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叱罵王導一頓過後,沒好氣地說道:「哼,今天姑且饒了你,以後最好給我安份守己一點!」
王導忙道:「夫人英明!」給那輕功了得的僕人打個眼色。那僕人機伶得很,連忙引領山氏兄弟進來覲見。
山遐剛剛在外聽到王導夫人獅吼,早已心裡有數,一進來,即直奔主題,「下官山遐,拜見王公。舍弟初來乍到,故特意帶他過來和王公打聲招呼。」
山逸緊接上前,作揖行禮道:「晚生山逸,拜見王公。」
王導捻著長鬚坐在上首,示意二人上座,「你就是士林?果然長得一表人材。別跟我客氣,都是自己人。」
山氏兄弟卻沒有即時上座,兀自拜伏在地。山遐請道:「舍弟志願為國盡忠,希望投入王公門下,效犬馬之勞。」
王導滿懷安慰,避席把二人扶起,「彥林、士林,言重了,快快請起!難得年青人願意報效朝廷,王某人可來不及高興呢。」
山遐繼續匍匐在地,「家父丟失襄陽,王公沒有怪罪,還上書陛下,對家父加以重用。我兄弟二人自當知恩圖報,奮身盡忠。」
王導道:「彥林,襄陽失陷一事也不能盡怪山老將軍,一切只怪杜弢那個逆賊勾結羯虜石勒,堂兄又要分薄兵力應付江州華軼那個老匹夫,以致我們沒法及時增兵支援,險些便害了山老將軍的性命。」說到這裡,反向二人還以揖禮賠罪。
「說到底,該是我對不起山老將軍才對。」
兄弟二人再次拜伏不起,「王公言重。」
一番門面說話過後,王導執起白玉麈尾自行上座,似有點受不了山遐過份謙恭的態度。
「好了好了,都起來吧。王某日後還有很多事情得倚仗二位。」
山遐揖道:「只要王公有用得上的,我兄弟二人任憑差遺。」
王導和顏悅色道:「很好,那麼我們先說說正事吧。據斥侯回報,石勒已遣其姪石虎,率領二千甲騎由葛陂出發,逕往淮南、壽春一帶進軍。」
山遐怒道:「羯虜石勒實在太猖狂了!」
王導神色不變,續道:「彥林別擔心。王某已上書朝廷任命紀公為揚威將軍,負責統領江東精銳前往淮南,迎戰石虎那一路奇兵。至於石勒的主力,據報已集結在宛城一帶,暗地支援杜弢的叛軍,我們得倚仗山老將軍堅守陣地。堂兄亦將派遣東鄉侯陶侃,不日領兵前往夏口支援。」
山逸毅然請纓,揖道:「王公,山逸願隨軍陶侯,協助家君鎮守夏口,打擊杜弢⋯⋯」
王導打斷他道:「士林不用著急,其實王某另有要事相托。」
山遐忙問:「莫非要我倆隨紀公北上淮南,迎擊石虎?」
「且聽我細細道來,」王導和一直侍侯身邊的隨從使個眼色,令他們先行退下,「石虎此行雖只帶二千甲騎,卻為精銳戰力,只怕不能小覷。」
山逸好奇問道:「淮南壽春方圓數百里地,滿佈各路豪強,縱然羯虜驍勇善戰,又如何單憑這二千甲騎,便妄想降城陷壘?再說,胡人不擅水戰,紀公今次率領的全為江東水戰精銳,對付區區二千甲騎理應不成問題。莫非石勒此舉另蘊玄機?」
王導忽變得神色凝重,艱難的道:「還記得去年苦縣慘敗的教訓嗎?這一役令我朝折損十五萬精銳戰力,連我族兄王師徒也遭石勒擒殺,可謂我王氏的奇恥大辱。再說,士林可有聽聞『十二魔人』的事蹟?」
「十二魔人?」山逸訝道:「不就是傳說中擁有毀天滅地神通,自詡『十二藥叉神將』的羯虜武士?」
王導點頭道:「正是,十二魔人皆來自番邦異域,身世詭秘,在這數年一直在背後相助石勒南征北戰。最近并州一帶,甚至流傳著這樣的一個謠傳:『藥叉大將,猶能役鬼,直可通神。千兵萬馬,一人足滅矣。』」
山逸覺得這種無稽之說純屬妖言惑眾,琢磨片刻,說道:「晚生認為,這個傳聞不過為石勒散播流言,虛張聲勢的手段罷了。」
王導道:「這箇中真偽,或許有誇大之嫌,畢竟我們晉人當中也不乏神通廣大的人物,但王師徒去年統領東海王帳下十五萬精銳,在苦縣一戰大敗卻是鐵一般的事實,而當時石勒麾下將士還不及我軍一成人數。」
山逸反問:「王公言下之意,難道真的相信單憑這『十二神將』什麼的,便能擊敗我朝十五萬精銳之說?」
王導微微一笑,「我們總不能掉以輕心。」
山逸又道:「自古以來,哀兵以寡勝多之例彼彼皆是,就如項王僅率二萬江東子弟兵,船沉鉅鹿,持三日糧,楚戰士無不以一當十的道理一樣,只是為將之道,一切還得講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王導不作爭辯,一邊露出嘉許的笑意,一邊捻著長鬚說道:「我還得到一個可靠消息:石虎此行,其實還有一個目的。」
山遐問:「什麼目的?」
王導回道:「八公山上的凌氏塢!」
山遐續問:「凌氏塢?聞說凌氏塢之主凌雲在壽春一帶雖薄有名聲,多年以來據險固守八公山,但他向來只求自保,似沒甚作為。石勒此舉劍指凌氏塢,難道打算在淮南廣泛課農造舟,作為攻打秣陵的長線部署?」
王導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凌氏塢的戰略價值暫且不提,但我得到的消息卻是:凌氏塢的大牢裡面,囚禁著一個混世魔頭。這個魔頭身上想必隱藏著什麼驚天大秘密,才可引得無寶不落的石勒特地調遺他的暗衞『十二藥叉神將』,如此勞師動眾下,甚至不惜拉長戰線,也得跑一趟去擄人劫獄。」
山遐努力回溯片刻,道:「在這二三十年間冒起的俠客當中,最頂尖的人物莫過於玄冰神劍與金槍老祖這二人,但能配得上『混世魔頭』這樣的稱號,下官想到的,便只有『無當雙俠』了。」
王導撫鬚讚道:「彥林猜中了哦!當年諸葛武侯平定南中,收服了一支南蠻精兵,所當無前,號稱『飛軍』。雙俠自稱飛軍後裔,行事乖淚,手段兇殘,是以常被時人嘲諷,俠字之名無當矣,故稱『無當雙俠』。據報這個囚困在凌氏塢大牢裡面的人,正正便是雙俠之一的唐鳴!」
山逸驚道:「什麼?」
王導又道:「無當雙俠惡名昭彰,更曾一度淪為叛王爪牙,助紂為虐。當年成都王有柄名曰『雷火震天㦸』的神兵,聽聞能夠召喚天雷業火,殺神滅魔,令天下人聞風喪膽,也就是魔頭親手鑄造的神兵。」
「呀!」山逸右拳搞在左掌上,「我懂了,倘若這個消息屬實,相信石勒今次營救唐鳴的真正目的,只為利用這個魔頭鍛造殺傷力強大的嶄新兵刃,助他爭霸天下。」
王導臉色一沉,輕吁一口氣道:「倘若唐鳴真的重現人間,並與石勒、劉聰、劉曜這些狼崽聯手,屆時江東勢必岌岌可危。」
山遐想著也不禁吁了口大氣,「沒想到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唐鳴,原來一直遭人死死的囚在凌氏塢的大牢裡面,難怪多年以來一直煙滅無聞。」
山逸堅決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們更不能讓這歹人落在石勒手上。要麽把他殺掉一了百了,要麼把他搶過來,威迫他加盟晉軍,助我大晉研發兵器。」
王導撫鬚,語重心長地說道:「正因如此,王某今次委託你兄弟二人的任務,意義尤其重大。一方面,我們不知道唐鳴到底還剩下多少戰鬥力了,若然就這樣把他釋放出來,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夠制得住他,萬一給他跑掉,這個天下定必後患無窮。另一方面,石勒座下的十二神將實力神秘莫測,對唐鳴自是志在必得,他們亦將會是你們此行最大障礙。」
山氏兄弟二人齊聲問道:「那麼,我們這趟任務是?」
王導特意湊近二人,附耳道:「你們多帶些武藝高強的門客俠士隨行,一切得聽從紀公安排,見機行事。若不能生擒唐鳴,就想個法子就地解決他,免得這個魔頭為禍人間。記住,絕對不能任由此人落入石勒手中。」
「明白了!」山氏兄弟一齊點頭。
王導也跟他們點頭,一手搭著山遐的肩膀,眼神閃爍著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互相信賴,「彥林武藝高強,一手山氏快刀獨步天下。王某絕對相信你有這能力替我辦妥此事。」
另一手搭在山逸肩上,眼神充滿了對年青人的熱切期望,「士林,你的武功⋯⋯」
山逸跟他點頭,一雙沉鬱的眼神罕有地露出無比堅定的信念。他要示意王導:兵者之道在於精密的部署,只須運籌帷幄,自可決勝千里,他的武功高強與否從來不是重點。
王導被年青人的眼神深深打動,繼續說道:「反正你就盡力協助彥林吧。希望士林能夠藉此機會,迸發光芒。」
兄弟二人心中激蕩,渾身燃燒著一腔澎湃的熱血,拳頭都攥得緊緊的,朗聲道:「我倆絕不辜負王公的厚望,自當竭心盡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王導心中滿懷欣慰,拊掌叫好:「非常好!不愧為我大晉的好男兒。」
往後的幾天,王導又接見了不少奇人異士,當中不乏武藝高強之輩,所交託他們的任務均大同小異,無不是聽從紀公的安排,一切見機行事等等。
為了激昂士氣,讓眾人堅定不移地執行這項不可能的任務,他都會一邊拊掌,一邊說出同一番話去鼓舞對方。
「非常好!不愧為我大晉的好男兒。」
而每個得到王導鼓勵的人總會帶著滿腔熱血離開,萬試萬靈。由此可見此人確是個善於搖旗吶喊、鼓舞人心的領導人物,真不愧為晉室的股肱之臣。
民間有云:「王與馬,共天下。」
沒有王導的話,不知道司馬氏的天下會變成怎樣的一個天下了,大抵連淮河以南那半璧江山也保不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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