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第二日她醒来时仍感到不可思议地疲倦, 几无力起身。所幸是阳光呼唤,以及某种强烈的,使她坐卧难安的危机感使她侧身而起,见到在她身边沉睡的那孩子。睡梦沉沉,忽而前夜起事似成一场梦时,又以那鲜明,引她悲痛怜爱和些许陌生的伤痛面容,忽现在她眼前。厄德里俄斯抬头,见昨日似送她回房,夜间,这孩子来时还在的丑男人已不见了,心中竟有些失落,但也深不知是为何,而隐约,又浮现那安危不定的幽深泥潭之感触,遂是作罢,暂不去想。她侧卧着,以手枕卧,略看这孩子的面容 ,手以影的枝条,抚过她面上的纱布,面色在长发垂落之后,罕见几是深沉的——细细思虑着多处利害和可能——但,最终,也许仍不应将一个母亲,对和自己的独女长久分开一事,纳入思维计算的深刻中。无论有多少事宜当被纳入其中且磨合其中明了和需猜测的可能性,至拼合成完整的图样,最初和最终,都只是为那淳朴和剧烈的感情——除使自己的女儿平安以外,别无它想!
她将手放于那散开的缕缕蓝发之间,忧思难去,至这张柔美的面上,终一丝笑容也不见了。厄德里俄斯,尽管平日不常提起这在坊间和战略桌之间一样火热的预言,亦不言兄弟会的详情,不代表她不关心,不知道。她对此不提及,说到底是她的一种态度——她对此完全的不认同,以及认为对这个预言认同之事本身,构成她们眼下严峻局势的重要支柱。她只能以沉默和无言忽视的形式表达反对 ,此事自然加剧她心中由衷的叹息,由衷的无奈和更胜于此的悲哀。因为除此之外她能怎样做呢?会有人停止用军事上的压力来逼迫她吗?
“……天命之王。”她轻柔,并无特别怨恨或愤懑,也,尤其,未有任何澎湃和激情,如那些军官和民众般,呢喃道,握着女儿的一缕发。这深蓝, 因黑色中沾染着那不明深海和星光般的藻色所至的发丝,在她手中,和这孩子出生那日无异。对这异样而受期待的公主,和对与其余任何人而言都类似的是,当人因为自傲或自卑忘记为何物时,所需的只是一个慈爱母亲的眼睛,去知道——人不是其余何物,不过是生命。一种有着肉体的灵魂。平凡如此,特殊如此;她笑着,轻声考量着这个传言:“我的小安铂,会是天命的王者,血战得胜,重理纲常。”
她俯身,将柔软的唇,轻靠在女儿的额头上。
“……像你父亲那样……比你父亲还了不起。”
她笑了,眼泪随之而下,静谧地同这个吻一同,揉泞在唇肤之间。但他正是因此离开了我——她没有说这句话——因为她并不是想告诉女儿——不要因此离开她。她当然也不愿如此,但更重要的是,尽管在她个人生活最深刻的心碎中,她也不能忘记这样一件事,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世界的秩序,一定需要一个刚硬而强武的王者来奠定吗——任何一个人,一个生命,一个灵魂,能将自己从生到死的瞬间都投入一种必定包含对彼此的不解和因此而生消灭的斗争中吗?她不这么认为——不止是她的女儿,她认为任何人,无论来历,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永远,永远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这样的信仰,她暗中思索,是因为天下的所有人都已经将自己的生命投入到于此类似的过程中——在这个意义上,每个人都是这个‘天命之王’——只是程度的多少,呼声的响亮与否而已!母亲的敏感观察已让她艰辛人民在当下两难而迫切的局面,亦即,没有对于和平的共同信念和深切理解其必要的共识中,将自己的心愿和理想,投射到了这个孩子身上。
但这个预言究竟是哪儿来的呢?
她思考着,心里却有寒凉。正是时,她低头,看见那孩子睁开了眼,无声无息,沉静地看着她。清晨的柔光中,四周惊异地,在许久以来,终于安静了,使她们能如此互相看着,凝望着,似深入眼中的河流。
“……安铂。”母亲说,柔和而亲切,一如既往,但对孩子来说倒似有何异样了。她张开唇,好像在体会,消解某种极为新鲜而不知名的感官,最终给了她徒劳和困惑。厄德里俄斯了解她——她了解这个孩子欠缺常人种种与生俱来的知觉,所以,时不时,在她一年一年成长的过程中,这样的学习,艰辛和沮丧,独属于她的生命,就会找到她。她耐心地等着她,不埋怨,也不恐惧。为何要?
生命——和灵魂,只要它是天然自在,就从没什么可怕的。她等待并安抚着她,终于,等到那孩子开了口。一句流畅,并非模仿和转述,显然出于这个孩子本身的能动和生发,讲述她自己心灵的需求和探知的话语,第一次出现。怎么——这一天是生日,对吗?母亲笑着——是的,生命中的这样一天,譬如第一次知道行走,第一次学会说话。她会相信——任何人会相信吗?她不是因为所谓母性的溺爱,尽管那一定存在,而从来不觉得她太慢了。所有的生命都有它的轨迹——那条河从来不在自己的河道中过快或过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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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低头,看向自己被母亲握在手心的手,眼珠转动。
“妈妈。”她缓慢,而惊人地,郑重道。她的每一句话,对她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不可想象,对她却自然,都传达某种认真的沉重——她可能是无知和幼稚的,但她不知道何为童言无忌。她不是有意触碰禁忌。
“……我一定要离开你吗?”
她低声问,看着她的眼睛。厄德里俄斯,许第一次,真正为这变化过程中的一转所惊讶,久久凝滞。一会儿,从这深深帷幕中滴落泪水,滑在孩子的面上。下雨了。
她的表情于是变了——实际上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的头脑似乎告诉她,她也许不应该这么说。她很快就将语气中残存的一缕,诚令她自己也困惑的留恋不舍去除,但这时,母亲落了下来,再度令她无措了。她感到这柔软的身体和漫长的黑河,似熟悉,而又随着刹时清晰的种种,无比陌生地降下,使她的内心因此多出纠葛。她自己怎能厘清这一切呢?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何留恋。
“现在不用。”厄德里俄斯低声道。她不再压着女儿,而和她并排躺着:“现在,先跟妈妈一起回达弥斯提弗,今年冬天,再去孛林,跟叔叔一起,好不好?”
她侧过头,看着母亲,仍是那寒冰如石的面孔,只有眼睛是灵动的。
“……是因为妈妈不想我跟奇瑞亚女士和她的下属在一块儿,才一定要我去孛林吗?”
她张口,心中那怪异的,飘忽不定的,似枷锁而如蚕丝的感觉颤动着——但那和诸多疼痛,她已经历数年忍耐的疼痛,如何相比?所以她忍耐而悄然实现了,未见任何外在不适。
厄德里俄斯的神情微变。她侧身,轻轻抚摸女儿的脸,注视许久,同她解释:“安铂可以这样认为,但情况,比这个要复杂一些。孛林如今是个安静,远离嘈杂的城市,会很适合安铂的性子。放心,如果安铂实在不喜欢,就跟妈妈写信。”她宽慰性地笑,要使孩子宽心:“妈妈就接你回来,好不好?”
这时,晨间的寂静若终要被打破了,廊间穿过脚步声,近而又远,虽并未入内,也因为与母女二人没有直接干系,终还是使母亲认识到这般静谧,安稳的时光,最难久留。她们应起床了。她不愿唐突而粗暴地将女儿从她显而易见的思索和柔软中带离——尽管她自己可能不这么认为——而不动声色,仍温和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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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束缚。是了,在这因浑身的疼痛不适和崭新的机能而并不畅快的思索中,面对母亲,她的心思几是涣散的,因此只在最末她将那念头捉住——再次——为何是再次——她不能说;她只是感到被层层包裹的僵硬感,看着那带着雨的云。母亲望着她,她感云在呼唤,不得不也看着她,挣扎沉思片刻,厘清其中关系,终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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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妈妈,想要我做什么?”
这一询问对她目前的思考状况来说无疑是个奇迹,也令厄德里俄斯惊奇。不,这问题不是心血来潮,她也能看出——相反,这是个逻辑思考的结果,因这孩子,需在她忍耐疼痛的时间和即将结束的晨间的时光内,以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捉住她们对话的核心。她要用一句话结束和领会这交缠的谜团——而,她可以看见——她做得很好!
为什么她要离开母亲?——因为母亲不希望她和奇瑞亚女士在一起。——奇瑞亚女士希望她做一些事——母亲不希望。母亲态度坚决,即便她也许能不和奇瑞亚女士在一处,她也不会改变主意,所以,母亲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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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过头,几乎像为自己感到羞愧。孩子看着她。
“妈妈什么也不想要安铂做。”她呢喃。但是真实,但这不是一个在这儿的好答案。真实的善原本无需言说,但若恶在场,它一定要成文——去战胜它,去证明自己。
门口传来喧哗声。
“又是你?你休想进去,殿下和女儿在一起,你一个男人闯进去干什么?”
厄德里俄斯起身,迅速披衣,将女儿护在身后。
“——请稍等。”她抬声道,声音清晰冷彻,似散着莲香。门外的冲突似稍止息。
“我在外面等你,厄文。”达米安费雪道。厄德里俄斯面容稍沉,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换衣洗漱,临行前不忘吻了吻女儿的面颊。这时间真不巧,不是吗?这本该是个极长,极郑重的问题,就在这短短的瞬息被掠过了。
她闭上眼,搂着孩子。
“我希望你感受自己的生命,”她轻声说:“仅此而已,安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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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应是显著地消解了她的疲倦,因她走出门,披着长袍,便感到一阵眩晕,所幸身边有人扶她,力度温厚,使她在这般苦闷中也稍见安心。厄德里俄斯转过头,见那丑男人有些无措,羞涩地看着她,笨拙地将手收了回去,以示绝无恶意。她竟失笑,觉得他很淳朴——甚至,很可爱,但这思绪转瞬间和她心中那幽影般的回忆碰撞一处,同时迎着达米安费雪可称疑惑的目光。二人此时对视,因政治事宜而凝重,而意外,因此插曲,连带粘附了些个人的尴尬,不自在。她想避开达米安费雪的眼神,而这个念头令她羞愧——通常,她总是觉得自己的个人感觉,在交涉上是没有过多必要的,并且现在,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她对种种流言蜚语的想法了,因此她顿时之间无法非常好地理解她此时对达米安费雪的不满。她为什么要呢?——她平日过于顺利的应对措施,种种出色调解能力,在这情境中反是灾难性的,因若她稍对自己——她本人的状况更热心些,她会很迅速地明白她是因为达米安费雪将他的私心和公事混合,以对她施压的态度来向她谋求婚姻而暗感不满。这当然是对双方治理下的民众不公平的,而至于她自己乐不乐意此种情况——即便她明晰这一点后,也依然回避思考。
(否则对她来说就太痛苦了。她几乎能闻到那件袍子上的血香——人们叫它,龙香……)
“费雪,我们不可能结为夫妻。首先,我们是——”
她不知如何说这件如此清晰的事。厄德里俄斯知道——至今已有些年岁了,达米安费雪对她有女人和男人之间情爱上的好感,像她对拉斯提库斯一样——而,最终,她偶尔思索这件事,觉得这并非是容貌和外表上的渴望,而实际是因为在她们更年轻时,她对达米安费雪很友好的缘故(像拉斯提库斯对她)。她像朋友一样对待她,但,达米安费雪,在过去的十三年来,一次又一次证明他并不愿意帮助她,对各种流言,他从没尝试过阻止,而对于这些能加剧两地人民之间痛苦的风尚,他似乎也并未有不乐意。他没有回报她的友情,她自然更无法理解他的爱情,相反,厄德里俄斯——如今看向达米安费雪那张忧郁,富有艺术气息的面容,不是不英俊,甚至确实和他的生父,拉斯提库斯有些相似的面孔,并不感到亲切,而真切察觉到他对她怀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敌意和忌惮,尽管十分纠葛,绝非她能知晓。
费雪,她想:他现在看着我,看着我身边这个男人,难道不是在想,为什么我对你,甚至不如对这个容貌丑陋的男人温和,亲近吗?但是你又做了什么呢,费雪?考虑到她和拉斯提库斯的关系,她不准备就她们的亲缘关系讥讽,或者挖苦达米安费雪,她只是感到疲倦。她觉得劳累,困惑,奇异。她现在很少想到他——想到她爱的,同她有一个孩子的男人——因为她不敢。但此情此景,那景象像在挖她的心,要让那黑暗中的光影流出,为此,那丑男人的手臂在她背后紧张地飘忽,恐她倒下。
她对他笑了笑。他不由也笑了,这倒让她轻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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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出此事的原因并非你想的那样,厄文。”达米安费雪见状,终于抬手,情态沉重道:“我不是想强迫你和结成婚姻——而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他用的是古梅伊森语,为避开那男人。她因此神思微动,用心去听,只仍然,心神有些模糊。
他低声,犹疑地对她说:“这是唯一可能骗过他们的方式。你美丽,迷人,我一直爱你,而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可能以为我因为你昏了头脑,实在想娶你,才迟迟不对你,不对你的女儿动手。我才有理由周旋拖延。”
她忽然抬头,难掩震惊。“费雪?”她呢喃。他摇头,捂住额:“甚至,最好的情况,就是你不答应我,先在求婚阶段,拖延些时间,再继续。但厄文,这不会长久——你最好让你的女儿销声匿迹,再也别出现像这样的事了,不然兄弟会不会放过她——而,你——”
他向前一步,她不由后退。
“你,厄文,最后,也不要再坚持了。跟我结婚,安静地生活,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你到底怎么回事?”
那丑男人由此上前。“别再妨碍我,同时妨碍你的女主人了,士兵!”他换回通用语,面露凶相,对那丑男人低吼道。
她见他愣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
“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妨碍!”
“阿丑!”厄德里俄斯欲阻止,只被他轻轻推开了。宫人迅速赶来,目睹这使人震惊的格斗,无处不似前夜,只是身体更大了几倍。这个丑陋得使人印象深刻,今后大约更有名的侍卫,对于一个曾有龙心的壮年男子展现出令人震惊的魄力。达米安费雪愿维持些风度,结果更被打得风度尽失,几个侍卫合力才将这丑男人扯开,达米安费雪的上衣几乎都被撕烂了,两人彼此瞪视,像两头野兽。
那丑男人朝他‘呸’了一口,气得浑身颤抖,失去控制。
“说什么情非得已,你就是逼她跟你结婚,你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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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露震惊,达米安费雪在愤怒之余亦然。
“——他听得懂古梅伊森语?——他是你的情人吗,厄德里俄斯?”
他对她低吼道,片刻自己也显得错愕。她没有回答,看向四周,努力使自己平静,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到那丑男人身边,使他起身。
他这时才似如梦初醒,脸色惨白,不敢看她。他显然意识到他给她添了什么麻烦,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没事,阿丑,跟我来吧。”她笑笑,将手递给他,示意他可挽着,这样他才能走出去。成业寺的众宫人冷眼而视,众‘鬣犬’,她的军队,亦目光冰冷。她感到这双粗糙而笨重的手,终于托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顿时感温暖,轻松。如此不可思议。
“众爱卿,我们现在便准备离开羯陀昆定尔。”她平静对周围众将士道,回望达米安费雪。她的女儿正被从卧室中抱出,坐在那‘鬣犬’的手臂中,如隔岸观火,嘲笑人间种种波折。
她闭眼,平复心神,尔后睁开,望向达米安费雪。她真实地感到悲伤,因为她几乎已认不出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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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郑重地拒绝你的邀请,并且对我们和谈的无疾而终感到遗憾。尽管如此,我仍然盼望日后,两地人民,能真正同归于好,天下安泰。”
她对他点头,勉力维持姿态,道:“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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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了马车前,终于忍不住踉跄。那丑男人扶着她,令她回头,见她的女儿已被簇拥向前,众人包围。她的声音难以传达。她痛苦地闭上眼,感她的精力已到了极限,只想再睡一觉——睡安稳的一觉,没有那许多痛苦的,朦胧的梦——但是不要太甜蜜,让她不愿意醒来。让她做一个没有事物的梦吧。让她睡得安心。
他牢牢地扶着她,几乎让她生出了幻觉,这感触如此深刻,至于她在这境况中也勉强开口,道:“……你去别的马车吧,阿丑。你也听到了刚刚费雪的说法了。别让人们有机会,对我俩窃窃私语,对我们,对你妻子,都不好。”
她打了个哆嗦,感到他将她,很快地抱起来,跳上了马车,然后又温柔,迅速地将她放下了。朦胧中,她见他望着她,似向她表示——他做得如此不着痕迹,不会有人注意。
“那我走了,王女。”他低声说:“你睡吧。睡个好觉。”
她笑。
“谢谢。”她说,艰难而温和:“你真奇妙,阿丑。你连古梅伊森语都听得懂。”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失去了白日的控制,就像坠入黑夜漫长无尽的散乱和漂砾中,得了那危险的解放。他回过头,见她眼角的泪水和面上的笑容,在阳光中,犹豫而悲伤。
“……我有时觉得,你可能是他在那边保佑我,被送来,保护我的人……”
她喃喃道,意识坠入昏沉。这丑男人站在车门口,众人可见,捂住额头,在士兵驱逐他之前,就逃命似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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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待着梦。她有种预感——那不会是空白的。
她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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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林。”他掐着自己的喉咙,在道路上狂奔。他几乎撞到了树,但最好,也确实被更小的灌木的绊倒。队伍已开始出发, 他却和它背道而驰,奔向丛林深处——远离人群,远离文明,远离纷争之处。他跪倒在地,撞到石,撞到木,昏厥不醒,然后在一种漂浮和游离中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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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他捂住脸,无声地哭泣,过了很久。之后他回过头,风吹起他的黑发——他深呼吸,使自己平静,不远处,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男人,抱臂,玩味地看着他。
“你可以去看看她。”他对他说:“现在有时间……只要你等会回来,记得怎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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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和他对话。两人向前,没入阳光,刹那便消失踪影,像水在空中蒸发,幻化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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