁之增长而变得轻驾就熟,只越发沉重至惊骇,叫他避之不及。在这世上,他终在五年前的一日明白了——没有什么是比记忆和历史,真相和虚幻更让他想逃避的事物。
而这就是白龙心的一切。他尚未做出决断便几干呕起来,令下边的讲演者高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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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被蒙骗了,白龙王!”说话人以那毋庸置疑而确切的坚实的语气,将他不言的心绪如此剖析,回荡在地下蓄水池上下:
“您想放弃,说您的决定无足轻重,因为您已无法驾驭那龙,无法再进入白龙心所有的天上神殿了,是不是?——但,不!”
他扶着栏杆,深知扶耳也无用,而只听这他久来回避的事实便如此展现在眼前。那说话人道:
“您只是被那虚无的情感绊住了脚,被那依靠感性的博爱束缚了头脑。您作茧自缚,使那无边的广力屈居一隅之内,所需不过是一次心念去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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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伦索恩咬牙。他可感他失去控制——他几想咆哮,住嘴——他可冲动至命令弓箭手将他射死,但他不能。射死他是个理性的判断,隐含条件是会同时杀害维格。他在对他勉力眨眼,因他被捂住嘴,一句话也不能说。
克伦索恩——
他能听见维格的声音:我所找到的内容都在卷轴里。若你想继续研究,就去只有我们俩知道的地方找。卫兵已不站在他身边了,任由他在那孤独的感情中的颤抖,转眼,维格斯坦第的死似已成事实,因公爵是显然不会唤龙的。
他也做不到。她们在等着他平静下来。
但他能平静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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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不是在上一个千年,上一个环月就见过他,也许他会。但再也不可能了,痛苦要将他撕成两半,这就是他憎恨白龙心的原因。知者了然,不知者吃惊,众人可见公爵向前一步,口吐鲜血,四周寒冷,俱是惊愕:公爵莫不是要唤龙么?不可能!他看上去在那之前就可能一命呜呼。没人在他身边了,主战派露出无物可输的寒凉笑容,有些人已搭上了弓。这时,有个在外围,不甚在一此间变化,甚至有些恍神的年轻人开口,嘀咕道:
“那是什么?”他捉摸:“好大一条鱼。我可没在蓄水池里见过这种……”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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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恩’的电光照亮那黑水中的‘鱼’,尾鳍漫长,隐有蓝色,人目将其捕捉,似在电光火石之间,深感其如海迷幻,继而此景破碎,带哗然水响,人声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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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铁剑先破水上岸,溅起黑水白光,飞雪晶灿,直中岸边一灰袍女子的手臂。她吃痛后退,紧接着被水中伸出的一只手捉住脚踝。她登时尖叫,声音同周遭众多吆喝和拉弓声交织一处,随着‘神恩’绽放那如寒美冷笑的声音回响水上,一时间这寂寥的黑湖沸反盈天。女子挣扎,欲立在岸边,但她越用力,就越给这捉住她的手臂供了反向的助力,只见她最后一次挣扎,终还是不耐这手臂中巨大的拉力跌入水中,倒落之下有影交错,那身形破水之时,似落水女子的影和她的身交换,肉身沉水而幽冥入世。那深蓝似荧光鬼火的湿发因这支撑跳跃的强力飞散开来,众皆惊奇,看此人反手扫起地上的铁剑,拔剑而出,剑刃剑鞘各挡左右一击而后飞身旋转,震开左右二灰袍女子,直刺痛那白袍男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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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个——”
飞电之间,有士兵拉弓,也有士兵只顾着惊呼,此类人不在少数,因就连那白袍男本人,连带着他的人质,也惊得没了动作。
公爵本人骇得失语,方是身边的情报总管指挥作战:
“掩护安伯莱丽雅殿下,一旦总理大臣脱离挟持者,就放箭!”
正语时,那铁剑已至那白袍男面前。他啧一声,猛提起身前的维格斯坦第作盾。攻击者竟寸至突刺闪击侧面,正在这男人又转他‘盾牌’时,忽收佯攻,以极精妙的一个姿势横刀上砍,非向要害而中了那男子握刀的手,正打掉了刀,那怀抱也松了。
维格斯坦第见状,方用处先前积蓄的力气猛力挣扎,二人略分,众士兵正犹豫时,忽听那用剑人高声道:“放箭!”
维格斯坦第也点头,他向前,扣来人肩膀,给她指方向。那白袍男子怒吼:
“又是黑龙的孽种,扰我们的千年大业!”
他挥手一洒,持剑人本欲去看,维格斯坦第却捂住她的口鼻,身体用力,两人纵身一跃,落入水中,堪堪避开那毒气白雾。箭雨正至,被铁剑砍断一根,二人毫发无伤,沉没黑池,不曾见那尸首的样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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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啊!”
落水一响,顶上终传来一声惊呼。公爵瘫倒在地,虚弱不起,放松一刻,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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