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既昏暗又廣闊的審判臺上,只有四個人對峙著——黑羽、澈、玥和黑影;審判者、執刑者、受審人和證人。
而這次各人的身份宛如被洗牌般打亂,只剩下熟悉的審判者。有人秉公處理,有人惋惜嘆氣,有人心甘情願,有人熱淚盈眶。
同時這次卻是為數不多的私下的「審判」。
「玥,妳可知這次妳已鑄成大錯了?」鐵面無私的黑羽開始秉公審問被沉甸甸的鐵鏈捆綁在臺上大木柱的玥。
澈則沉默地在黑羽的旁邊用紙筆記錄。這次令人惋惜的結局他也始料不及。
「錯?是呀,如今錯誤我已鑄下了⋯⋯」玥毫不在乎般笑了,笑得連肩膀都聳動起來,身上的鐵鏈被牽動的在鏗鏗作響,但現於她的耳中卻顯得格外刺耳、諷刺,「但另一個錯誤也已然被糾正⋯⋯我,無悔。你們將來會知道這是值得的。」
「但這不是必須的!」帶著哭腔的黑影在怒吼,黑焰在無聲地燃燒修復身上的傷害,但無論如何也修復不了心中的,「妳這個⋯⋯虛偽者!妳根本就一點都不講道理的!姐姐她、她就算真的有死而復生的能力,但這次也⋯⋯必死無疑了。」
聽著這些對自己來說無所謂般的控告,玥只是輕笑一聲,這笑聽似嘲笑,但仍暗藏著幾分難以察覺的苦澀,「黑羽大人吶,我早就告訴過您我必須這樣做的理由——」
⋯⋯
若要解釋如此混亂的情況,時間則要回溯至四個小時前⋯⋯
在明亮的辦公室裏,黑羽正和不依不饒的玥對峙著,一坐一站的。
「玥,妳如今還想著要做甚麼?」黑羽依然神態自若。
「黑羽大人,妳別再說過於浮躁甚至急功近利這些諸如此類的話了!都已經到這種時候了,妳還想著要顧及這無用的顏面到甚麼時候啊?」
玥少有的會如此嚴肅對待,隨即猛的回頭,她凌厲無比的視線「恰好」對準了藏在虛掩的門後之人,「還有那個通風報信的傢伙,也別再躲躲藏藏了⋯⋯趕緊出來!」
聞言,澈只是一聲不吭地推門而入,並淡然地忽視了玥瞪著自己的不滿目光走向她的旁邊站著。然後他尊敬地朝黑羽微微一躬。
事到如今,黑羽便順水推舟讓兩人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正好。趁此機會,我們也可討論。」
「澈,現在黑洞死灰復燃的原因都已經找到了,那不該是盡早解決嗎?還留著這是要幹嘛?讓它繼續禍害這裏嗎?」
玥在發洩自己的不滿,同時也在表達自己的觀點,「還有,就算是亂來也總好過乾等甚麼都不做!說好聽點是順其自然,說難聽點不就是等於將自己的命運拱手讓人,任由擺佈嗎?可是這明明還在可控的範圍內,我們卻還要按兵不動?」
嘖!我原本還想著先斬後奏的⋯⋯誰知,那個食古不化的澈還要妨礙我⋯⋯
她如此想著就不禁攥緊了拳頭,橘黃色的眼眸也惡狠狠地瞪向了身側的澈。
「真是失禮行為⋯⋯」對於玥溢於言表的不滿,澈只是淡淡地吐槽一下,並瞟了一眼她,「玥,既然妳這次熱衷主動解決,那可有可行之法?」
玥卻被戳中甚麼痛處般霎時身體一僵,「啊、這個嘛⋯⋯」又是敷衍的笑笑,欲能輕描淡寫地略過,「當然是,我自有辦法啦!所以不管怎樣,所有後果我亦會自己一力承擔。」
「這可謂⋯⋯毫無說服力。」澈一如既往的冰冷反駁。
玥聞言後笑容異常的「燦爛」,又是一時興起朝著澈的衝臉殺,「那不知——你又有何高見呢?我願洗耳恭聽!」
「靜待時機。」又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哼,真是千篇一律的說詞呢。」玥看似「友善」的笑道,「澈吶,難道你就沒有實用的辦法嗎?」
「靜待時機便是最佳選擇。」澈雖仍面無表情,但內心還是有點無奈的開始解釋,「難道妳以為這是一件容易解決的事情?如今,將人送回正確的時空仍是不可控的;萬一失誤,就會造成不可逆的蝴蝶效應。
此等責任妳可擔當不起,我們,亦是如此。」
「但就算是利用那個『出口』也不行?」
聽到玥提及那個如禁忌般的「出口」,黑羽頓時警惕起來,臉色凝重,「玥,須慎言。」
「我知道。」玥不情不願地回應。
「正是,同理,也不可。」澈嚴正聲明地說,「妳還可知特意將其藏於深處的用意?」
玥聞言後輕笑一聲,雙手抱胸自信道:「『切勿讓他人知曉[出口]的存在。』這樣吧。」
她頓了頓,「可這樣又如何?事到如今那個破鏡子還重要得過日後的崩壞,甚至這裏的毁滅?就算它真的是這裏的唯一出口⋯⋯但價值也不過如此吧。」
「玥,那個出口⋯⋯」黑羽稍微揚了聲線說,「我們至今仍未能掌控了它⋯⋯萬一稍有不慎,該造成的傷害只怕會比僅在這裏的崩壞更大,或會牽連甚廣。妳懂嗎,玥?」
玥聞言後頓感無可奈何,也頗為無力,然後閉上一隻眼睛看著兩人說:「唉⋯⋯罷了罷了,我呀,還是現在就告訴你們吧。我必須那樣做的理由——」
⋯⋯
瞧見紫色的火光如期而至,玥便知這是成功了,「哼~果然,你這位幕後之人是不會讓她就這樣再死多一次的⋯⋯畢竟,那份力量已經所剩無幾了吧?」她的金斧在觸及少女身上憑空燃起的紫焰的前一刻便穩穩的收住了攻勢。
其實她早在這團紫焰的第一次出現時就感知到在這份有限的力量背後有一個未知的[意識]。她有一個預感,也許⋯⋯這才是少女離開這裏的真正關鍵。
與此同時,少女氣場驟變——又一次的被附身,「現已如汝所願了。」
「不。」玥收回金斧,同時也收回笑臉,「我真正的願望唯得你可達成。也不管你到底是誰。」
「此話何解?」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糊塗。
玥聞言後意味深長地瞇一下眼睛,「嗯~我希望身為你的載體的她離開。因為我只要這個世界的平穩安定,而身為這個不穩定因素的你會使這一切崩壞,所以⋯⋯」
她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戲謔地笑了笑,「我不用再多說,你也該一清二楚了吧?」
「明白,但恕吾不認同。若此行並非[偏差],只是[填補空缺]⋯⋯又該當如何?」
「可那些黑洞的出現你又如何解釋啊?」
「命中注定的崩壞。」
「可笑!這裏的平衡依然存在,我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亦從未打破,那何來無故的崩壞?」
「命運皆是如此⋯⋯肆意戲弄。」
「真是古板的常理⋯⋯」說到這裏,玥這才發覺眼前之人的思維又是另一套枯燥的食古不化。她現已有些不耐煩,「所以說到底,你還是不願意現在就帶她離開?」
「恕難從命。一是時機未至,二是⋯⋯吾早已忘卻歸途之法。」
玥聞言後忽地狡黠一笑,然後她雙手抱胸別有意圖似的圍著眼前之人徘徊,「呵呵~那你不用擔心了!時機我大可創造,至於離開⋯⋯我也自有辦法。」
她頓了頓,同時來回走動的腳尖最終朝著眼前之人停下了,看似俏皮地將臉龐湊近其笑說:「當然,只要下一個行動你不妨礙我的話⋯⋯」可終究還是不知她葫蘆裏賣甚麼藥出來。
⋯⋯
回到三人討論的辦公室裏。當然,玥只是告訴了黑羽和澈在那份力量背後那個不容忽視的意識的存在,至於那個切實的計劃⋯⋯自然是保密的。畢竟,就算知道了他們也一定不會認同她的吧。
「玥,妳可知就算僅是讓它現身亦會令這裏造成漣漪?儘管只是輕微的⋯⋯」黑羽頓時嚴肅了不少。
玥聞言後霎時意識到甚麼了,「黑羽大人,難道妳⋯⋯是一早就知道了?」
「當初手環就已監測到紫焰出現時的異樣。即使僅是一瞬。」黑羽氣定神閒得這一切彷彿還在她的掌握之中。
「所以黑羽大人妳還真是在知道的情況下,仍然選擇靜觀其變?」玥此刻還真的是難以置信了,那個所謂的「時機」就真的這麼重要嗎,「就跟⋯⋯那個幕後之人一樣⋯⋯」
她頓了頓,甚是無力輕笑一聲,這笑聽似嘲笑,還透露出濃烈的苦澀,「我真懷疑你們三人才是一伙的⋯⋯估計還會說甚麼這並非偏差,只是填補空缺⋯⋯這些諸如此類的話吧?」
「只因『規則』是大於一切的。若命運的軌跡既是如此,最終步向毁滅,坦然接受又有何不可。」澈只是淡淡地道出一個總結,理性得像一頭毫無溫度的怪物,「這只是對事不對人。」
「可這一切的規則又是誰定的啊?無所不能的神嗎?」玥依然還不服氣,拼命想要得出一個滿意的答案。可就在這不知不覺間,她又好像能理解到當初少女那種拼命想要掙扎的感覺了——雖然兩個明明是相似卻又不似的處境。
「夠了!玥,到此為止吧。」黑羽再次彰顯了不怒自威的風範,「執刑者·玥,現命妳不可再介入此事,只可執行其他事務。若有違規,則嚴懲處理並暫停所有職務。現在,妳可明白?」
「我⋯⋯!」玥此刻只知自己再怎樣不服輸也該放棄了。[當然,僅於此時此刻。]
她低頭攥緊拳頭掙扎了幾秒後,才仍不甘心的回應:「好吧,我知道了。」然後她抬頭看似釋然般朝黑羽輕輕一笑。
看似甜美且人畜無害,但實質上卻仍是滲人的虛假。本質上,她依然無法改變甚麼,只知自顧不暇,只能以假笑偽裝殘破不堪的自己,只可不停地斬殺以解決那不斷地膨脹的——
終究⋯⋯毫無慈悲的利己主義者。若在經典的二選一的選擇題,這裏與那道莫名其妙出現的光,她必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這裏。因為她只想保衛自己這一絲的淨土,即使在他人的眼中只是棄若敝屣的「地獄」。
而如今玥亦心知肚明,這只不過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罷了。可始終,都是無可奈何的。
黑羽大人為管理這裏而生,須遵從這裏的規則,受其所束縛;為保持這裏的平衡,為保障「出口」不會被有心之人利用;不可忤逆、不可改寫、不可摒棄。
而澈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甚是深藏不露,看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只遵從自己的意志、準則而行動。
既然如此,那便由玥親手打破這些無用的規則,暗中保護這個「世界」。儘管骯髒、不完美,且⋯⋯微不足道。
⋯⋯
待玥離開後,黑羽便向一直以來都忠心耿耿的澈叮囑道:「澈,你這期間唯一的任務:盯緊她。」
「遵命。」澈一如既往的毫無任何怨言和疑問。他領命後便向黑羽深深一躬轉身離去,但下一秒就被對方拉住了步伐。
「澈,你當真毫無任何疑問?」
某人的心湖漾起漣漪,即使僅是一瞬。澈仍背對著黑羽,頭也不回地說:「誠然,毫無疑問。黑羽大人所思所想的,便是我心之所向。一切全憑黑羽大人定奪。」
之後在另一邊昏暗的牢籠中,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越發靠近,迴盪不已。
牢中的少女和黑影雙雙抬頭一看,只見來者正是陰魂不散的玥。玥慢悠悠地用鑰匙串打開鐵門。
「嗨嗨~編號002,我現在想跟妳聊聊。當然,[這次]是妳本人。」依靠在門邊的玥意味深長地對少女笑道,而這次笑容可掬得令人卻步,「這也沒甚麼好擔心的,畢竟⋯⋯我又不會吃人。」
[她渴望和平穩定,顫抖地伸出的雙手想要死死的抓緊它——即使這份事實是虛假的。]
(第六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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