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時,弦就率先獨自來到學院五樓空曠且顯得有些冷清的訓練場作準備,他此行還隨身攜帶一套摺疊式木桌椅。他先是視察環境,後而在最合適的位置上召喚出自己的本命靈器——一副精緻的古箏並放置好。
正坐在木椅上的弦先為古箏調音,後而戴上義甲閉目靜靜地撫琴,似乎有感而發,欲先行彈奏一曲。
不出須臾悅耳動聽的琴聲悠揚,響徹走廊;前奏壓抑沉重,宛如在經歷無數難關;中期輕快愉悅起來,宛如先抑後揚,先苦後甜;最後的節奏洶湧澎湃,宛如在最後的時刻拼命綻放光彩——戛然而止,終焉為突如其來的凋零。
不過幸好訓練場與宿舍的距離比較遠,即使傳了過去也只是琴音微弱,不然就真的是擾人清夢了。一曲終時剛好七時正,走廊也正好傳來陣陣緩慢的腳步聲及滾輪轉動的細微聲響。
玄墨推著全身鏡來到訓練場的門口,見弦早已到達現場便向對方禮貌的點點頭,其也禮貌的回以微微一躬。
「小鬼啊,都說了你今天是早來了,你怎麼就是不聽呢?」鏡中的夜染語氣甚是無奈,同時閉上一隻眼睛掃視一下周圍。
但玄墨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將全身鏡推至場中的某一處。
見此,夜染仍閉著一隻眼睛的再說:「他可不算數喔。是個例外。」耐人尋味的血色目光正落在弦身上。
這時,輕撫著琴的弦突然一撥弦線,凝聚一道力度不重的風刃往空中的某處飛去,但其隨即碰撞到甚麼隱形的東西似的驀然消融。他見此後也只是按弦悶音。
「哈哈~說真的,你這種招待的方式也真夠特別的,弦。」天夜鴦的身影在方才風刃擊中的位置出現,她還略有疲倦的打了一下呵欠,毫不在意弦方才的舉動。
弦不語,只是抬眸直勾勾地盯著天夜鴦,金黃色的眸中略顯不悅,彷彿在表示自己對她「偷窺」行為的不滿。
然而天夜鴦視若無睹般轉頭就對玄墨打招呼了,「嗨嗨,早上好呀玄墨~」同時眼角餘光注意到他那一點毫不起眼的手飾變化,「嗯哼~玄墨你那個電子手錶⋯⋯我還以為你自那天以後就再也不戴了呢?」
玄墨先是淡淡地瞄了一眼天夜鴦,後而別過臉說:「只是這段時間我拿去維修罷了。」語畢,他下意識摸了摸戴在左手手腕上宛如煥然一新的玄色電子手錶。
然而,天夜鴦尖銳的眼光再一次把玄墨的心虛盡收眼底。只見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紫色目光從手錶移至現時藏於錶底下只顯露冰山一角的黑色紋路。
嗯?縱使拿去維修是真的,但這也只不過是⋯⋯吧?
⋯⋯
「夜染,開始吧。先複習。」玄墨似乎直接無視了天夜鴦那尖銳的視線就開始練習,他先是以王力築成一個保護罩籠罩自己和全身鏡,後而閉上眼睛屏息凝神凝聚手中的力量。
見狀,夜染便也開始一如既往地認真指導對方,「將全身力氣集中在手。靜心,千萬不要受到自己的情緒波動、外在因素影響。同樣的,也別讓混沌牽著你走。」
與此同時,弦再次開始閉目彈奏,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弦上奔跑,心念一動就往曲中注入靈力,隨著琴音薄薄的瀰漫於空氣之中,亦悄然無聲地滲透入玄墨的保護罩及其身上。
幾秒後,玄墨感受到甚麼似的驀然張開眼睛,在穩定控制手中的能量同時,低眸瞄準了此刻正在專注地彈奏樂曲的弦。
就在這同一時間,天夜鴦也意味深長地看著弦,輕聲道:「勉勵之意⋯⋯以曲代言⋯⋯哼,這倒真的不錯啊。」
這時,走廊上傳來陣陣輕快的腳步聲,越發接近了。不出數秒,萊恩前腳縱步到達門口,皓雪後腳緩步也來到了。
「這首曲⋯⋯蠻好聽的嘛。」站在訓練場門口的萊恩第一眼就瞧見彈奏的弦,然後她想起甚麼似的說:「啊、真沒想到我們是最遲的⋯⋯」她還略有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尖。
隨著兩人的到來,美妙的琴音戛然而止。
皓雪先向眾人微笑頷首,「萊恩,妳先跟弦和天夜鴦配合想像一下,只需屏除雜念,集中精神即可。」然後緩步走向玄墨。
萊恩聞言後微微一怔,「好的,我知道了。」她瞥了一眼玄墨和皓雪的背影後就快步走向弦和天夜鴦那邊。
「你好⋯⋯這次、請多指教了。」與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說話,萊恩難免有些緊張,但對相對有些熟絡的天夜鴦就只是隨意揮手的打招呼而已。
可是弦依然沉默不語,反應也僅是禮貌的回以微微一躬。
天夜鴦雖心中對萊恩如今的差別待遇略有不悅,但仍輕描淡寫地笑說:「哎呀、萊恩妳千萬別見怪。這說不了話的老毛病弦他暫且是改不掉的了⋯⋯所以就,直接下一步吧?」她現在姑且以大局為重的維持現狀。
對於天夜鴦這番難辨真假的話,萊恩將信將疑,「我知道了⋯⋯來吧!」
數秒後美妙的樂曲再次奏起⋯⋯
⋯⋯
另一邊,皓雪自如地穿透進保護罩來到玄墨和全身鏡的旁邊,淺笑道:「真是許久不見了⋯⋯暗影之妖夜染。最近,別來無恙吧?」
玄墨瞄了一眼皓雪後默默收回手中的能量,先暫停一下。
「這句話我該原封不動的還給妳吧?」夜染快速上下審視了一番皓雪,隨之冷笑兩聲,「妳這狀態⋯⋯要不是親眼所見,我至今仍不信妳會這麼輕易就被壓垮呢,白帝。」
皓雪聞言後苦笑了一下,「真是讓你見笑了⋯⋯但如此又何妨呢?」她說著從裙袋裏掏出一物。
「哼,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的樂天派。但這樣一來,我當初輸給了妳後被關進去可真是虧大了!」
「榮幸之至。」
「倒楣至極!」
這時,玄墨開腔終止了兩人頗有火藥味的對話,「鏡子?」他略有疑惑的目光落在皓雪手上的小鏡子,不過透過鏡框上眼熟的花紋可知——此乃亞蘭專屬的鏡子。只是⋯⋯它的用途究竟是甚麼?
「我想⋯⋯將來、你會需要它的。」皓雪將如玻璃般通透的小鏡子遞給玄墨。
玄墨抬眸看了一眼皓雪後便伸手接過,但就在觸碰到鏡子的瞬間,他隱約感覺到鏡中有甚麼些許的不祥味道。
在這同一時間,鏡中的夜染不禁皺起眉頭,雙手抱臂,「白帝,這種東西可不興給啊⋯⋯」血色眼眸正厭惡的瞪著那塊小鏡子。身為暗影之妖的他意外的非常抵觸與「那裏」有關的一切事物,也包括⋯⋯此時掌管這面鏡子的傢伙。
皓雪淺淺一笑,「你多慮了。」然後湊到玄墨的耳畔低語,「這鏡子的用途是⋯⋯」
「最好是如妳所說的⋯⋯」看著兩人說悄悄話的模樣,夜染只是沒好氣般的喃喃自語道。
語畢,皓雪收回臉龐再次保持適當的距離,認真道:「希望你能明白,我只是提供選項給你,選擇權依然在你手上。不過⋯⋯我亦衷心希望你也能夠真的獲得救贖。」
「如果妳真的要這小鬼獲得救贖,那只怕第一個障礙就是⋯⋯」夜染沒有再說下去,只是耐人尋味地看向了玄墨,彷彿在透過其看穿裏面的——
聽到夜染意有所指的話語,玄墨也只是淡淡地瞟了一下對方,然後對皓雪說:「妳的心意我已明瞭。多謝,但⋯⋯不必如此。」他若有所思地握了握手上的小鏡子後還是將其收好了。
「玄墨你繼續練習吧,一如既往的就好。就算真出事了,也有我擔著,只是⋯⋯別太過急功近利了。」說罷,皓雪友善的朝玄墨淺笑一下和向夜染點點頭後便轉身回去萊恩那邊了。
玄墨聽到最後一句話後有些錯愕地凝視皓雪的背影,腦海中閃過方才練習的畫面,眸中的溫度亦漸冷。
她⋯⋯這是注意到了我剛才⋯⋯那、這真是糟透了啊⋯⋯虧我之前還勸月琉璃別揠苗助長,但我現在卻⋯⋯
⋯⋯
當皓雪回到萊恩那邊時,只見三人正在各司其職:萊恩閉目凝神屏息,專注於想像腦海中的畫面、弦傾心彈奏那首勉勵人心的一曲,以曲代言鼓勵並滲入靈力幫助、天夜鴦以幻之力將萊恩想像的半分成真,並把畫面呈現於眼前。
皓雪抬頭仔細地視察畫面,卻發現眼前的畫面大部分如混沌般不明朗且始終都未能成形,「萊恩妳放輕鬆點,別這麼緊張也別心急。」她說著將自己剩下的光明之力盡數注入其中,以幫助對方撥開迷霧。
但幾秒後仍見萊恩深鎖的眉頭尚未舒展開去,皓雪便耐心地繼續說:「萊恩,妳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將自己沉睡體內的王力想像為一株未發芽的小樹苗,每日持之以恆地灌溉它,讓它開花結果⋯⋯妳還記得嗎?」
「皓雪呀,只怕妳怎麼喊她都聽不進去。」在這種關鍵時刻,天夜鴦冷不丁的澆了一瓢冷水給皓雪。但話音剛落,她就立刻感覺到如荊棘般的視線正緊逼而來!
天夜鴦回頭一看,發現那道視線的主人就是弦,在他眉宇間還清晰可見一股怒氣,顯然是在強烈表示自己對她言語上的不滿。但她只是毫不在乎似的回以如小惡魔般戲謔的笑容。
皓雪沒有回應,只是專注於輔助萊恩將腦海中的「幻想成真」,並加大了注入力量的力度。與此同時,她的眼角餘光瞥到弦正以認真的眼神看著自己,彷彿在以眼神跟自己無聲的對話。
皓雪跟弦交換眼神後微微一怔,似乎已對他的意思心領神會,數秒後才謹慎地向他點了點頭。
弦接收到對方的訊息後也謹慎地回以點頭,隨即按弦悶音,轉而換了另一種樂曲。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在旁的天夜鴦此刻卻是疑惑不解般瞇起眼睛雙手抱胸看著兩人,跟玄墨將小瓶給啻穩定狀態的那次如出一轍。這令她不禁如此無奈感嘆:「哎⋯⋯你們的溝通方式還真的是⋯⋯蠻特別的呢!」
而皓雪則若有所思地心想:「迷霧裏尋不見人,就把自己化為燈塔」⋯⋯嗎?如此一來,也未必不可!
然後她閉上雙眼再度投身於這片尚未成形的幻想之海,「萊恩,我會在終點等妳的⋯⋯」加上弦琴音的配合,她成功的將自己的心意轉化為力量傳遞過去⋯⋯
天夜鴦注意到在眼前如混沌般的畫面中出現了如曙光乍現的微小星光,並越發明亮起來,「嗯~成功的第一步嗎,我親愛的女主角?這個真不錯啊~」見此,她不禁笑得連紫色眼睛也恍如一牙彎月。
在意識的「幻想世界」中,被濃厚的迷霧擁簇的萊恩正佇立於中央,略顯蒼白的臉上甚是不知所措。陡然,她看到遠方亮起耀眼的光芒,乍看之下宛如引路的燈塔,這令她不由自主地抬起腳步往光的方向邁進。
與此同時,畫面中的霧霾漸漸消退,現出一片綠油油的草地。緊接著更有無數如輕煙般稀薄的能量自四方八面地匯聚於空中,積少成多,逐漸凝聚成一株通體翠綠的小樹苗,還散發著生命力的光輝。
小樹苗垂直掉落直接鑲嵌於泥土裏,幾秒後小心翼翼地從泥土裏冒出一個小頭,可愛得很。
「它將會開始生根發芽的⋯⋯」見成功的踏出第一步,皓雪替萊恩高興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在這同一時間,天夜鴦的眼角餘光瞄到弦罕見地也欣慰的笑了,嘴角上揚勾勒出淺淺的笑容,這令她感到有些意外。
[但如此平凡而幸福的日子,也不知能持續多久⋯⋯]
(第六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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