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一瞧,陽離的左胸插著半截斷鉤,若非天生異稟,心臓長在右邊,這斷鉤恐怕早已取他性命。反觀鬼滅左臂齊肩而斷,攻擊力卻有增無減,剩下的一條手臂足夠讓他緊握半截吳鉤,一路盯著陽離窮追猛打。
那斷鉤高高舉起,正要往他迎頭劈下,危急關頭,鬼滅身後罡風大作,突見一條丈八長的大蛇繞圈一箍,將他死死纏住,旋即響起一陣清脆的骨折聲。鬼滅整個胸腔的肋骨都被大蛇勒斷,可他殺意沒減,腦海裡還不住浮現出古怪的聲音。
『***殺吧,把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全部殺光殺絕,這樣你便可得到真正的解脫。***』
這聲音尖銳刺耳,恰如魔音傳腦,卻能蓋過身上所有傷痛,並賦予他無窮無盡的力量。鬼滅的身體彷彿不由他自己作主,一心只想拚殺到最後,直到生命燃燒殆盡。大蛇無法遏止這股殺念,只能稍緩其勢。
鬼滅低嚎一聲,嗓音沙啞得不似人聲。陽離聽到的更像機關術齒輪高速轉動的摩擦聲,不禁開始懷疑這人明明身負重傷,怎麼可能一點痛楚都感覺不到了,莫非他是傳說中的機關人不成?
不知陽離是否恐懼過頭了,興許只是他想得太多。細看之下,鬼滅渾身是血,這人肯定是血肉之軀無疑。可他受的傷越重,便越是狂態畢露,即使被人砍掉手臂也沒當回事,說他感覺不到痛楚,那倒是真的。
事實上,陽離也沒曾遇過如此邪門的對手,不由得慌張失措起來。鬼滅手上那半截吳鉤繼續往他劈下,眼看將要把老人一分為二。惶惑之間,幸虧有一龐然大物及時運用背甲替他擋下這一擊,陽離總算撿回一條老命。
「天罡神咒——」
與此同時,春恒結起手印,喃喃詠咒,精瘦的身軀忽變得肌肉澎湃,血脈賁張,胸前更隱隱透現一個「北斗七星」排列而成的遠古圖騰。咒曰:
「北斗九辰,中天大神。上朝金闕,下覆崑崙。調理綱紀,統制乾坤。
「大魁貪狼,巨門祿存,文曲簾貞,武曲破軍。高上玉皇,紫微帝君。
「大周天界,細入微塵。何災不滅,何福不臻。元皇正氣,來合我身。
「天罡所指,晝夜常輪。俗居小人,好道求靈。願見尊儀,永保長生。
「三臺虛精,六淳曲生。生我養我,護我身形。」
那龐然大物似受到「天罡神咒」感召,猛力擺動背甲將吳鉤蕩開。那條緊纏鬼滅的大蛇一捲蛇腰,重重將他從高處拋落地上,隨即降落在距離鬼滅墜地不遠處盤成一圈,見他沒了氣息,自行爬上巨獸背甲「噝噝」聲的吐信,意氣揚揚。
這頭巨獸差不多有一頭大象巨大,四隻爪子緊緊摳住泥土,狀如靈龜,與大蛇二者合二而一,不就是天官五獸之「玄武」?
春恒停止唸咒,艱難的咳了幾聲,「玄武」也隨之而消失,從這表象看來,神獸無疑是受到「天罡神咒」召喚跑出來作耗的。
眾人看見春陽二老這些仙術似的武功,無不嘖嘖稱奇道絕,紛紛道:「這狂徒有眼不識泰山,膽敢單挑春陽二老兩位老前輩,死了也是活該!」
春恒稍作調息,揚言道:「他已經死了。」正如他所說,只見鬼滅倒臥於血泊中,斷骨外露,身上恐怕沒剩下多少根健全的骨頭,僅餘的一條胳膊更有被大面積燒傷的痕跡。試問身受如此重傷又豈有不死之理?
可要開心仍早得很,鬼滅喉嚨深處不住發出酷似機關人的低沉嗚咽。這人很快已經重新站起,而且一邊歪頭斜頸露出反白的獨眼,一邊手握斷鉤步步趨前。濃烈的殺氣漸漸在他的身旁凝聚成一團嗆鼻濃煙,耳邊廂好似有人不停催促他。
『***殺吧!鬼滅,全都殺了吧⋯⋯***』
春恒看得心裡發毛,趕緊捏起手印重頭唸誦「天罡神咒」,玄武再次展現眼前。
陽離咬緊牙根,自行拔出插在胸口上的半截斷鉤,又連封自己身上七處大穴止血,總算暫時保住性命,卻也無力再戰,嘀咕道:「春師哥真是的,沒有老師的『北落師門』在手便強自啟動天罡神咒,這副老骨頭快要散架了啊⋯⋯」雖知道陽離此話說出重點,春恒沒有一件可與「天之南陸」相提並論的神兵法器,單憑氣化之道化生的玄武,絕對不能久持。
有見及此,天問居士早年便曾傳授春恒天罡神咒,用來替代散佚多年的「北落師門」。可惜天罡神咒畢竟只是代替品,沒法像陽離那樣運用天之南陸化生朱雀進行攻擊,隨心所欲,不受限制。
邙山七俠也被鬼滅唬了個倒挫,別說要好好保護小姐姐了,這個團伙本來就不太靠譜。
謝施平不想在柳月輪面前丟臉,揚言道:「誰能制服這叛徒的站出來,賞百金!」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七俠當中竟有六人同時退後一步,就只剩下那位「盲俠」少年懵懵懂懂的愣在原地,不知所以。
「伍祝,還是你行啊,上吧!」事不宜遲,謝施平「呀打」一聲,猛然向少年使出一招《邀截拳法》的側踢。這腳正中屁股,盲俠伍祝身不由己,被踹得朝著鬼滅的方向飛了出去。勁力直透會陰,少年郎頓時有股內急的壓逼感直湧膀胱,心中的驚慄也恰好到達極點,下身一熱,這廝竟不自覺地失禁了。
其餘六人異口同聲道:「六姑娘太聰明了,知道這小子的童子尿有辟邪功效,鬼滅肯定遭邪祟附身啦。」
刻下勢成騎虎,伍祝可不管那麼多了,只好硬著頭皮,握緊鐵釺刺向鬼滅的胸口,豈料鬼滅不閃不避,毅然挺起胸膛硬吃這一記,寧可受此重擊,也不願浪費時間閃避,當場被貫穿肺腑,卻也同時舉起斷鉤還擊。
少年郎一臉懵懂不知兇險,也不懂得要立即閃開,只怕一條小命就此不保。
陽離大聲喝道:「小子,別枉送性命!」
正想出手,可惜呼喊過度了,令到他的傷口再度迸裂出血,老人膝蓋一軟,頹然跪倒,沒想到竟是陽離自己首先散架了。
春恒專心唸咒,策動玄武之大蛇及時將伍祝一把捲走,險險躲開鬼滅這致命一擊,大蛇卻慘遭斷鉤砍中脆弱的「七寸」位置,氣化之物終歸化為一縷輕煙掛了。這趟伍祝可算幫了個倒忙,玄武為了救他,白白犧牲大蛇的戰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少年身處半空的同時,剛好往他頭上撒下一泡童子尿。
鬼滅正中「頭奬」,頂上源源不絕冒出一股熱騰騰的蒸氣。莫非一切正如謝施平所料,童子尿真有辟邪功效?
玄武趁此良機,發出一聲猶勝龍吟的嘯叫,旋即全速衝向鬼滅把他撞飛,可經過這一輪衝刺,玄武自覺超額完成使命,歪歪頭龜縮回到甲殼裡面,很快便淡然回歸星宿。卻見春恒連呼帶喘,一臉慘白,兩眼無神,胸前的北斗七星圖騰也隨著玄武的消逝而褪色,只一瞬間,他的身體已瀕臨虛脫狀態,幾近休克。這種天罡神咒耗力之巨,可想而知。
紀瞻和薛兼的部眾見鬼滅如同一攤肉糜軟癱地上,手指抽搐了幾下,便再無生氣,無不喝采。有幾個油光水滑的老油子意猶未盡,匆匆過來春陽二老這邊拍馬屁。可還沒說到幾句客套話,鬼滅陰魂不散,忽然詐屍似的重新彈起,這趟他撇下二老不管,兀自衝向餘下的江東士族部眾。
起初鬼滅的步伐蹣跚,眾人皆以為這不過是迴光返照之像,豈料他倏地加快腳步,其勢洶洶,如若惡鬼臨門。此情此景,未待紀瞻發號施令,一眾弓弩手、神箭手積弩亂發,當下將他射成一隻刺蝟,卻也無法阻擋活屍進擊。
弓弩手慌忙覷他發射第二輪弩箭,鬼滅揮舞斷鉤帶動黑氣,數十發弩箭即被全數撥下,散落一地。黑氣突如暴洪湧至,頃刻之間,已將眾人重重籠罩。周遭彌漫著惡濁難聞的腐臭,嗆得令人噁心欲吐,無不掩著鼻子,一邊戟手,一邊破口咒罵。
「爾母個竅!這歹人有多久沒濯澡吶?」
ns 15.158.61.2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