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因擔心啻會否亂來而一邊在林中尋找他的蹤影,一邊為避免與黑妖正面衝突而盡量隱藏自己的氣息,有時也會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勉強發揮出剩餘的力量掃除障礙,但其實天夜鴦對於他現時身在何處根本就是毫無頭緒。
不過她知道就算如此也絕不能自亂陣腳,她忽發奇想:既然自身的力量來源是「幻想」,要是在心中拼命想某個念頭,那麼假以時日就會實現得了吧?
但是,這一次的幻想可不能是「假以時日」,得必須是「馬上」才行啊。
就在這時,天夜鴦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飄浮著來到了風之壁壘的外圍。
這裏張狂的暴風不懂憐香惜玉般將她深紫色的秀髮吹得凌亂,酷似半夜遊蕩的鬼魂;白色的裙擺與透明的輕紗隨風飄動,像是展翅的蝴蝶在逆風飛翔;紗尾連著的八顆粉色珍珠亦隨風搖曳,互相碰撞敲響出如銀鈴般清脆的音色。
天夜鴦見這裏的風的形成事有蹊蹺,心念一動用「幻隱」隱匿自己的軀體以便穿過風之壁壘,而它真的未能檢測到她的存在般讓她順利通過了。
可不曾想,隨即映入眼簾的居然是——現在可謂心心念念想見的人竟真的出現眼前!
「啻!」只見躺在地上的啻正逐漸化成漆黑的光點消失,她立刻心念一動,瞬移閃身來到他的旁邊跪坐下來,伸出手想要查看他的身體狀況,但卻目睹雙手直接穿過此刻渾身漆黑的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而且,這個他⋯⋯是本尊的吧!?
此時,她驚覺自己竟然差不多到了那種關心則亂的程度。於是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先是觀察周遭的環境,發現一面懸浮在空中的碩大鏡子和在旁邊的兩個熟悉的身影。
是玄墨和皓雪?!難道他是為了保護他們才⋯⋯
後而不經意間瞥見在狂暴的風中好像有一抹陌生的銀白色身影,「誰⋯⋯?」她模糊地看到那人的背影有一頭束起來的銀色長髮,頭上有一雙犄角,披著以金色線條描繪而成的龍圖單肩披風,看起來好不威風。
而天夜鴦脫口而出的輕聲話語驚動了眼前的身影般那人霍地回眸一笑,兩人目光交錯的瞬間,她有一秒鐘的恍神。她總覺得眼前的身影虛幻得如夢幻泡影,好不真實,跟泡沫一樣一戳就破。
「抱歉嚇著妳了,我只是⋯⋯沒想到還有人能看見我。」那是一把溫柔的男聲,溫柔得彷彿有著能讓輾轉反側的人安穩入睡的神奇魔力,亦像純白的羽毛一樣輕柔能撫慰心靈。
「不過,還是勸妳盡快離開吧,不然就恐怕不能輕易走掉了。因為⋯⋯有人快要來了。」
這讓人措手不及的情況,再加上這些爆炸的信息量令天夜鴦的腦袋霎時短路了。
她只呆呆的先是回頭望向還在意識世界中的玄墨和皓雪,後而再失魂落魄似的垂眸凝視自己手中已完全化成漆黑的光點消失殆盡的啻,「那、他們⋯⋯還有,他⋯⋯?」
她的指尖彷彿還殘留著漆黑的光的餘温,那是既冰冷卻又隱約有些温暖的温度,十分矛盾。
看著眼前之人略顯頹廢的模樣,那身影似乎有些於心不忍,「請放心吧,我剩餘的力量⋯⋯這面風之壁壘還能夠堅持一段時間,足以護到二人歸來;而他⋯⋯依妳現在的能力,也足以找到那孩子此時此刻的所在地。
還請不必太過憂心,那孩子⋯⋯現在的情況還好吧,大概、只需要睡上一覺就可以了。」也不知他這番話是否只是便宜的安慰話罷了。
聽到這裏,天夜鴦開始恢復運轉的腦袋卻是在思索著其他事情,最終得出一個結論的她只是稍為平靜的問:「難道⋯⋯你就是啻心心念念要找到的人?」但語氣卻隱約的滲透出幾分冰冷。
身影微怔,臉上的是掩不住的錯愕,但卻僅在瞬間後就恢復那抹和藹可親的笑容,「不知此話怎講呢?」
目不轉睛地緊盯著眼前身影的天夜鴦霍地站起身來,撒手讓漆黑的光點從她的指尖溜走,「這是因為⋯⋯你對他蠻親切的稱呼?」她試探性的朝著他靠近一步。
對此,銀白色的身影並無回應,只是揚起開始縈繞著一股柔和的力量的手準備釋放能量,「妳該走了。她已經到了。」他一揮衣袖,只見手中的能量化作小流星瞬間擊中天夜鴦的額頭。
猝不及防的天夜鴦只感到有一股如沐春風的能量自內心深處澎湃洶湧而出,須臾之間就已充盈了全身,甚至洋溢出一層濃厚的紫色氣息在周邊縈繞不斷。
她愕然看著現在看起來煥然一新的自身,「這是⋯⋯幻之力?!你為甚麼會有⋯⋯!」然後她猛的抬頭望向那抹神秘的身影,卻發現自己彷彿被傳送至某個神奇的空間般周圍空白一片,只是匆匆一瞥,彷彿能看到有不可目睹的氣息在其中豎向流動。
在空白的空間中,驀然傳來了剛才溫柔的聲音,「請謹記這項只適用於妳的規則:幻想成真。終有一日,僅是一瞬的動心起念,妳便能輕易摘星攬月。只是⋯⋯[不能輕易違背或改寫世間的法則]。
最後⋯⋯今日的見面懇請保密,別告訴他這個我的存在。只因為這,只不過是個虛假的⋯⋯多謝了。」
正當天夜鴦想開腔回應時,那把聲音不容她拒絕般繼續指導。
「現在請閉上眼睛,不斷默念此刻心中所想的。強烈的念頭必定會有所回響的。」
見時間無多,天夜鴦也覺不便深究,只好暫且放過那把聲音的主人,接著依照他的指示行動。
⋯⋯
不出數秒,緊閉雙目的天夜鴦先是頓感自己原本懸空的身體突然有一種失重感,後而額頭撞到甚麼既冰凉又堅硬的東西令她吃痛地喊了一聲。
「痛⋯⋯痛⋯⋯」下意識揉了揉額頭的她睜開眼睛,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面甚是弔詭的鏡子——它的鏡框上有花紋圖案、鏡面光鮮亮麗卻映不出自己⋯⋯不,甚至是任何一物也看不見。
除了眼前詭異的鏡子之外,她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廣闊的花海中,粉色的繁花近乎淹沒了鏡子的半身和此時跪坐著的自己的頭頂。她四處張望,看到不遠處有一棵巨大的粉色樹木,這令她頓感這個地方有些眼熟。
嗯?這裏是⋯⋯「緣之園」嗎?
而下一秒冷不防地響起的聲音剛好印證了她心中的猜測。
「嘖嘖,真是稀客啊。」
天夜鴦聞聲回首,剛好對上了眼前粉色身影那稍為不悅的目光,「曇菲納?」只見隨風搖曳的繁花擁簇在她的膝蓋旁,看似會搔擾得癢癢的。
「突然憑空出現在這裏,還壓著這面鏡子⋯⋯妳這是怎麼回事啊,天夜鴦?」原本雙手撐腰的曇菲納俯身將臉龐湊近到天夜鴦的眼前,還悄悄地伸手想趁機取回對方身後挺重要的鏡子。
但不料卻被天夜鴦察覺到了——她猛的一手捉住想繞過自己的曇菲納的手腕,前者突如其來的舉動可把後者嚇了一跳,「許久不見,可不曾想,卻是變得這般的不老實。」她發現到甚麼有趣的事情般露出了饒有興致的笑容。
但在曇菲納的眼中看來這抹可是如小惡魔般戲謔的笑。頓感對方不會輕易鬆口的她眉頭一皺,猛的甩開了手,「怎麼?這面鏡子可不是妳的。」
「嗯?但這也不是妳的吧。」天夜鴦狡黠一笑,瞇起眼睛,「我可認得,鏡框上的花紋、這般特殊的鏡面是甚麼。」她說著以指尖輕輕劃過觸感冰涼的鏡框和鏡面。
曇菲納聞言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應:「妳可別誤會,這只是複製品而已。」
「那個出口的副本?」
「複製品,普普通通的複製品,連那邊一丁點的力量、連繫都沒有。」
「而啻現在就在這裏面?」
曇菲納聞言後微怔,復又眉頭一皺,「啊不是,妳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雖然啻漆黑得不能再黑的本體現在的而且確藏於裏面,但是事發前他本人就已說過這點必須要保密,不能讓他人知曉。
捕捉到對方細微的心虛表情,天夜鴦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這妳就別管了。妳只需老實回答我是或否就行了,也勸妳別打算搪塞我。妳也該知道只要我下定了決心,便再無法輕易打發我走。」
瞧對方說得言之鑿鑿,曇菲納只好透露半分實情應付,「真是麻煩。他的確是在裏面,是亞蘭安排我暫且看守它。」
天夜鴦看著曇菲納再次瞇起了雙眼,然後笑著回頭望向身後的鏡子,伸手撫上鏡框後若有所思地沿邊摩挲,「嗯?是嗎?那真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呢,怕麻煩的妳居然會幫上這個忙。」
「我這不是看在他半死不活的份上嘛⋯⋯」這番話剛脫口而出,曇菲納才驚覺自己說漏了嘴。可就算慌亂地捂住嘴巴也挽回不了潑出去的水。
天夜鴦聽後頓時眉毛一挑,猛的回望此刻正心虛地避開自己視線的曇菲納,但在以凌厲的眼神凝視片刻後便將目光轉回鏡面上,似乎不作深究,「呵呵,罷了。諒妳也不是甚麼大嘴巴。」
但不知怎麼曇菲納總覺得這番話似有甚麼譏諷的意味,只見天夜鴦臉色凝重的先是將手掌貼在鏡面上,後而閉上眼睛屏氣凝神,數秒後就看到後者的身上開始滲透出稀薄的紫色氣息,手掌也亮起柔和的紫光,更如冰封蔓廷般迅速覆蓋到鏡面上。
「天夜鴦,妳這是⋯⋯打算速戰速決?」她此刻的語氣難掩詫異,除了跟往常一樣神出鬼沒,她可不曾目睹過天夜鴦這般認真、甚至拼命地去做一件事情的樣子。
如此義無反顧的模樣,她真的有點看不慣了⋯⋯倒不如說,這只對天夜鴦適用。畢竟,她可是看過了對方無數次隔岸觀火的樣子,而只有這一次⋯⋯是確實地陷了進去。
然而天夜鴦並無回應,只是更專心致志於眼前手中的動作,不斷默念心中某一個強烈的念頭——請讓我⋯⋯看到那個人吧;
不出數秒就見有一股磅礡的氣息形成強勁的氣流圍繞在她的身邊,以她為中心不斷向外擴散開去,攪動了身邊的一切;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浮現出一些零碎的畫面:在一個既昏暗又狹窄的空間中,有一個純黑的棺木,隱隱約約地看到有一抹純黑的輪廓裝在其中。
看到這裏的天夜鴦猛的睜開雙眼,不禁驚呼:「我看到了⋯⋯!」她身上濃厚的紫色氣息逐漸熄滅,周邊強勁的氣流也逐漸減弱了。
「看到了⋯⋯甚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注視著天夜鴦一舉一動的曇菲納不禁蹙眉道,但心裏可覺得對方的能力真的很犯規,彷彿只要一想便會無所不能。
然而天夜鴦依然沒有回應曇菲納,只是再度閉上眼睛集中精神,欲要將自己如豔陽熾熱的願望傳遞給此刻如同等待王子降臨拯救自己的沉睡的公主一樣的啻——
啻你這個騙子⋯⋯一定要給我平安回來啊!到時候,我一定要你給我解釋全部!
可是——[在殘酷的現實裏,哪有甚麼完美無瑕的夢幻童話,哪有甚麼氣宇軒昂的王子會披荊斬棘地前來搭救,亦哪有甚麼單純的睡公主只會坐以待斃將生死權交予他人。]
命運的戲弄⋯⋯從不會善待他人。就算有,也只不過是垂憐的等價交換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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