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只見身處影子空間中的霧昕正非常無奈地盯著眼前漆黑的身影,以及他身旁的一團以影子包裹著的漆黑球體,C的身形輪廓在其中若隱若現,「你⋯⋯這、就是以身犯險的方法?」
她回想起方才將C捕捉成功的過程⋯⋯只見啻得心應手地指揮眾多的黑色鬼手從背後突襲,C則警惕地側身躲開。而在雙方經過一段時間的拉扯,啻總算找到機會一擁而上地糾纏C不放,使其動彈不得。
「不然?」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被禁錮於漆黑球體內並以利爪不斷掙扎、欲要破除這堵黑牆的C,「讓他進來,已是冒著自身安危以及暴露的風險。雖有影子隔絕外界,但仍要小心提防。」
聞言,霧昕便垂眸細想一下這番話的深意,「為甚麼?這是因為⋯⋯你與這裏本為一體?」這般結論似是她真的認真琢磨得出的,沒有半分說笑的成分。
啻聞言後面具下的神色微變,亦不知此時又有何小小腹黑的心思,「誠如妳所言,我為[影子·影都者],我即為影。所以,放他進來就如同放進自己的⋯⋯」他故意不再說下去,只是扭頭望向霧昕讓她自行意會。
「唔⋯⋯胃裏?」其實霧昕現在都有點無語凝噎了。但見對方說得如此一本正經,再加上之前從母親那邊聽來的一部分故事,她姑且相信是有這個可能性的。
瞧著對方一知半解的樣子,啻的心中頓時浮現出一個猜測,「從未來而來的人,不是應該知道所有的答案嗎?」
在談笑間,他已悄然無聲地將地面上所有受到侵蝕的[天凌霄]成員全都拽入另一個影子空間聚集起來,準備下一步的「淨化」程序——按照那個戴著獸骨面具的男子的指示,必須將他們連同影子亦要「吃乾抹淨」。
這是如今除了光明之力淨化之外,姑且算是一種有效的辦法,即使不及那原本的唯一安全的。
霧昕微微一愣,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你⋯⋯真是抬舉我了。縱使是能預先知道所有答案,但是⋯⋯人的視野可是很狹隘,記性有限甚至言帚忘笤,所以難免只會略知一二。」
她頓了頓,隨之欲要轉移視線似的說:「對了,你們那位⋯⋯天才夢境師近況如何?不知有沒有遭到夢妖樂櫻的報復?」
見霧昕目光閃爍,啻卻仍若無其事地回應:「妳問錯人了,我本體不在那邊,實在不清楚他們的近況。」可此乃謊言——就算本體如今確實不便現身,但是他依然能派出影分身出外打探消息,時刻關注所有的動向,斷不會一無所知。
而如今對她恢復謹慎只因當初用「窺影」探查她的過去時,發現她當中有一部分被人刻意隱藏了。未知全貌,只知她的確不是敵人。因此,便懷疑這是昶帝的所作所為,畢竟⋯⋯它為了世界安好可是能[不擇手段],即便要穿越時空也不為過。
「是嗎⋯⋯」霧昕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處理。當然她是覺察到他對自己的有所保留,只是再怎樣是朋友,都無法譖越世界的規則,就算說出口,也只會化為不知名且難以理解的聲音。
無論如何,她都是無法告知他⋯⋯[自己究竟是怎麼穿越時空回到「過去」——而又是受到誰的幫助]。
啻仍不動聲色地繼續下去,「妳說過,這一次是個很重要的『節點』。若是處理不好,後果將不堪設想。」
瞧對方提起正事,霧昕的神色頓時凝重了不少,回憶起造成[那個悲劇]的原因之一,「是的,那將會導致⋯⋯
不,在我那個時空裏,雖光暗失衡的危機到最後都順利解決,但當時我們卻忽略了[天凌霄]暗中利用萊森『扭曲』的混沌之力的實驗,這就令到世界存在一個不知何時爆發二次侵蝕危機的隱患。
這個隱患卻在將來和另一個危機一同爆發,令到聯盟和[黑鴉]分身乏術,無暇顧及其他,導致世界各地近乎全面淪陷。而最後的結果是⋯⋯」說到這裏,她又想起一些不好的畫面,那是烽火連天,哀號遍野,寸草不生,盡見狼藉的境況。
與此同時,啻見這邊的情況已受到控制便派出幾個影分身去打探在場其他成員的消息,打算在有必要時就暗中提供一些幫助。而且他這才發現亞蘭發送了一條至關重要的訊息過來。
⋯⋯
如今說一不二的夜染,愣是就真的如此平靜地凝視玄墨和皓雪吃力抵抗的樣子,也不打算在最後時刻出手相助。
看著越發狂暴的黑妖們和還在調整狀態的玄墨,皓雪頓感現在已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只能放手一搏。
她一咬牙騰出一手施展會消耗大量光明之力的招數:「放心,我們絕對會沒事的!明澄繁星!」她兩指一併後向周圍竭力一揮,將攜帶些許寒冷氣息的光明之力融於空氣中,願能逆轉此時頹勢。
不出數秒,為響應皓雪的期許般在周邊既漆黑且渾濁的空氣中果真出現了彷如曙光的光芒,一點又一點,如同繁星點點遍布無盡的永夜帶來白晝的希望。
「星動。」她心念一轉,那些不動的繁星就旋即如耀眼的流星般飛馳而過,明亮的星光拖著長長的尾巴於漆黑中快速穿梭,劃出一道又一道亮眼的弧線,欲要掃清所有污穢。
星光每逢穿梭命中那些黑妖,便是瞬間從內部炸開徹底的淨化。相對於「冰雪淨世」只聚焦於一點凝聚爆發,而這次是多段的快速淨化,能夠重複運用,只是威力或會相對較弱。
話音剛落,由她獨自一人苦苦維持的保護罩一同破碎,就連她自己在使出這招時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雙腳一軟,乏力的身軀往後倒下去。
在倒下的一刻,她仰望保護罩破碎的光點在眼前飛散而過,此刻映照著在冰冷背後的混沌色彩的冰藍色眼眸甚是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那些銀白的光點宛如凋零的花瓣無聲地消融於空中,消逝後無人問津,曾為了守護他人而付出過的努力亦無從得知,但甘願選擇的結果最終如何仍是冷暖自知,始終無需旁人妄議。
然而皓雪這次還是忘記了如今的自己並非孤身一人,再也不用孤軍作戰,皆因她的背後還有⋯⋯
玄墨眼疾手快地單手接住了皓雪,並在那些黑妖群壓迫下來的前一秒單膝跪地用另一隻手按在地上,一口氣召喚出大量的混沌之力防禦;
只見一股磅礡的黑色能量以他為中心瞬間爆發出來,以漩渦的形式向外卷席而去,迅速築成一個堅固並這次會主動侵蝕外邊的保護罩,徒留黑妖群在外獨自面對那些致命的槍林彈雨。
「不要⋯⋯不要啊⋯⋯!」在被徹底淨化而消失的前一刻,黑妖發出了痛苦且撕心裂肺的聲音,那是既扭曲又尖銳刺耳的。
而如今酷似無窮無盡,用之不竭的黑色能量這般強勁,還具有侵略性的,看來是遭到強烈共鳴的緣故,不過如此一來玄墨正好能釋放出多餘的能量;
但只怕會遭到黑色手環的誤判,在行動中途注射鎮靜劑以致錯過時機,所以他還是盡量將釋放的程度抑制在月琉璃當初所說的指標下。
玄墨雖要時刻留意黑色紋路所浮現的字眼,但也毫不妨礙調侃一下又完全不顧自身安危的皓雪,「勉強自己的這種陋習⋯⋯看來,妳真的不打算改。」語氣漸冷,如同冰冷刺骨。
聽著玄墨暗藏慍怒的責備,現在靠著他的攙扶勉強站穩陣腳的皓雪只得苦笑一下欲要一笑而過,可不料他並不買帳,甚至就連全程旁觀的夜染也要趁機嘲笑一番。
「哼,何止是如此自我感覺良好的犧牲奉獻。只怕在將來她還是會更多,因為說到底她也算是一種榆木腦袋罷了。」可夜染剛說完,就立刻察覺到在皓雪的影子中好像有甚麼東西一閃而過。
哼⋯⋯看來他們的救兵到了。
⋯⋯
被困於黑幕所操控的火焰圈和黑妖的瘋狂追擊之間的焚,此刻不但毫不慌亂,反而平心靜氣下來隔著火焰對視著她,「所以,妳到底想要幹甚麼?」畢竟火焰圈和她設下的重力圈陷阱就足以應付它們。
「我剛才不是已經說了,現在為的,不就是實現你的願望嗎?」黑幕說得越發咬牙切齒,就連隱藏在黑影形象的血紅色雙眸也亮起危險的紅光,「找·死·的願望。」
她一邊漠視著圈內的小火龍對自己憤怒的怒吼,也不將它不時噴火以破除這場禁錮的行為放在眼內,一邊以心念操縱焚的火焰隨心所欲地變幻出不同的花樣,例如:火紅的玫瑰、吐信的火蛇、燦爛的煙火等等,簡直就是玩得不亦樂乎。
「找死的願望?」焚說著冷哼一聲,可又別過頭捂嘴輕微咳了幾聲,「是啊,我的確是要找死,可我是要有意義的死亡。怎麼?難不成妳能給我?」他抬起戴白色手套的右手輕撫小火龍的小腦袋,像是讓它別著急先冷靜下來,而他的手不會被灼傷般毫無影響。
「所以,你認為餵食一個無底洞便是有意義的了?」觀察入微的黑幕第一時間就發現焚右手所戴著有代表火焰的花紋的白色手套是能夠隔絕火焰的。
「啊不是,妳這到底是甚麼意思?我實在不懂妳在說甚麼。」但其實焚的心中已有所察覺,大概知道對方所指的到底是甚麼。
見對方如此愚笨,或是想要堅持假裝糊塗到底,黑幕只好實話直說直接拆穿他。畢竟⋯⋯時間也該差不多到了。
「第一點,你就沒想過這隻小火龍為甚麼不受我的控制,不受我的能力影響——只因它是你以[奇蹟]創造而出的,不管無意或有意,而它的存在便是會每分每秒都在燃燒你的生命力;
第二點,先不說那個人的情況⋯⋯你應當知道那些混沌之力會將其他力量吞噬殆盡,可你還這樣盲目地餵食它⋯⋯如此一來那不就是一個無底洞了?」而且這是她還未算上那個藏於玄墨幕後的卑劣之人的肆意濫用的程度。
「至於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見你這般隨意運用這份[奇蹟],如此浪費,甚是惋惜;還將背後的[代價]視之不見聽之不聞 ,糟蹋自己寶貴的生命⋯⋯那倒不如讓我直接了結吧?一是你不用折磨了,二是我能順利回收,這可真是一石二鳥呢。」
她頓了頓,隱藏在黑影形象的血紅色雙眸卻是越發的凌厲了,彷彿是得理不饒人,「只是啊——對待自己的性命就這樣的輕率,焚你又遑論自己要甚麼有意義的犧牲?這不可笑嗎?」
聽到這裏,老實說焚或多或少有些感觸,只因那句「有意義的犧牲」觸碰到心中最柔軟的一處。
他回想起曾經的自己一直追尋著生命的凋零是最為燦爛的一刻,可之後卻發現⋯⋯這是錯誤的;而如今的自己尚算有些進步,現在覺得真正最為燦爛的一刻是具有意義的犧牲,不過⋯⋯遠遠還不夠。
「是啊,妳說得對。毫無意義的凋零其實是對生命的踐踏,就正如妳冠以『復仇』這種冠冕堂皇的名義,實行實質卻是殺人如麻的惡劣行為,擅自將無辜者也一併處死。」
但他現在卻發現自己的情感變得有些⋯⋯「搖搖欲墜」,再這樣下去只怕會暴露更多破綻——暴露[真實的自己]。
聽著焚這種嫉惡如仇般的發言,黑幕不但毫不驚訝,反而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哼,真是有趣極了。」
因為她早就察覺到他這個人是有問題的,第一點是他無論怎樣偽裝她總覺得他跟翠他們格格不入,第二點是既然能被那份[奇蹟]選中,想必持有者斷不會是那種十惡不赦的惡人⋯⋯
當然,她自己擁有的這半份自然是例外的,立於這項規則之外。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會自願加入[天凌霄]?他們的惡劣行徑可是與我的不相伯仲。」
「但他們好歹是為了重塑世界規則、造福人群而做的實驗。」
「可你並不覺得⋯⋯這樣很雙標嗎?」聞言,黑幕只是平淡地隨手一揮,撤離包圍焚的火焰圈並隨之將它膨脹起來如同大浪吞噬般直接鋪天蓋地撲去剩餘不多的黑妖們。
「那麼——既然如此,那你又覺得因[一個不知真假的預言、不知何時到來的失衡]而毀滅一界、甚至犧牲成千上萬的人命也是有意義、值得的嗎?」
正當焚想要說甚麼時,安裝在耳中的微型耳機突然傳來翠稚嫩的聲音,以及那邊些許的嘈雜聲。
「喂喂?焚哥哥,你聽到我說話嗎?」
「是,不知大人有何吩咐?而且大人那邊⋯⋯」在通訊的同時,焚不時瞄了幾眼正熟練地運用自己的火焰清理現場的黑幕,在如今的時勢下已不由得他再去追究她甚麼了,並只好收回小火龍。
「我這邊不要緊。焚哥哥你和黑幕清理黑妖也清理得差不多了吧?那麼接下來我想你去找找C,啊⋯⋯對了,還有霧昕姐姐呢。」在耳機那邊的翠說著嘆了一口氣,「因為他們呀,還是讓我不省心了,不知怎的就突然失聯了,怎麼也聯繫不上。」
聽到「失聯」一詞時,焚神色微變,「明白了,我會盡我所能找到他們的。請翠大人放心。」
[昔日的形單影隻,現已成群結隊,不再獨木難支。]
(第八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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