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玄墨、皓雪、萊恩、霧昕、顏月妮和白狂淵一行人終於都攀山涉水回到三界學院的附近,與目的地還有一段路程。
走在最前排的萊恩和灰頭土臉的白狂淵一路上吵鬧不斷,在兩人中間且身上有些灼傷的顏月妮則是好言相勸;中間的是皓雪和照看她的霧昕;走在最後的玄墨神色凝重,垂眸沉思著甚麼。
玄墨此刻正回想著那時啻和黑幕後半段的對話⋯⋯
見心中最重要的[他]遭受眼前這個卑鄙無恥之徒詆毁,緊握著黑鐮的啻發怒似的猛然一個箭步衝上前,大幅度縮短了與黑幕之間的距離,他二話不說地抬手把刀口架在她的脖子上,竭力壓制著怒火般的壓低聲線說:「胡說八道,才是妳的真本領吧?」
眼見迫在眉睫,黑幕卻仍不慌不忙的,她輕輕一笑用兩隻併攏起來的指尖將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鐮刀壓下來,「衝動是魔鬼,你可想清楚了?你真的捨得親手斬斷這條千載難逢的線索嗎?」
聞言,啻卻如黑幕所願般在面具下的臉色出現了幾分動搖,藏在玄色斗篷下的另一隻手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而且動搖還有滋長的趨勢。
雖然啻躊躇的表情大部分都被黑狐面具隱藏了,但是黑幕依照他捉緊刀柄捉得微微顫抖的手這個細節可知,他猶豫不決的內心正在掙扎,要在私心與公義之間艱難地作出抉擇,於是她決定推他一把。
黑幕得逞般竊笑,並輕輕推開鐮刀,「我就知道昔日膽小懦弱的孩子,是不會一下子就成長到冷酷無情的。」
但話音未落,她就瞬間被打臉了。
就在黑幕推開黑鐮之際,啻最終下定決心般茫然的眼神突然堅定起來,微微顫抖的手也不再動搖,他捉緊刀柄決絕地朝著她的脖子用力一揮,以除後患。
黑幕大吃一驚,在受到致命傷的前一秒,就急忙先用「幻隱」一招將這斬首一擊化解,後而迅速退至鐮刀攻擊不及的安全距離,並不由得驚呼:「你這孩子就當真如此捨得嗎!」
她此刻的臉上甚是震驚,沒想到自己對於眼前之人的判斷又失誤了:在憎恨與原諒之間,他選擇了原諒,幫助昶帝守護世界;在私心與公義之間,他選擇了公義,為了世界的和平剷除自己。
「失策了。」見對方及時用幻之力化解了危機,啻只是如此平淡地說,「我早該狠下手的。」他說著把黑鐮拄在地上,扭了扭長時間握著鐮刀的右手手腕。
不過黑幕很快地就平靜下來,她冷笑一聲,「果然我們都是一樣的,[只會專心致志地追求自己的唯一,將其貫徹始終,不管對錯,也不管他人的目光與任何的阻礙。]」
她頓了頓,「不過就算這便是你的答案,我斷言你將來絕對會反悔的,轉而加入我的復仇。」
「打算用妳的能力改變嗎?」啻以銳利的目光緊盯著對方,似乎已經看穿了其真正的能力。
「呵呵~」由於幻象維持的時間已差不多了,黑幕只好就此撤離,最後拋下一句彷彿具有神奇魔力的話語:「『你是絕對會淡忘心中最唯一的美好,將憎恨放大,然後——倒戈相向。』」它將會如詛咒般一直纏繞著啻,直至永久的生效。
⋯⋯
不過,啻和黑幕所提及的「他」究竟是⋯⋯?而且,大人⋯⋯
想到這裏,玄墨的思緒突然被最前排的萊恩和白狂淵熱鬧的吵鬧聲拉回現實。
「萊恩我告訴妳,我以後都不會再用妳那個劣質的次靈器了!那個飛行裝置不但要耗費大量的力量作為推動力,而且只能乘載三個人而已,不然我們也不用這麼慢回來了!真是差評!」白狂淵雙手撐腰憤然道。
聞言,萊恩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好好好,這隨便你!」
然後她滿臉無奈地別過頭嘀咕了一句:「唉⋯⋯這番話都已經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了⋯⋯」
白狂淵仍然滔滔不絕地說,要將在黑幕那裏受到的屈辱發洩殆盡,「要不是它消耗了我大量王力,我哪會不敵那個黑幕啊!還差點⋯⋯」
說到這裏,他驀然想起差點被巨大的黑色鐮刀奪去性命的一幕,心中頓時充斥著不甘與憤怒。無論是被黑幕擊暈還是被[黑鴉]的啻救回,不甘後人的他越想越生氣,惱羞成怒。
「還有,現在最讓我氣憤的是妳那時候居然拒絕貢獻一丁點的力量推動!妳這真的是⋯⋯!」
「喂!你夠了啦!」聽到這裏,萊恩也急了忍不住反駁,「貢獻力量甚麼的⋯⋯我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甚麼沒有辦法啊?妳就胡說吧!」氣在頭上的白狂淵此刻更是一個箭步越過了如警戒線的顏月妮,直奔萊恩的面前質問。
眼見白狂淵的怒火即將要一發不可收拾,顏月妮清楚知道自己現在只能這樣做,她深吸了一口氣後迅速抬手而落。
「啪」的一聲突然沉重地響起,打斷了眾人的步伐,也打斷了這場即將失控的鬧劇,還如冷水般撲滅了熊熊烈火,高溫的氣氛霎時冷卻下來。
在旁的萊恩和霧昕一臉錯愕吃驚的,站在最後的玄墨卻注意到在不遠處的學院門口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往這邊揮了揮手。
白狂淵震驚地摸著自己泛紅的臉頰,呆呆的看著搶先一步再擋在他和萊恩之間的顏月妮,「月妮⋯⋯」
「白,別再遷怒別人了。」顏月妮嚴肅認真地說。
白狂淵回過神後臉色一沉,原本明亮的綠色眼眸此刻卻黯淡了許多,更是蒙上了一層陰霾,「可是!」他雙手攥緊了拳頭,捏得格格作響,「難道月妮妳就不生氣嗎?」
「生甚麼氣?」顏月妮平靜地說,「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在生這世界的氣呢?」
其實她是清楚知道且理解明白他此刻的感受,她想去開解大受打擊的他,不希望他會鑽牛角尖鑽進去出不來,同時她知道這是兩人必須要跨過的坎——「這世界並非非黑即白的」這個事實。
「白,要是這世界上真的沒有正義,那你就打算這樣迷失下去嗎?」
「妳早就知道了?」見顏月妮如此平靜,白狂淵難免有些懷疑。
聞言後,顏月妮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搖了搖頭,「不,只是有心理準備罷了⋯⋯你還記得我之前告訴過你我聽到的一些傳聞嗎?」
「那時候妳就已經起疑了?」
「對,畢竟⋯⋯ 空穴來風,事必有因。」
良久,白狂淵沉重地嚥了一下口水,略帶哽咽的說:「我知道了。」然後對萊恩輕聲道歉:「對不起⋯⋯」說罷,他便轉身頭也不回地往學院的方向急步前進,臉上的陰霾看似毫無消退之勢。
見白狂淵總算冷靜下來思考,顏月妮鬆一口氣後轉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急忙追上去尾隨其後。
被兩人完全忽視的其他人雖然有些擔心,但是也只能默默跟上去。
到達學院門口時,臉色陰沉的白狂淵不管在此地等待已久的游直接擦身而過,而游見其心情低落便沒有阻撓,只向緊接而來的顏月妮交代一些事情,她聽後便點頭離開了。
「歡迎回來~」游朝著回來的四人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然後與他們一同走進學院。
「游?你是甚麼時候回來的?」霧昕驚訝地問,對游能夠平安無事回來感到驚喜,「而且⋯⋯」
這是已經完全解決了?
「啊⋯⋯我是日落時回來的。」游苦笑答道,並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自己的臉頰,因為他想起曇菲納在使出「逃之夭夭」帶著他逃出翠的追捕後,居然直接將他送回到學院附近,說是送佛送到西天,晚點還會算一筆總帳。
「月琉璃讓我在這等著你們,她讓我轉告你們明天中午要到她的辦公室,說是要說一下⋯⋯這次偷溜出去的處罰。」
⋯⋯
在一個既漆黑又無邊無際的空間中,等候著甚麼的啻回想起與玄墨分別的那時候。
黑幕離開後,啻收起黑鐮靜靜地看著玄墨從暗處走出來,然後將其帶到仍在昏迷的白狂淵那裏。
「他就交給你了。」語畢,他轉身準備離去。
見啻如此清楚自己躲藏的位置,玄墨便猜到剛才啻是想透過和黑幕的對話告訴自己甚麼,原因顯而易見,「它⋯⋯就真的如此不值得你信任?」
啻聞言後停下腳步,但沒有回答問題,只是說了另一個重點,「你應當要知道這些的,因為它不會說對它自己所有的不利。而答案就在學院[深處]。」
「啻,剛才你們所說的[他]是?」猶豫再三,玄墨還是問了。
神色微變的啻回頭看了一眼玄墨,但久久答不上來,似乎從未想過該如何回答別人這個問題,該如何說明[他]的存在,「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我留在這裏的唯一原因而已。我對他的印象也只有令人安心的溫柔笑容,以及那句——『啻,請連同我那份好好的活下去,別再自暴自棄了』。」心情霎時有些複雜的他垂下眼簾緩緩應道。
「唯一嗎?」
「唯一。」雖然對[他]僅有零星的記憶片段,模糊的輪廓,但是啻仍毫不猶豫地答道,眼中似乎泛起耀眼的光芒。
「你要去找[他]嗎?」玄墨清楚知道「唯一」在心中是多麼重要的份量,這就猶如他早前失去了唯一的家人那般。
聞言後,啻意識到玄墨的話中有話似的答道:「不,因為他不會希望我會那樣做。」
雖然啻已親口表明自己的想法,但是玄墨還是有些憂心,只因黑幕最後那句如詛咒般的話語,他從其中感受到不好的感覺,「那麼⋯⋯如有需要,可以找我幫忙。」
聞言,啻再看了一眼玄墨,眼中透露出幾分複雜,但最終只說:「別被它騙了。」
回到現在,啻在心中將玄墨最後的那句話默念了一遍。
「可以找我幫忙」⋯⋯嗎?我心領了。
但果然,這還是算了吧。
⋯⋯
這時,啻在影子空間中聽到甚麼似的突然回過神來,他暫且拋下那些思緒,施法打開光洞出口,將影子上面的人拉進來。
這次來者是成熟穩重的亞蘭,在溫和的目光觸碰到啻的瞬間,他就露出了凝重無比的神情,似乎在其身上看到了甚麼不好的東西,「這個永不磨滅的標記⋯⋯」
「如你所料,我確是『看』到了她。」
「你有印象嗎?」亞蘭不動聲色地留意著啻的情況,似乎在擔心這會否刺激到啻最深處的記憶。
「沒,但仍是令人厭惡的感覺,就跟它一樣。」在說這番話時,啻不自覺的眉頭一皺,這彷彿正是從心底裏發出來的討厭。
「亞蘭,我這次是通知我要暫離一段時間,一來是我身上能被黑幕追蹤的標記,二來是⋯⋯」他說著下意識的摸了摸繫在腰間的銀懷錶,「我得到了一條關於[他]的線索,得去確認一下。」
聞言,亞蘭神色微變。
[他]⋯⋯龍大人⋯⋯
「這條線索你是從何得知的?」他有點擔心啻會被黑幕趁虛而入,畢竟在其心中的「他」是最堅固的鎧甲、亦是最大的軟肋,也可謂唯一的逆鱗,即使只剩下零星的回憶。
「線索來源⋯⋯抱歉,這要保密。不過亞蘭你大可放心,並非黑幕。」在啻的腦海中閃過了一些與某人談話的神秘畫面,「在此期間,保密工作和[影之境]的照看就拜託你了。至於碎片的尋找⋯⋯仍交給我影分身即可,畢竟這標記只會追蹤到本體而已。」
因為這世間第二禍害便是黑幕,而最大禍害⋯⋯就是昶帝。
「啻,此行萬事小心。」亞蘭知道執著如啻,一旦下定了決心,便會毫不動搖地前進。
於是他把一塊專屬自己的小型鏡子贈予啻,以備不時之需,提醒道:「這是能抵銷一次的⋯⋯」
「放心。」在啻的心中再次泛起一股暖流。
無論如何,我也會⋯⋯
[此刻的風平浪靜,彷彿只是還有一場更強大的風暴來臨的前夕。]
(第三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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