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那個無形的惡魔對峙的期間,玄墨感受到對方的力氣不但沒有減弱,反而在加強,那種力度之大彷佛是要連同他一起拉進深淵。他的雙手越發乏力就快支持不住了,必須要盡快想出一個解決辦法。
幻境⋯⋯
然後玄墨若有所思地回頭望向一直在旁默默看著他救人的天夜鴦。
見此,天夜鴦意識到玄墨此刻的想法般微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了,但現在還請別指望我~剛才在緊急情況下我幫你將結界範圍收窄,現已沒有餘力破除這個結界了。」
然後雙手背在身後的她將臉蛋湊到他的眼前饒有興味地看著他說:「而且身為一個淑女,我也不便下場出手相助。」
聞言後,玄墨並沒有說甚麼作為回應,只顧著思考當下該如何解決,頭也不回的凝視著眼前他決心要拯救的人。就算後頸上印記的反噬越來越嚴重,他亦如此堅決。
也許正因如此才會被天夜鴦有機可乘,此刻收起笑容的她靜靜地來到玄墨的身後,抬手似是想準備對他做甚麼。
現在想必只要他有危險,那[您]也必定會——
[露出破綻,不攻自破吧?]
她如此冷漠想著將手掌緩緩伸向玄墨的背後⋯⋯
雖然此行本只是單純的想確認一下,但是⋯⋯我想,這次我們也該先好好的清算一下我們之間[七年前]的帳了。
就在將玄墨推下去的前一秒,天夜鴦的手卻突然止住了,並以凌厲的眼神猛然望向空中花園的門口。
是誰?!
她靈敏的聽力接收到有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正逼近而來!
聽著這越來越逼近的腳步聲的她壓低臉龐不忿地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地小聲道:「您可真是走運呢。」說罷,臉色陰沉恐怖的她為了避免會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於是只好強忍心中的怨恨暫時撤離,身形隨即幻化隱去。
不及格的主宰者,我會很期待我們下一次見面的時刻。
⋯⋯
與此同時,玄墨已到極限了。就在他隨著游一同被拉下去的前一秒,突然有一雙纖細的手從背後環抱他,用力拼命將他從水中扯回來,一股寒意亦隨之襲來。
玄墨回頭一看,反映著此刻不應出現在這裏的皓雪的金黃色瞳孔驚訝一縮,「妳⋯⋯」
「不要!也不能——」把臉埋進玄墨背後的皓雪不斷搖頭懇求道,哀傷的語調還帶點哭腔,她纖細的雙手亦緊緊的環住玄墨的腰不放。
聽到皓雪這句懇求的玄墨頓感訝異,但更多的是疑惑不解。與此同時,他感覺到後頸上原本發燙的印記此刻居然有緩和的跡象,逐漸冷卻下來,這彷彿是被了甚麼無形之手溫柔輕輕安撫般。
但來不及多想,就有一把著急的女聲從花園的門口處傳來,「皓雪,妳等等我嘛!」
人未見其形,就先聞其聲。
萊恩急匆匆地到達現場低頭喘著粗氣,現在穿著素色睡衣只披著一件外套就出來的她顯得有些狼狽,「皓雪,妳幹嘛這麼突然⋯⋯」她說著抬起頭的一刻,就隨即被映入眼簾的一幕震驚得啞口無言。
「你、你們這是在⋯⋯!」萊恩驚訝得瞪大了雙眼,直勾勾的看著皓雪從背後環抱玄墨、玄墨吃力地拉著從水中伸出的手這一幕。
「過來、幫忙!」玄墨不假思索地說。雖然很疑惑她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但他還是要先解決這危險的狀況。
「好!」見到這驚人一幕而空白一片的腦袋尚未運轉過來,萊恩的身體就反射性的率先作出了反應,飛奔過去幫忙將游救上來。
萊恩立刻抓住玄墨的手臂竭盡全力往後拉,在這近距離下她這才發現在水中掙扎的是游,「游怎麼掉下去了?他該不是跳水自盡吧?!但不對啊,這噴水池又沒有這麼深⋯⋯」
「一言難盡。」在這種燃眉之急下,玄墨實在難以分心解釋。為了拯救游,他也已經顧不得他們原本為了碎片而來的這個目的。
⋯⋯
經過三人齊心協力的合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游從這碎片的幻境中救出。
化險為夷的四人坐在噴水池旁邊的地上稍作休息整頓一下,他們的氣息逐漸平復。噴水池的空間亦恢復原樣,彷彿從未發生過剛才一幕幕的異象。
「妳們怎麼來了?」玄墨疑惑地問,但擔憂的目光依然在跟他們坐得稍遠的游的側臉上,只見此刻的游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原本清澈的銀色眼眸亦蒙上了一層沉重的陰霾。
一想到不久前皓雪有些奇怪的舉動,萊恩就不禁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下意識的將肩上的外套更包緊自己,「原本我們是睡覺睡得好端端的,可我睡覺的時候聽到有些動靜就醒了過來,發現皓雪在床上醒來坐直身子,然後她就無緣無故地跑了出來。無論我怎麼叫她,她還是毫無反應就只顧著跑,所以我只好追著她來到這裏。」
然後她以擔心的目光看向在旁的皓雪,現在的皓雪目光依然空洞無神,呆滯渙散,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剛才激動不已的懇求彷彿只是一瞬間的錯覺,從未出現過。
「亳無先兆嗎?」玄墨看到萊恩以點頭作為回答後,便帶著疑慮的目光看向皓雪,並回想起剛才她那句有些奇怪的話——[也不能犧牲自己!]
犧牲⋯⋯自己?難道她想起之前雪女為救她而犧牲的事?
不,也許只是剛才的情景刺激到她的大腦,這才會無意識的反應過來而已。
不過,這還是說明不了她為何會⋯⋯
這時,全身濕透的游突然站起來提著沉甸甸的腳步走到玄墨的跟前,以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著對方,他臉上的陰霾還是毫無消退之勢。
被打斷思緒的玄墨抬頭有些錯愕地看著游,「游⋯⋯?」
站在玄墨面前的游卻抬手召喚出自己的靈器——十式靈槍,然後竟然二話不說地就將槍口對準了玄墨的額頭!
「游,你這是在做甚麼?!」萊恩吃驚得立即彈起來問,也怕游真的會當場射殺玄墨,「你快把槍放下!玄墨他不是你朋友嗎!」
相反,對於游舉槍指向自己的舉動,玄墨的反應卻過於異常平靜——他先是一驚,後而臉色一沉,最後似是意料到這種結果般閉上眼睛坦然面對。
假如這便是我最後的結局,那麼死於游的手上也該算是⋯⋯死而無憾了吧。
[但只可惜⋯⋯]
然而,在他體內兩個暫時性的命運共同體卻不以為然,兩者難得的意見一致,甚至覺得他這個選擇根本就是無謂之舉。但只可惜,這副軀體[現在]的控制權不在他們的手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主動接受這個可笑的裁決。
「住口吧,萊恩。這種結局,妳我他亦最清楚不過。」游冷淡地說著將手上的銀槍上膛,然後更把槍口抵在玄墨的眉心,用力地壓向對方。
「游!不要啊!」萊恩不由自主地跑向玄墨和游,想極力阻止他們毫無意義的自相殘殺。
不出三秒,一記響亮的槍聲隨即劃破了靜謐的黎明,同時亦劃破了萊恩彷徨的心。
⋯⋯
然而,玄墨想像中的疼痛卻沒有如期而至,他緩慢地張開眼睛,只見冰冷的槍口一線之差的對歪至自己的身旁,剛才漆黑的子彈只與自己擦肩而過,射進身後的地面上。
見到游最終還是沒有鑄成大錯,萊恩不禁大口的鬆了一口氣,乏力的身體隨即軟癱在地上,她以為他這是回心轉意了,但殊不知——
[這只是編織一個最真實的謊言之始而已。]
游若無其事地將銀槍收回,心念一動它就隨即化成光點消散了,然後以跟之前的他如出一轍的決絕眼神對視玄墨,「如此一來,你我恩仇相抵,以後互不相干。」
在場的兩人聞言後,萊恩大吃一驚,玄墨依舊沉默無言。
然後臉色陰沉的游湊近到玄墨的耳畔輕聲細語:「那麼,永別了。玄墨。」在說「玄墨」這名字時,不知是有心或是無意他好像稍微加重了語氣。
「游,你這是甚麼意思?難道你要⋯⋯回去再替萊森做事嗎?!」見到游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現在又再要重蹈覆轍,萊恩就不由得激動起來,「不行!你不是已經清楚知道你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錯的嗎?那你為甚麼還⋯⋯!」
她還沒說完,就被游絕情地打斷了。
「萊恩,妳錯了。」游漠視著他們,暗中在盤算著時間,「因為我很享受,也很心甘情願地為萊森大人賣命。這就正如我當初知道自己代替萊森大人了結皓雪之後會承受那個詛咒般那樣理所當然。」
一提到這個詛咒,他便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後頸,但下一秒卻驚異地發現⋯⋯
詛咒⋯⋯那個本應存在的印記,怎會、消失了?!
本想不形於色的他強忍著心中強烈的詫異心想,想竭力地維持表面上的平靜。
然而,游臉上微妙的變化還是被心思細膩的玄墨捕捉到了,但意識到對方這困惑的他並不打算如實相告。畢竟他是想將這個秘密也帶進墳墓裏的。
⋯⋯
正當萊恩還想說甚麼勸說游時,又有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接近。
三人聞聲回首,發現白狂淵怒氣沖沖地從門口處飛奔而來,還有顏月妮緊隨其後一同過來。
當白狂淵和顏月妮踏進來的一瞬間,玄墨發覺到游冷酷的嘴角居然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這抹透露出幾分欣慰的淺笑跟失憶時親切的他如出一轍。
憑著這抹最為關鍵的笑容,玄墨在心中瞬間確定了那一點——[他,違心了。]
雖然單憑這一點就如此肯定是有些意氣用事,不過其實他另有兩個憑據能夠證明,那就是⋯⋯
「喂!你們到底在搞甚麼啊?」白狂淵咬牙切齒地走向他們,憤怒地將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掃視了一遍,「這槍聲可是全學院的人都聽到了!」
顏月妮則是氣定神閒的,似乎早就意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游,看來你是要跟我們走一趟了。」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彈孔,已猜到之前玄墨跟自己所說的「並不是所有人都是無藥可救的」這句話已被眼前渾身散發出恐怖的氣息的游一槍打破了。
游看著準備動手作出拘捕的白狂淵和顏月妮,只是平淡地冷笑一聲,「那就恐怕要讓兩位失望了,我的選擇是——」
——拒絕妥協。
[真實與虛假,其實只是在於一線之差。]
(第十九章完)
ns 15.158.61.5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