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來到一片如夢幻般的白光之中。不過以她泰然自若的神情可知她顯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剛才莫名其妙的片段亦然。
我和霧昕的夢境相互交織起來了⋯⋯縱使這種可能性的發生機率並不少,可還是要小心處理。
蝶心念一動,一隻嬌小的冰蝶就隨即出現在她的眼前並翩然起舞,它拍動翅膀灑落點點星光。
既然如此,那便雙管齊下,樂櫻嘗試改寫夢境,而我嘗試深入夢中使她清醒。
「我的一部分啊,請你指引我正確的方向。」蝶對著冰蝶低頭閉目,雙手放在胸前十指緊扣,恍如一副虔誠禱告的樣子。然後她輕聲念出夢境術語,使指引有了雛形。
讓我順利的、如願的找到「她」吧。
彷彿是接收到蝶強烈的心願般,冰蝶發出了耀眼的藍光開始帶領。於是她便快步跟隨它的指引前進,沒有任何懷疑,也沒有任何的猶豫。
腳下清澈的鏡面隨著看似輕快的步伐漾起陣陣漣漪,卻映不出深於鏡下某個的陰沉本體。某個潛藏的危機。
不出多久,蝶很快來到另一個同樣白光一片的地方。冰蝶的任務結束似的飛落在蝶的指尖上,隨之化為流光在她的周圍飛舞,漸漸遠離、消散。
她瞥見不遠處有一抹陌生又熟悉的背影,這令她神色微變,但還是下意識放緩了腳步靠近過去,似乎動搖於接近與遠離,感性與理性之間。
當蝶越發接近眼前的背影,就發現它身後還有一大片金黃色的花海,無數的花瓣在柔和的白晝下飄零而落,還有數隻金黃色蝴蝶圍在它的身邊翩翩起舞。
她甚至看到在更遙遠的地方還有另一個高大的身影佇立在花海中,卻不知為何能感覺到那個身影神情悲痛萬分,能從中感受到源源不絕的悲傷情緒。
「不⋯⋯現在,必須停下了。」在看到眼前曾經的完整夢境時,蝶驟然僵硬地停下腳步,在逃避甚麼似的迅速轉身背對著那絕不能觸及的一切。
弄錯了⋯⋯它以為要找的是她,但⋯⋯不是。[還是,在我內心深處始終都——]
她不敢再想下去,生怕某些好不容易成立的東西會就此分崩離析,回不了頭。
⋯⋯
就在這時,蝶的眼角餘光瞄到一片冰花悄然飄落,她便向冰花飄落的方向轉身看去,殊不知在轉身的一瞬間她身後的景象就盡化為青煙消散,不留任何痕跡。
隨即映入眼簾的是如夢幻泡影的幻影景象:一個如皓雪一模一樣的女子用梳子溫柔地梳理懷中小女孩的那頭亮麗銀髮。只是女子面容有些憔悴,宛如一輪已將畢生光輝都燃燒殆盡的殘陽,只剩下僅餘的夕陽餘暉,不似皓雪像溫暖的小太陽明豔動人。
「母親,那些人為甚麼說父親不是英雄,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魔?可是妳說過,父親是為了保護他們才會犧牲的呀?」小女孩以水靈靈的眼睛側頭仰望女子,深藍色的眸中甚是疑惑不解。
女子停下梳頭並放下梳子,微笑著輕點一下小女孩的鼻尖,「那妳覺得父親是怎樣的人?是一個大壞蛋?」
小女孩聞言後像波浪鼓一樣猛的搖頭,「才不是呢!父親他呀,在我心中永遠都是英雄!無人能敵的大英雄!」
「小昕,他們只是不瞭解事情完整的真相,希望妳不要怨恨他們。」
「嗯!母親放心,我不會怨恨他們的。只是,真相到底是甚麼呢?」
「小昕吶。」女子輕柔地將額頭貼著小女孩的額頭,閉著眼睛說:「這真相是他寧願帶去[那邊]都要拼命隱瞞,既是重要卻又不需要的⋯⋯這道理妳長大後會明白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垂下眼簾回應:「嗯⋯⋯」但下一秒她突然想到甚麼般往後一傾,直勾勾地盯著女子冰藍色的雙眼,「母親,長大後我想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厲害到能夠穿越時空回到過去改變悲劇發生⋯⋯讓父親回來!」
女子淺淺一笑,雙手捧起小女孩粉嫩的臉蛋並揉了揉,「小昕,妳必須知道『現在』存在的基礎是依據『過去』的,一旦改變『過去』,那『現在』也不復存在。這樣,妳也要改變嗎?」
「唔⋯⋯」小女孩低下頭細細品嚐當中的意味,「可是,這不是唯一的辦法嗎?我只是想一家團聚啊⋯⋯」
女子聞言後只是安慰般的輕撫小女孩那頭柔順的銀髪,笑而不語,笑容透露出淡淡的苦澀。
在旁看著這一切的蝶則是若有所思,心想:這就是妳一直以來所願的嗎,霧昕?
⋯⋯
但數秒後這圈烈焰卻毫無作為般逐漸熄滅,被寒意蒸發似的煙消雲散,可在那些堅不可摧的冰牙所留下的燒焦痕跡確實是火焰努力過的證明。
「怎麼會⋯⋯!」游不禁驚呼,在這一瞬間腦海中竄過某個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能媲美於雪女的冰極點的寒冰之力。
但他來不及多想就眼前一黑了。
然而,這次游的眼前一黑卻是一股濃烈的黑色從冰牙外面的某處角落冒出,隨即從四方八面迅速湧來,輕易地吞沒了冰藍色的光澤,酷似被一塊黑色的大幕布覆蓋了整個世界。
仍然被外套蓋著的萊恩聽見外面沒有甚麼動靜,以及游攬著自己的力氣也若有若無,她便趁此機會弄下頭頂的外套並脫身於他的懷裏。
「這怎麼這麼黑了⋯⋯?」萊恩第一眼看到這漆黑一片的景象看呆了。
不過她還惦記方才游為自己扛下來的傷口,「對了!游你的傷怎麼樣了?嚴重嗎?」她立刻憑著逐漸適應黑暗的眼睛繞至他的身後,想為他緊急處理一下傷勢。
「額、妳不用擔心,我自己能處理好!」游不想讓萊恩看到背後的傷勢而不斷往後退,即使這個輕率的舉動已牽扯到傷口而疼痛及自身仍受到力量逆流的困擾,他甚至眼疾手快地用外套披上背後遮蓋傷口。
「游!」但眉頭深鎖的萊恩顯然不會輕易放棄,她窮追不捨地逼近游。
就在這時,那些黑色陡然從頂端由上至下的逐漸化成光點消散了,而且冰牙彷彿受其影響般開始融化。外面的光線透過頂上逐漸擴大的縫隙照射進來,宛如曙光。
光柔和地灑落下來的一幕令游和萊恩不經意的停下動作,抬起頭後隨之映入眼簾的是從天而降的玄墨和皓雪,兩人身旁還有一隻引路的冰蝶。
⋯⋯
「你們沒事吧?」安穩落地的皓雪關切地問,溫柔的目光先是看向游和萊恩後再掃去在後方的蝶、天夜鴦和樂櫻。
看到玄墨和皓雪的出現,游頓時意識到剛才的「黑色」究竟為何物——混沌之力的月蝕。不過他現時比較在意玄墨那隻簡單包紮的左眼,但在他發問前就被萊恩搶先一步。
「我們沒甚麼大礙,就游的背後受了點傷。」萊恩踏前一步將游擋在身後說,免得被他搶一步隱瞞自己的傷勢,「而且玄墨你的左眼才是真的沒問題吧?」
「無礙。」玄墨只是淡淡地說,但恐怕在場的只有皓雪清楚知道他的實情以及造成這樣的真正原因。
他掃視一遍在場的所有人後就二話不說地轉身走去面對霧昕,只拋下一句:「你們先整頓一下。我牽制她。」
玄墨提著堅定的步伐逆著風雪前進,也不管那些風雪現時就如風刃般凌厲得能刮傷自己的身體,縱使只有細小輕微的傷口。
真是奇怪⋯⋯這真的是心理作用?有她在,我原本難控的混沌之力會變得易控了許多⋯⋯本以為錯覺,但現在相比起之前一星期練習時的陪伴,此刻的感覺更為強烈。
不過轉念一想,如此一來,此刻我也能幫上一點忙。更在有必要時——
他垂眸握了握手,似是在確認方才使用混沌之力的手感;同時瞄了一眼手腕上一環的黑色紋路,而紋路感應到他此刻所顧慮似的突然浮現出藍色的「正常」,隨之淡去。
「玖⋯⋯」游看著玄墨的背影和血跡斑斑的左手不禁蹙眉,可沒想到自己力量逆流的狀況卻於此刻加劇,就像翻江倒海般劇烈,「唔⋯⋯!」他難受得捂住了胸口。
見狀,萊恩擔憂的攙扶著游,「游⋯⋯」
這時,一把帶著笑意的聲音驀然響起,「看來,現在的你比我更需要它呢~」搖晃了幾下甚麼東西的清脆聲音隨之而來。
皓雪、游和萊恩聞聲回首,只見天夜鴦正笑著用兩指拑著小玻璃瓶的蓋與底,並將裝著幾顆白色藥丸的小瓶放在自己的右眼前,瓶身透出些許紫色的光澤;她另一隻手則放在身前調整自己的狀態。
「要不?」她俏皮地笑了,接著將玻璃瓶遞給他們,「放心,這是玄墨的東西。我如今剛好能物歸原主罷了。」
游看了一眼天夜鴦的笑臉,似乎看出藏在這份笑意背後的某樣東西,然後只是沉默地伸手接過小瓶,並拿出兩顆吃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們就只能等著?」天夜鴦指了指身旁快變成冰塊的蝶和樂櫻,以及玄墨和霧昕那邊。
⋯⋯
在另一側,只見龐大的黑色保護罩籠罩風雪全場,似是要將風雪連同對峙的玄墨和霧昕都全然吞沒。
此時佇立在中央的霧昕正雙手抱頭,神色動搖,她腦海中不斷有零星片段閃過,不斷干擾著她,「嗚⋯⋯!」甚至還隱約聽見腦海中有誰在呼喚著自己的聲音,貌似是⋯⋯蝶的。
「霧昕,那只是夢境而已!快清醒過來!」玄墨大聲呼喊嘗試喚醒,可惜徒勞無功。雖空間狹窄而導致風雪圍得緊簇,看似變得更強勁,但他確實感覺到威力有漸弱的趨勢,似是⋯⋯快要[熄滅]了。
她這樣再狂暴下去,只怕不久會虛脫而亡⋯⋯必須想辦法制止她。
就在這時,皓雪穿透過黑色飄然而入,自帶光亮的稍微照亮了整個空間。
「妳怎麼進來了?這裏危險。」玄墨看著皓雪的側顏蹙眉道,他不想這個身為潛意識的她冒險。
然而,皓雪置若罔聞般依然徑直迎去,「來不及了,她會支撐不住的。」她腳步加快,欲強行突破風雪的阻礙——她將傾盡所有,即使最終會香消玉殞也在所不惜。
見皓雪如此魯莽行事,玄墨心中大驚,但也立即緊貼在她身後默默守護,沒有阻攔她。只因他也注意到風霜現已變得通紅,就連霧昕腳邊的冰蓮花也已徹底染紅,宛如嬌豔欲滴的彼岸之花。
此刻眼花撩亂的霧昕早已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現實或夢境,又或是兩者的交織。她只看到一道影影綽綽的身影,只聽見那人在聲嘶力竭地呼喚自己,只知道無論如何伸手亦觸摸不及。
「霧昕⋯⋯霧昕⋯⋯!」
霧昕瞇起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只見眼前的模糊身影由一變二,再由二變一;蝶呼喚的樣子漸漸變為皓雪悲天憫人的模樣,兩者的身影瞬間重疊起來,又似本為一體。
「母親⋯⋯」在看到皓雪的瞬間,一滴溫熱的淚珠從霧昕的臉頰悄然滑落,同時她緩緩向對方伸出手想要觸及,但又很快無力垂下,連同虛脫的身軀往前倒下去。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依稀感覺到溫暖,僅是包裹著全身的溫暖。
[兩者相互交織後的終焉是——夢的尾聲,真實之始。]
(第五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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