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縛童子身中百刀仍可活著站起,本已破爛不堪的衣衫更被割至支離破碎,衣不蔽體,於是把心一橫,運勁把一身爛衫子震成碎布飛屑,索性赤裸裸的𥘵露身體,毫不忌諱。「地縛童子功」名不虛傳,只見他身上滿佈紅紅腫腫、大小不一的刀㾗,卻不見有半滴鮮血流淌,山璞這一輪快刀並沒能把他重創於刀下。
「小姐姐的刀法果真夠狠,可惜要破鄙人的神功還早了一百年吶!」地縛童子左掌五指箕張,口裡念念有詞,漫天鬼火猛地朝著他的左掌匯集成群,形成一柄青焰之劍,燐光閃閃,詭異至極。
「嗄嗄⋯臭丫頭⋯我已經很久沒有同時用上紫青雙劍了!」
地縛童子伸出長滿痱滋的舌頭,舔著乾裂的嘴唇津津有味。他緩步逼近二人,紫青雙劍交叉胸前發勁一催,登時焰火競放。幻彩色的火屑冉冉上升,沿著冷熱交加的渦流席捲上空。火光自下而上,映照得這張不老臉容格外猙獰可佈。
晴嵐拉住山璞提刀的手示意她退後,獨個兒昂首濶步迎向強敵,朗聲道:「恩師的佩劍已經傳到我手上,你們有什麼事儘管找我。這位姑娘乃徵南將軍山季倫府中的女公子,你們用不著與她為難。」
山璞望著晴嵐搖搖欲墜的背影,大步流星的追上前去,愣是要與她並肩而立。
晴嵐訕笑一聲,忙勸道:「此事與妳無關,四姑娘何必趟這渾水。」
山璞斜睨晴嵐一眼,禁不住又再跟她鬥嘴,「我不走,他們又能奈得我何嗎?妳連拔劍的膽量也沒有,就乖乖的站一旁,看本姑娘如何打發他們好了!」
晴嵐臉色一沉,對她愛搭不理,不知山璞的話是否刺中她心中的痛處。山璞也懶得跟她廢話,逕自舞起幾圈刀花,刀鋒打斜一抖,隱隱傳出陣陣虓虎之聲。
薛兼攜著鵝毛扇來到眾人身後,一邊扇涼,一邊作勢勸止打鬥,道:「唉,諸位都打得太過火了吧,怎麼還傷了弘大俠的愛徒?」並且向鷹爪王打個眼色,語帶責備的說道:「還不退後!」鷹爪王依言躬身,黑著張臉默默後退幾步。薛兼又衝地縛童子說道:「怎樣,弘大俠的高足沒讓陸先生你老人家失望吧?」
地縛童子已跟山璞鬥紅了眼,壓根沒把薛兼的話聽進耳裡,憤憤地道:「弘大俠的高徒處處相讓,對鄙人宅心厚待,可這位小姐姐不知從何處殺出來,還砍了我過百刀。敢問薛公,這口惡氣叫鄙人如何咽得下去了?」說著,不忘向山璞展示威勢,順便學她撩起幾圈劍花,弄得手中兩根火棒爆然有聲。
浪子也覺得這個女子甚為有趣,長劍一抖,劍身隱約響起宛若珠玉之聲的劍鳴,卻沒見他擺出任何花巧的起手劍式,只管一個人在愣愣傻笑,又莫名其妙舉起二指點算人頭,喃喃吶吶道:「一個、兩個、一個、兩個⋯喔唷唷,怎麼數來數去,就只剩下兩個人?小姑娘,要不要多弄幾個分身出來,大伙兒一起玩唄!」
這半瘋兒的一切舉動看似沒頭沒腦,可直覺清晰的告訴山璞,此人將會是她平生遇見的對手當中最難纏的一個。
與此同時,身處百步之外的步寬,眉心一行血水沿著鼻子滑落至人中。他卻很享受似的擠弄出一雙鬥雞眼,並且將視線聚焦一點,舔唇咂嘴,形相古怪,又無端扮了個「青蛙吐舌」的鬼臉。那條肥大舌頭「咻」的一聲逕往鼻尖伸出,把沾濕前庭的血漬舔得乾乾淨淨,直看得人頭皮發炸。
山璞真心認為這幫人沒一個是正常的。
薛兼無奈,只好用羽扇為自己扇扇涼,捻鬚搖頭,自嘲而笑道:「我老了,管不住一群尚武小兒。」
紀瞻終於按捺不住,決定站出來說句人話:「且慢,我們今天本要打聽弘大俠的行蹤,你們怎麼把人家的徒兒打成重傷,這是嚴刑逼供嗎?真不像話!」接著衝浪子和陸海通二人直眉瞪眼道:「尤其是你哥兒倆,難道要把一個姑娘家活活打死不成?」
地縛童子默不吭聲,陰著臉露出猥瑣笑意,只管專注於眼前少女日趨成熟豐盈的身體,裸露的下體頓時變得朝氣勃勃。
山璞不諳男女之事,也不由得被這種人氣得滿面通紅。
浪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紀瞻也沒空理會這個半瘋兒,趕緊迎上前來,罕有地向地位卑微的使女打拱作揖道:「姑娘傷勢不輕,著實不宜再跟我這幾個粗野的門客動手了,我勸妳還是盡早告知我們令師的下落,免得多受苦頭。」
晴嵐踏前一步,依舊面若寒霜,冷然說道:「奴婢本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恩師對我恩同再造,奴婢斷不會出賣他老人家。」
鷹爪王怒道:「不識抬舉的賤婢,五行欠揍是不是?膽敢如此搪塞紀公⋯⋯」
紀瞻面露敬意,擺手示意「沒事」,鷹爪王稍作收斂,不敢多言半句,微一躬身,匆匆退過一旁。
「姑娘乃深明大義之人,老夫非常欣賞妳,更不欲傷妳性命,但妳也得要知進退啊!」
晴嵐道:「奴婢自少已從家主口中學得何謂『忠義』二字,家師更待我恩重如山,即使要了奴婢這條賤命又何妨?請恕我不能唯命是從了。」
紀瞻予以良心保証的語氣,說道:「姑娘,我等絕非心懷不軌之輩,只望能邀令師出山與我等一同共抗胡虜,掃蕩腥膻。更何況,以弘大俠過往的處世作風,保家衛國,自當義無反顧。」
「紀公和薛公座下能人異士輩出,難道還有用得著恩師的地方?」
紀瞻搖搖頭道:「姑娘此言差矣,令師實乃當世首推之劍俠豪雄。想當年弘大俠與金槍老祖決戰金鏞城的軼事,至今仍為世人津津樂道呢。」
薛兼也跟著流露仰慕之色讚道:「天光凜冽兮暴霜露,晨風煢獨兮渡凌寒。弘大俠一手『玄冰劍器』堪稱天下無敵。小姑娘,老夫瞧妳年紀輕輕,雖然不肯亮劍賜教,但舉手投足間已有令師兩三成功架,還得用上我方四大高手合力方可制得住妳。徒兒尚且如此了得,弘大俠的本事就更不在話下。」
晴嵐慨然嘆道:「二位大人有所不知⋯⋯」
紀瞻自顧自說道:「倘若弘大俠出手,起碼得動用我方十人的戰力,方能與他一鬥。」
「紀公,恩師年事已高⋯⋯」
晴嵐正想解釋,薛兼已急著打斷她:「依我之見,十五至二十人是少不了的,弘大俠的『玄冰劍器』是何等厲害的劍術呀!」
紀瞻接著說道:「我說天下間也只有弘大俠可讓紀某人安心委以重任,這就是我們非要邀他老人家出山不可的原因。」
兩個老頭整天把「弘大俠」一句長一句短的放在嘴邊詠頌,敬若神明。山璞聽著聽著,不禁感到有點好奇了,終忍不住搭嘴一問:「那麼你們到底是要弘大俠幹啥大事了?」
鷹爪王插嘴嚷道:「還可幹啥大事,自然是去當刺客啦!」
「鷹爪王慎言!」薛兼趕緊瞪他一眼,免得泄漏機密軍情。
山璞眼珠一溜,旁搞側擊道:「你們一個個大男人武藝高強,還有辨不了的事,殺不了的人麼?」
地縛童子「嗤」的一聲,紫青雙劍倏地火勢大盛,燃燒得劈啪作響,「哼,要殺小娃子自是不難!」
山璞冷哼一聲,還刀入鞘,卻仍緊握刀柄,作出隨時拔刀迎戰的姿勢,嚴陣以待。雙方劍拔弩張,晴嵐想出手阻止,可恨內傷過於沉重,情急之下,再度大口吐血,至此自知無力回天,她卻不欲牽連山璞,只好向紀瞻等人猝然下跪,艱難的說道:「山家女公子實與此事無關,還望⋯諸位⋯高抬貴手。」
「妳這賤婢!」山璞印象中的晴嵐向來都是心高氣傲,又可曾想過這種人會為了她屈膝人前,不覺眼眶一熱,「本姑娘還用不著妳替我跪地求饒⋯⋯」
鷹爪王伸出鋒利的爪子,不耐煩地說道:「還跟這個婢女扯那麼多有何用?乾脆把她捉起來,我遍不信弘越不跑出來救她!」
浪子驀地悶聲不響一劍刺向晴嵐,可就這麼簡單一個直刺動作,返璞歸真,已能演繹出何謂登峰造極的劍術。
況且瘋子兩眼紅光暴現,敢情是失心瘋又再發作,這樣卻反令其劍勢更難以捉摸。情況急轉直下,紀瞻、薛兼二人方寸大亂,不由大聲喊道:「劍下留人!」
弘越,來跟我分出勝負吧!此刻浪子滿腦子便只有一股擊倒玄冰神劍的執念,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晴嵐的眉心登時濺出血花,嘴角卻流露一絲超然笑意,似已對個人生死有所頓悟。
我決不會出賣師父,更不能因為師父的事而連累到大家⋯⋯
罷了,反正我的內傷太重,全身都痛得很。
反正⋯我也快不行了吧⋯⋯
⋯至少如果我死了,月兒便不用三番五次的救我,無止境地虛耗她的真元,何用悲為?
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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