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渾身混濁不堪的黑氣包圍,並到侵蝕的最後時刻,萊森眼神迷離,意識亦飄遠,陷入了某段遙遠的回憶當中。那些有喜有悲的經歷彷彿歷歷在目。
狂暴的雷鳴響徹整個灰暗的雨夜,雷聲滾滾,令人不敢貿然外出,甚至⋯⋯近乎覆蓋某人急促的腳步聲。
一身髒兮兮的男孩抱著酒瓶冒雨不斷奔跑,越過林中泥濘,跨過河中泛濫⋯⋯這些阻礙也擋不住歸心似箭的他。
隨著林中深處的破屋越發靠近,在濕潤的空氣中散發的臭味就越發濃郁,在雨水的洗禮下更甚,令人感到不適。
當男孩喘著氣粗暴地將千瘡百孔的門扉打開,屋中惡臭的異味和濃郁且久久不散的煙酒味交織而成一種更易讓人作嘔的氣味就隨即撲鼻而來;
屋內不但杯盤狼籍,也有酒瓶被摔壞的碎片散落一地,還遍地佈滿了一袋又一袋大小不一的垃圾,這個既破敗又狼藉的畫面也隨之映入眼簾;
但他仍強忍著這種難以言喻的惡臭、這副滿有衝擊的景象踏進這個冰冷的家⋯⋯不,眼看這個即使有多處破洞、漏水不停也不肯修葺一番的房屋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家」。
可令人感到難以置信的是,竟然有三個人不但能忍受到已經多得能積少成多堆疊成一座大山的垃圾,還在髒亂不堪的此地居住已有六年多之久!
而此刻在垃圾堆中有一個矚目的男子,手握半瓶酒的他渾身酒氣,頭髮髒亂不堪而有蒼蠅在頂上盤旋,滿臉鬍鬚,衣衫襤褸。「啪」的響亮一聲,是一下烙印在臉上赤紅的一巴掌。
他把小女孩掌摑在地,用力直指她的鼻頭惡狠狠地罵道:「哼,真是個廢物般無用的小兔崽子!妳就只有給我發洩這點價值可用了!
妳辜負了妳老媽的犧牲,早知道這樣就應該保大不保小!一人的性命就只換來一個空白,真是不值!」
然後他一屁股坐在一張目測在這裏唯一可算是能坐且破舊的扶手沙發椅上,坐下時椅子彷彿已承受不住頂著一個啤酒肚的他沉重的重量般被壓得吱吱作響,脆弱得搖了幾下。
他抬頭將手上的酒瓶一飲而盡,絲絲酒水從嘴角沿著下頷滑落下來,將衣物濕潤了一片。
懦弱的小女孩只得低聲哭泣,縱使明知只是無用功,也要整理身上原本是潔白無瑕、現已變得灰濛濛的小「灰」裙。
「混帳東西!你又對我妹妹幹甚麼了?!」見到妹妹又受人欺負的一幕,男孩氣得看也不看男子一眼就將酒瓶扔給對方,徑直朝著再度瑟縮在角落的小女孩快步走去,蹲下身子心痛地查看她的傷勢。
見酒瓶精準而順利地落在自己的懷裏,如獲至寶的男子頓時雙眼放光,先是歡天喜地抱著它用臉蹭了蹭,後而如搗蒜般親吻著瓶身,印了一個又一個骯髒的唇印,「噢!我親愛的小寶貝,你可終於來了⋯⋯!」
可他下一秒如變臉般神色一凜,將宛如能把人殺死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男孩和小女孩,猛的站起來就指著男孩破口大罵:「你這個不中用的東西膽子真不小啊,竟敢跟老子叫囂!」
他打著酒嗝,為發洩般將空酒瓶用力一砸扔向無辜的兩兄妹,「難道老子就沒告訴過你做人要講點禮貌,進來要敲門也要順手關門、還要對你老爸即老子我放尊重點嗎?!」
見狀,男孩立刻將小女孩護在懷裏,用他瘦弱的背擋下一擊。但他卻忍著痛仍只是安慰躲在自己懷裏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別怕,哥哥會保護妳的⋯⋯」
與此同時,男孩目中無人的無視瞬間令男子火冒三丈,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惡狠狠地瞪著男孩的同時又將手中的酒瓶一飲而盡,「喂!你這傢伙究竟懂不懂得尊重啊!」他又將酒瓶砸向兩兄妹,而這次卻是一個失準僅落在他倆的旁邊。
彷彿滿懷歡喜地一飲而盡、暴躁易怒地砸酒瓶、惡狠狠地打罵兩兄妹⋯⋯這些都是他的一個循環。
他成天藉酒消愁,萎靡不振,彷彿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的空殼,不能自已似的執行這機械性般的程序;他宛若陷入了永不停歇的輪迴,周而復始的詛咒,麻木不仁的木偶戲碼。
「我呸!你這個混蛋才不配我們一聲老爸呢!」男孩將小女孩護在身後,警惕地緊盯著眼前之人慎防有任何魚死網破的舉動,「自從老媽不在,你就性情大變。你不但日日夜夜酗酒,而且每日都虐待我們兩兄妹,還瘋狂針對我妹妹,使我們過得提心吊膽⋯⋯
還有,任由我們自生自滅⋯⋯你根本就沒有盡到為人父母的責任!你這種人渣又怎配我們一聲老爸!」
聽罷,男子頓時怒氣攻心,「你這個不孝子!你這個好妹妹可是害死你老媽的兇手!」可正當他想一個箭步衝過去教訓他們時,卻發現自己霎時間頭暈目眩,腳一軟就跌坐在椅上。
「都說了,老媽的事與她無關,你怎麼就冥頑不靈。不過⋯⋯」見酒中毒藥已生效,男孩隨之露出了陰森森的笑容,教人不寒而慄,「這種地獄般的日子終究是要過去了⋯⋯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擋住了小女孩的視線,好讓她不會受這種畫面所污染。
「你⋯⋯竟敢、弒⋯⋯」來不及將最後一字說出,癱坐在椅上的男子就口吐白沫,當場氣絕身亡,死不瞑目。
不久後,男孩便攜手帶著小女孩冒雨逃離那個那個已經家不成家的「家」。
「哥哥,我們⋯⋯現在要去哪?那個、爸爸他⋯⋯」
「妹妹,從今以後我們便相依為命,再也沒有其他親人了。不過妳放心,哥哥我絕對會保護妳,絕不會讓別人欺負妳!」
然而,小女孩抱著與她同樣大小的小熊玩偶只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
可是在逃離了那個惡夢般的地獄後,相依為命的兩兄妹並沒有立刻踏進幸福快樂的生活,而只是⋯⋯另一個惡夢罷了。
他們流落街頭,顛沛流離,為了生存和保護唯一的妹妹,哥哥無所不用其極,有時還會在街道某處的角落進行各種好不精彩的表演賺取物資,惹得旁人鼓掌喝采⋯⋯
而這種擔驚受怕的生活直至從男孩長大成少年、從小不點長大成女孩的某一日,在下雪天受到某兩人溫暖的幫助而結束。
又一輪自學的「魔術」表演完美落幕。正當觀眾逐漸散場,少年也想與女孩離場時,卻被一個陌生的聲音拉住了步伐。
「這位年輕有為的表演者⋯⋯請留步。」
溫柔地牽著女孩的少年聞聲回首,只見來者是一個身穿一襲白衣的青年;他身後還有一抹耐人尋味的金色幻影緊隨其後,而其他人好像沒有察覺到如此亮眼的幻影的存在般視若無睹地照常生活著。
看起來溫文儒雅的青年朝少年稍一欠身,「方才閣下的『月蝕』表演確實是精妙絕倫,不過⋯⋯現在可否稍移玉步,我想與您探討一番。不知閣下意下如何?」
「我拒絕。」在這般近距離下,警戒地將女孩護在身後的少年才發現青年臉上的左側好像有不太明顯的金黃色曲線花紋,「剛才只不過是稀鬆平常的表演罷了,充當茶餘飯後的談資不足為奇,可哪還有值得討論的空間?」
青年察覺到眼前的少年也能看到身旁的金色幻影,「此言差矣。方才表演中那個暗藏玄機的『謎底』談何不值?」
一聽到「謎底」這一詞,少年牽著女孩的手不自覺微握,隨之感覺到柔軟的小手回握著自己,輕柔卻又強而有力的,彷彿給他打了一支強心針。
彷彿已從中獲得力量的他氣場驟變,猛的抬眸以凌厲的眼神緊盯著眼前之人,眸中隱約透露出殺意,渾身也若隱若現地似有神秘莫測的能量在流動,「請回吧,我與妹妹接下來還有其他的安排。招待不周,請別見怪。」
可青年依然不依不饒,更一個跨步就擋下兩兄妹的去路,將他們堵在角落裏,宛如對眼前之人濃烈得快要溢出的殺意無動於衷,「萬分抱歉,終究是我思慮不周。
既然如此,我最後還有一個疑問,望閣下能指教一二,得到解答後,我必不再叨擾。」說罷,他誠意十足般的向少年鞠躬致意,似乎真的只是來誠心求學,並非有意胡糾蠻纏。
見青年說得如此情真意切,再加上貌似與其為一伙的金色幻影一直停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經過深思熟慮後的少年便稍作退讓,但仍沒有絲毫的輕懈。「請講吧。」
青年卻怕隔牆有耳似的壓低聲線說:「但事關重大,望閣下能附耳一聽。」
於是少年便照辦配合對方。
「實不相瞞,我從遠處而來,現與友人遊歷四方。途經此地聽聞近日有數起奇聞怪事,鬧得人心惶惶,不知閣下可有耳聞?」
少年也小聲地回應:「甚麼事?」但他此時卻莫名緊張,心中也暗道不好,似有甚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收藏著。
「近日有詭譎而不可抗拒的黑氣於深夜出沒,先誘人墜夢,後奪魂佔體,操控他人作惡多端。但亦有目擊者親眼目睹有人潛行於現場,替人消災解厄——撕裂並吞噬黑氣⋯⋯
不知,我如此說明閣下還尚有耳聞嗎?」青年在說話的同時,帶著友善的笑意的目光卻不著痕跡的在兩兄妹間逡巡,端詳任何微妙的表情變化。
「聽說過。所以?」少年決定隨機應變,見招拆招。
「冒昧一句,依我所見,方才閣下表演中所展現的⋯⋯能量,似乎與黑氣有幾分神似,似有異曲同工之處。但若不加以雕鑿,只恐怕日後⋯⋯終究會殊途同歸。」青年顯然是在暗示著甚麼。
聽罷,少年謹慎地瞥一眼旁邊的金色幻影,發現其仍沒有任何舉動,「你們懷疑我?可你們又親眼目睹過那些黑氣嗎?說不定其實只是你自己想多了而已。」
對方的否認顯然是在他們的意料之中,青年並暗道自己確實還有些遺漏之處——該取出實質的證據。於是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玻璃瓶,卻有一團細小的黑氣於瓶中游離。
而且見對方還是不太信任自己,青年便只是耐心地勸道:「請別誤會,我們並非要深究任何人的罪責,況且⋯⋯閣下可是屆時完美解決事件的大功臣呢。
我們能護你們周全,保你們永世衣食無憂,引導你們通往正確的道路。我想⋯⋯閣下能為了完成張貼在街頭各處的懸賞而如此冒險,想必是為了令妹日後能夠過上幸福的生活吧?」
「我憑甚麼相信你們?」縱使語氣顯得那麼堅定不移,可少年這個下意識垂眸一瞥同樣的也擔憂地凝望自己的女孩的行為,卻已出賣了他心中的動搖。
「就憑⋯⋯我們能化腐朽為神奇,亦不願世間有任何的痛苦與傷亡。」青年此言一出,神秘的金色幻影便首次有所動作——
只見一縷紫藤之焰於枯萎的根部種下,先是微弱的燃燒,後而迸發出鮮艷奪目的赤紅色直接包覆住整朵凋零之花,宛如要為其重新染上生命的活力色彩,下一刻熾熱的火焰匯聚成一點像煙花綻放般炸裂開來化為無數的星火,如甘露澆灌滲透入失去光澤的一片片花瓣與葉子,不消半刻就奇蹟般使一朵枯花瞬間重新綻放出豔麗的色彩。
見狀,少年這才清晰地意識到眼前的兩人確實並非甚麼等閒之輩⋯⋯不論是青年擁有不知從何處提取的黑氣,還是金色幻影所展現的起死回生的力量都在告訴自己,他們這次是有備而來的——並後知後覺發現他們說不定是正衝著自己不久前覺醒的力量而來!
「抱歉,我還是不能夠相信你們。」雖然少年已明確表示拒絕,但是還是選擇靜觀其變,並無意氣用事地先帶女孩離開,僅只是牢牢將她護在身後。
畢竟他深知萬一真的要與他們交手,自己也未必能順利地帶著她全身而退,更可能會將她卷入混戰之中,得不償失。
「沒關係,我想⋯⋯我們是有的時間建立信任。不如⋯⋯我們先由名字開始吧。」青年微笑著朝少年伸出溫暖的援手,「我名叫亞蘭,而我的友人⋯⋯即是這位尊敬的大人⋯⋯」
最終,少年還是在無可奈何之下帶著女孩跟隨亞蘭和金色幻影而去,而迎接兩兄妹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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