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湖湖畔。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裏的啻手執一把巨大的黑色鐮刀看似威風凜凜地把關,但實際上現在的他不過是強弩之末,如同風中殘燭一樣。
又是一個帶著殺意的眼神劃過柔軟的空氣,緊握黑䥥的手僅是猛的往後一揮,就劃出一道夾雜著銀白流光的黑紫色月牙。
只見一道肉眼可見的黑紫色刀氣瞬間擊斃不知從何冒出欲直搗黃龍的幾隻黑妖,被擊中碎成幾團黑氣後漸散,更有銀白流光淨化其餘下液化成黑水般的殘渣。
倏然,啻強撐著的軀體終究是到極限般晃了晃,倒下的一刻無神的雙眼仍緊緊追隨鏡前的兩人;
本想是無奈的結束,可下一秒卻瞬間瞳孔放大,他面具下本已蒼白的臉色霎時更是慘白了好幾倍——只見另一隻不知何時已殺到兩人面前的黑妖正舉爪攻擊!
[不要⋯⋯!我真的不想再——]
在這一刻,時間的流逝慢得如同停滯。
而腦袋如遭雷劈的他,此刻宛如與曾經眼睜睜目睹小雪姐姐消失於深淵的弱小無助的身影重疊,但又彷彿他根本還是那個軟弱無力的他,從不曾改變過,亦改變不了甚麼。
始終都還是要,重蹈覆轍⋯⋯甚至,[從那時開始就依然被自己禁錮在過去的陰影裏。]
似在已經挽回不了的時間裏,利爪絲毫沒有遭到任何妨礙的順遂且切實地擊中了某個身影。頃刻間,漸冷的鮮血四濺,飛濺到無盡的漆黑之中,不見光明。
為換取一個隻身擋在兩人面前的機會,啻不惜一切傾盡所有——包括以[影印]而形成的暗影之鐮。
「咳咳⋯⋯」成功的他噴出一口血,身上被利爪劃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他的衣物,綻放出最為嬌豔欲滴的紅玫瑰。
而在這猶如有錯位般成功的一瞬,綻放出美麗的真實早已令人分不清現時守在這裏的,究竟只是他一開始的影分身,還是已在不知不覺間換位過來的本尊。
不過這捨身相救的一幕好像跟某次的對峙如出一轍,但結果卻是大相逕庭——這一次他那道偌大的傷口不再自癒般不翼而飛,染血的衣物也不再恢復如初。
如今的他只是如同一張輕薄卻已滿佈錯亂的字跡之紙,沒有弄出任何聲響的悄然飄在濕漉漉的地上,如同被棄置的斷線風箏靜靜地躺著。
但怕是連路過的北風也不曾察覺到,這個微不足道的破敗風箏在墜落之際,不但不忘以最後一點點的力量召喚出黑色鬼手將黑妖吞噬,而且宛如了結遺憾般嘴角泛起似有若無的笑意。
真是、太好了⋯⋯這一次,我終於都⋯⋯保護到您了,小雪姐姐⋯⋯
如他所願,這次終於成功衝在面前保護到她了,即便代價是犧牲自己的那樣;亦如他所料,這次存於左手手心上那份深沉的漆黑,終究在無情吞食,已經無法挽回。
直到渾身漆黑的他消失,他漸趨空洞的雙目仍緊緊追隨鏡前的兩人,縱使力歇也不曾闔上。
然而在徹底消失之前,啻腰間的銀懷錶像是繼承了他的意志般倏然亮起強烈的銀光,爆發出強大的能量。
一股強勁的銀色狂風旋即捲席平靜如鏡的鏡湖,掀起無數的波瀾,吹動周邊的一切;之後有自主意識般在鏡湖外圍築起一面強而有力的[風之壁壘],將所有的敵人都擋在外頭,把啻珍視的一切都護在內裏。
若有漏網之魚便會分裂出有同等威力的小旋風把其徹底撕碎,這可謂天衣無縫!
⋯⋯
「匕首?」看到眼前這把似曾相識的匕首,萊森頓時意識到甚麼的冷笑一聲,可這笑卻聽似自嘲。
「看來妳的確是學有所成,也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真是個⋯⋯幸運兒呢。」最後一字被他拉低尾音,宛如心情跌落谷底一樣,也不經意透露出一絲落寞。
察覺到眼前之人心情的萊恩不自覺瞪大了雙眼,「你⋯⋯」
可是來不及多想,她就發覺他握劍的力度逐漸加大,渾身纏著黑氣的劍身也逐漸壓向自己,這使她不得不以雙手死死的握著匕首吃力防禦。只見雙手承受不住對方的重壓般顫抖著。
「怎麼?難不成⋯⋯妳所說證明的決心真的就只是這種程度而已?」萊森加重語氣重複一遍剛才的問題,仍毫不留情地將長劍施壓過去,「這樣看來⋯⋯原來只不過是口出狂言罷了。」
「不是⋯⋯」但事實上萊恩卻是節節敗退——她就快要支撐不住,並瞧著長劍上的黑氣甚至張狂地爬上匕首,欲透過它感染自己。她見狀頓感不妙,可現在騎虎難下,要進攻卻攻破不了,反之要退守卻被黑氣糾纏抽身不了。
「不是?」萊森冷哼一聲,此刻於深邃的眼眸裏彷彿在閃動甚麼詭譎的光芒,又再侵蝕著甚麼,酷似一團漆黑的火焰在熊熊燃燒,「不是甚麼?妳不只是這種程度,他也不是無藥可救?」
就在萊恩被壓垮的一刻,一個既突兀又響亮的槍聲響起,打破了兩人看似命中注定、無法改變的結局,更劃過了某人一直懸著的心——終究是能塵埃落定了。
只見一顆裹著銀白色液體的子彈分毫不差地擊中了萊森渾身漆黑的長劍上,強行打斷兩人的交鋒,而這顆子彈彷彿藴含著甚麼神奇的魔力竟把以混沌之力打造的劍身給打出一個小窟窿!
這個微小的窟窿邊緣沾染著的銀白色液體,似乎還有蠶食周圍黑色的趨勢。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槍打斷的兩人雙雙往後撤拉開距離,趁機重整一下自己的狀態。
萊森瞧黑色長劍被銀白色液體蠶食著,但卻只是毫不在乎的聳聳肩,垂下手抖了抖劍身後就以混沌之力填補這微不足道的意外,只見黑色迅速且輕鬆地覆蓋、將那弱小的銀白吞噬殆盡。
「哼⋯⋯真是個,令人意外的棋子。你手上似乎有個有趣的東西。」他抬眸扭頭望向不遠處也破了一個小窟窿的方形盒子,發現不知何時覆蓋在其上的白色液體已不翼而飛,憑空消失得不留任何痕跡。
然後只見方形盒子開始分解、融化,露出內裏的「獨狼」,只是不知會成了何種模樣——是已經瘋魔了,是已經恢復如初了,還是已經⋯⋯
與此同時,萊恩不約而同地也扭頭看去,並帶著些許忐忑、期許、緊張的心情,卻沒發覺手上的匕首正被黑色侵蝕著。
「看來作為棋子的價值的我沒讓你失望啊,萊森大人。那真是我的榮幸。」乍看之下,現在一手扶額另一手握槍的游看起來已是完全恢復正常,但其實在近乎掩著半臉的左手下,眼底仍是一片濁惡,就連自身也在洋溢著黑氣。
妄想的聲音與眼前的現實,兩者之間的界線模糊不清,現在甚至連自我和瘋狂,都只有一線之差。
察覺到這點的萊恩頓時又擔心起來,生怕游一不小心會回到那種狀態,畢竟他此刻還是在懸崖的邊緣。
游和萊恩不經意間目光交錯,眸中飽含著複雜的情緒,但是下一秒兩人的注意力就被拉回戰場之中。
萊森不屑地冷哼一聲,「榮幸?那就大可不必了。要是你到現在都還沒破除那個所謂的『魔咒』,那你依然不過如此罷了!」他說著用力一揮,劃出一道濃厚的黑色月牙擊向腳步有些不穩的游。
聞言,看著這道漆黑的攻擊飛來的游霎時錯愕地陷入了某段久遠的回憶當中。
「游,我最近發現到你一個問題。你⋯⋯很依賴你的靈槍拾式。這樣,很不好。」
「很不好?萊森大人,這是為甚麼?能盡快、甚至完美解決任務不是最重要的嗎?即使它是有副作用的。」
「可你只依賴一式,而不去靈活運用其他招式,如被敵人發現封殺徹底,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但是⋯⋯」
「而現在,我要在血契裏追加一項『魔咒』:若不能將自己所有的能力融會貫通,游你的靈槍拾式·不羈將永遠被封印,啟動不了。」
⋯⋯
於鏡中,玄墨發現天空和大海隨著自己和皓雪的努力逐漸平復下來,像是光明和混沌終歸恢復平衡與穩定。
「據說[明晨之鏡]只是用於測量光與暗之間的平衡值。但,沒想到還真的能藉此作為媒介有效地反向干預兩者⋯⋯」雖早已有所耳聞,但當見產生成效的事實擺在眼前,玄墨還是不得不如此感嘆,並感受到體內受到共鳴的力量已趨於「正常」。
「既然[明晨之鏡]能偵測到存於世間的光暗能量值,想必兩者之間是有一定的連結,如此未嘗不無可能。」皓雪攤出手示意玄墨好好看看他們努力的成果,因為這便是當下最好的證明。
但下一秒玄墨卻冷不防的問出一句:「妳⋯⋯應該還記得我的名字吧?」
皓雪先是聽見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般瞪大眼睛,睜得圓滾滾的冰藍色眼睛裏閃著如同星星般的光芒,後而愕然回望過去,卻見玄墨以認真無比的眼神看過來,看來方才所問的並非甚麼玩笑話。
然後她略帶困惑似的歪頭對視他,這般呆萌的模樣略顯可愛,「嗯⋯⋯我⋯⋯當然記得呀。怎麼了,玄⋯⋯墨?」說到他的名字時,她似乎有瞬間的遲疑與出神。
經過這番看似平平無奇的試探,玄墨的心中瞬間確認到甚麼了。他霍地轉身背對著皓雪,臉色一沉,「既然已暫且穩定下來了,那便先回去吧。離開太久,對意識和身體也不好。」
之後兩人的意識便從鏡中回歸自己的軀體裏,但隨即映入眼簾的事物可謂完全震驚了兩人——一股強勁的銀色狂風捲席全場。
在龐大的風之壁壘籠罩下,整個鏡湖天昏地暗,彷彿比萊森爆發的那時候更甚。但幸好不見得任何不祥之物的入侵,似乎已被兇惡殘暴的銀風趕盡殺絕了。
不過與玄墨雙雙降至湖畔的皓雪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某一點:「那個⋯⋯孩子呢?怎麼不見了?」與此同時,她發覺自己的手心裏多出了幾顆散發著奇光異彩的圓珠形碎片,頓時意識到方才沉溺於水中時目睹的零星片段皆由它所致的。
當年[靈璽書]的[預言]⋯⋯還在呢。沒想到會以剛才那種不好的方式給「舊事重提」了呢。
一些零碎的畫面在腦海中一掠而過,那是烽火連天,哀號遍野,寸草不生,盡見狼藉的境況——可這些竟與霧昕的回憶如出一轍!
又見皓雪想得出神,玄墨環視一遍周遭後便問:「怎麼了?」不過——確實不見啻的身影,可他並非那種沒有交代的人。難道⋯⋯啻是[真的出了甚麼事情]?
正當皓雪回過神想回應時,就有一把熟悉無比卻喪失了往日笑意的聲音在空氣中倏然響起。
「你們用不著擔心。他沒事,只是⋯⋯現在有點急事要去處理。」天夜鴦懸浮在半空中的身影漸漸浮現於眼前,可現在她看起來像是⋯⋯沒精打采的?
他沒事——姑且⋯⋯算是吧。這不算撒謊吧。
[請於最後的時光,盡情燃燒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拼命發揮出自己最為耀眼的餘輝。如此一來⋯⋯就算是極致的漆黑,也能發出光吧。]
(第八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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