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tentional Accdient(神临何地?)
自到了阿利兰的北海基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七年徒劳无获的搜寻,同过去的每次般。有关波和场的技术是阿利兰科技行业的骄傲,但如今所有的能量行为,包括我所掌握的被物理界称呼为‘灵’的物质,都在中府以外瞬息万变的险恶环境中苦待良机,无论多完美的技术秩序,当气候狂暴,或灵能混沌时,都需留待仓库中聊发时光。绝无夸张或显摆的意图,若我说是因常年修行之故,我对这种封闭生活很习惯,只是因为目睹了太多由幽闭而情绪崩溃的工作人员。不出一年,在露台上望北海翻涌的深蓝狂浪已是被严格禁止的事项,曾有三人企图跳海,两人被救回,幸运的是,这规定不曾稍波及我,由是我常能独自漫步在延入深海的起落台上,远望阴天灰海,思索前路。
我答应参加此‘特殊任务’,自然是有东西两方政府代表共同授意,明确表示,我的协助条款仅是,以灵法技术协助当下科技无法探测到的信号,以便确认那日蓝星爆发时所检测到极类唯乍能量反应的信号究竟隐藏在何处。嘉伊尔介绍的项目组在公开汇报中并未向共计十名的高级官员和将领隐瞒他们的猜测:那阵波动反应似乎并非来自海底——比起像是穿过水的反应,那更像是从人的头脑中来。换而言之,类似于脑电,只是强度更大,引用原话,“像是从一块大小与广陆全域差不多体积的大脑中所发出的信号”,而,紧接着,这位学者邀请我做一个实验。
“请您正对仪器,尝试释放一个没有伤害能力的灵法。”
已近明白他的意思,我那时心情绝不轻松。在场有四个东乡高级领导,两个,我很明确曾有修行经历,也略变神色。坦诚而言,即便是在生死存亡的问题上,和西土人合作也总是有风险,譬如这样的公开展示;它会让有些事变得不可扭转,不可撤回。场地内悬挂着两个大屏幕,左侧屏幕上,先前的被他选作样本的波形显示其上。我显然是不可能使用一个破坏设备的灵法的。
“室内空气有些浑浊,我便为诸位稍清理一二。”
我无奈道,只好起诀,用了一个散木澄香的换气阵,而纯厚木香弥散瞬间,右侧屏幕果见波动,其结果使我也吃惊——我虽知西土人一直在研究灵法, 企图探究其本质,如他们对所有可感物质般,但终究认为其粗糙 ,而从最初开始便错了方向,不甚深入,却不想,正是那机械性的方式,在此恰如其分地验证了他们的猜想。
“到这就可以了,多谢您,蔺大人。”那学者道,稍动屏幕,使两侧波形对比——尽管那图形一瞥之下似甚少规律,但略经缩放,首先清晰可见的是双方的起伏相当类似,而经那学者过滤清洗后,一二算法标记出二者之间截然相同,可称独特标志的是那区间的变化频率。我如此便明白为何嘉伊尔会同我说,‘海的对面隐藏了一座大陆’——嘉伊尔对隐藏一座大陆所需灵能之庞大绝无概念,我在一夜的思索后也认为其中似有误会,然见此景象,连我也不由深受其撼,去思索那不可能之事——而随之而来不得不发生遽变的历史和未来方法。
“如诸位所见,我们目前对灵法详细运动机制全然不知,却对其中一条表现特征颇有了解,”那学者调出先前用程序截取的调律片段,将其转换为赫兹,排列成行在众人眼前,赫然是上下一致,皆为‘0.42 1.36 3.52 4.73 5.89’,学者念其行列,而介绍道:“这一节律变化顺序被称为‘灵调数列’,在,也仅在灵法使用者的脑电波中,于术式解放的瞬间会出现。同时,在其余的前奏和余波阶阶段,大体的变化区间都可通过灵调数列进行矩阵变换所得,且,经合理推测,这个数列本身应该是某个超越数的一部分,我们暂且将其命名为,‘ι’……是的,在东乡文字中,和艾草的‘艾’字,发音类似。”
“——倒也可以说,和‘爱’字,发音一致啊。”我那时站在大厅中央,听海清文的声音悠远地从上传来:“……你觉得如何,听神者?”
对于那专业的数理推测,在场众人无一能质疑或亲探,而其等待的意见,最终也在于看似能从另一角度指其纰漏的我,但我凝视那张屏幕许久,看着那对我来说从前并无意义的数,未得一言。
“我也同意专家组的意见。”
约沉默半分钟,最终回答如此,连我自己,也不知心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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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会以来,我的心未曾一日得安稳,而总祸福相依,我是在同东乡各业与我先时有往来的骨干元老交待我暂离后的事宜,因恐此任务会使我几年不得常归,来到此位于旧玛西纳的北海基地后,才终于得出些空闲时间,思索我自己的疑惑。方在中府时,众人皆连日不断询我那诸多疑问:听神者,西土人说的是真的吗?唯乍真的要回来了?祂会回来帮助我们吗?祂去了哪儿?对于知道多些的人,譬如海清文,则想得更多些,不追唯乍,而追那更大,更未知的事物,譬如说:
一块被隐藏起来的,未知的大陆。
“你觉得这可能吗,闻彦?”
他奔过国会走廊来寻我,心情激烈,紧扣我的肩。
“要多大的灵力,才能将一块陆地隐藏在海的背后——要做到这地步,不仅是使陆地隐形,还要改变周遭海洋的流向和形状,也就意味着我们目前派出的所有探测舰队碰到的环形流,不过是那块陆地,不——那个阵法的边缘,而且我觉得西土人比我们知道更清楚,如果那块陆地存在,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抬头,望了一眼国会墙上的广陆地图。它被绘制成一个两面为圆弧,中间为方的形状,但有其余流通版本,因关于我们这块陆地所处世界的形状,至今未有定论。许多年来西土人从月相和日食等现象中坚定认为我们所处的世界应是一个球体,因若视弧尚可能是错觉,月相和季节变化最好的解释体系都在球形论中存在。过去一千年中他们也不懈尝试发射飞行器,但无一例外地失败了——东乡人从来不尝试,因为从三千年前开始,我们的传统铭记着广陆是来自喀朗神力的土地,它的领域在地,而非天。喀朗的神鹰是广陆人可想象所至的最高处,而那云之上的灵流之险恶,唯有真神可尝试一探究竟。西土人的探究精神诚是热切的,但随近年资源越发紧缺,那探寻的节奏也不可避免地缓慢,使之渐成一若未解之谜的恨憾前章。
我自己也参加过一两次远航探索,记得我所看见的景象——水。水。水。流动的水,变化形状。一切都无定形,其如在坠落,仿一弧线,又如凝固,宛在平地。我知道海清文要说什么,因此沉默无言。
“——意味着这个隐藏了那块陆地的人——甚至可能改变整个世界的形状!”他低声但难以置信地说:“如果它想,它可以使它变成圆形,而如果它改变了念头,它也可以是平的!只要它想!”
他揉着自己的头发。我能见到他的西服在起皱,颤抖。这不是伪装——海清文是海家的后裔,他知道他在说什么,而没有表演的成分。许久,他回过头,热切而遥远地望着我,这表情来自恐惧和希望的混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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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真正的神,如同造物主,闻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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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海。这个曾为玛西纳北部最优渥海港的海湾如今已是巨兽的巢穴——多风多雨,一年有一半浸没在风暴中,海水在深蓝中投掷着狂暴的静谧。越喧哗,人越是感其安静,因见其中海兽庞大的影,而不闻任何人文人言。天上又开始下雨,升降台开阔,却除我外没有任何人。我思索片刻,仍向前走,漫步雨中,脑中响着那些问题,那些恳求,任务,和显而易见的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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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乍会回来吗?
天空灰暗,便在夜间,星群也不显著,但我深知远在中府的中央天文台一定在不遗余力地搜寻那颗蓝星的痕迹,尽管是晴是雨,连月来台所不工,因此星自那一夜的爆明后,再度黯淡如过往千百年。我望向雨中的海面,隐约见百米开外,若隐若现的纯白,那形状虽美,实际却凶险,是旧玛西纳地区的编号为δ029的海生异兽,只是碍于这基地外庞大的炼金结界而不能近。我看这海的颜色,罕见,放任自己忆起唯乍的蓝旗,记忆黯淡明灭,而其中利害的判断,善恶的分别,终是不再清晰。
我对玛西纳地区不是不熟悉,曾经,我跟随唯乍在这儿攻下了厌能的三个据点,祂点燃天火,融化了厌能不朽的黄金——我们伟大的,无敌的神王,那时候,人们这样称呼祂:
可燃河海,可朽黄金。
在这个区域,当被誉为厌能之宝库的玛西纳都城被唯乍所攻破而厌能的炼金珍宝在那天蓝的釜鼎中燃烧融合为灯,这场战役——比之西土内战的全民参与,其更像是一场中天忽而降落的碎夜之梦,引人在街边默观而心照的神战——亦被认为是一个时代轰然倒塌的标志。成百上千的文化遗迹,镌刻着厌能的符文,以及其生活的刻印,焚落天火之中。唯乍,祂站在玛西纳的王宫之上,挥起蓝旗,而众人目视,在此后的千年中,不断被重现和再造,将这朝向厌能的一击,铭为自由的标志,祂未取法相而取人身的事实,更使那一幕更有了对人精神之赞颂的假象。唯乍的人形是个非常英俊的青年男子,不难想见完美符合人们心中对戏剧性和英雄的期望,当祂对厌能施之那‘斩字诀’,其蔚为四诀中直接威力第二,将法相碎,护法破,而开口令:
——入棺来!
的一刻——啊,能怪群众吗?怪他们误会了这是人力对一种腐朽制度的最终宣战和胜利?封魂棺,自离开蓝山之尽,头一回从其黯淡无奇的外貌中展现那初见时令我震颤,埋藏在紫雾中淋漓梦水的模样,唯乍,在那初见之时站在我身后,告诉我,这就是蓝山的尽头——
在那之后,祂也不知道还存在什么。我低头,就能看见封魂棺埋藏在浸满紫藤痕迹的浅水中,无数棺材紧闭着,填满这尽头的山谷,高低丘陵间的石皆为棺的形状,但,只有这最近的一具,在我的身前,被我的大神指出:“这一具已用尽了。其余的所有都尚能用。”
——这就是你向刹山复仇所需的事物,蔺闻彦。
祂告诉我。
我看见一具打开的石棺。我向前,注视那棺盖倾斜开启的方向,可见一条隐秘而确凿无疑为紫水所指引的道路,而便在凝视中,我仿佛看见一个人影,从这棺中走出,不断往前,至我眼前白雾茫茫水色弥漫的域中,一直通向连唯乍也不能触及的蓝山最末通天的蓝壁。祂站在那,握着蓝旗,一动不动,于面容中,似唯有那样一次,浮现出一种思索和迷茫。那蓝壁若隐若现,如梦似幻,像天上蜃景,近而退,触而离,我同祂花十日靠近,十日一并登临,在那山中,我的大神若与常人无异,而在众封魂棺之顶,我们共同站立,望向蓝山之末,背后只有无尽,无言的大洋,恒久翻涌。
风吹开祂那沉重的蓝发,于何处俱是如此。在那无人的沧海上,在那战火纷飞的鏖场里——我因此知道,唯乍,曾临此地的神王,确实不来自我们之中。
就在离这座海军基地约四十公里处,埋着厌能的封魂棺。我对那地点记得相当清楚,因正是我和倚泉负责开阵,实在是简单的唤灵诀:
封魂棺开。我记得它,但不敢再说它。甚至,只要我想到它,我的手指就会抽搐。厌能发出尖叫——祂的恐惧诸人可感,以至于很多年后西土人产生了典故,‘就像厌能看见了封魂棺’。这个陈旧的,压迫性的统治者像一种断绝的具现化被连根拔起,那鹰在空中坠落,而在地上,实际上一群士兵将祂塞进了封魂棺,其间始终伴随着祂剧烈的挣扎——祂——不,他。说他更好。这过程可证明。我们摸到他流出来的脂肪,那白色的浓浆和他的血混在一起。他的魂魄在畏惧这具棺材因而不断发出厉声惨叫;他的手紧握着棺材的边缘,我们不得不反复砍断他的手指,但那残留的灵能还在不断重聚重生。我们一共砍断了四十根手指——
我甚至不能想这件事。雨越来越大,我站在起飞台的最前端,看着身下的海,将手背在身后。每次我想到——我真正想到封魂棺,我的手就会像这样抽搐。不。我不是因为曾经砍过厌能的手指所以不能这件事。我不能想它,是因为当倚泉进入封魂棺的时候他的手还握着我的手。他说:别担心,闻彦哥。我没事的。
我说:没必要这么做,泉弟。
他说有必要。我们一起等着那一千个封魂棺开启,像是在等火车,时钟越来越近,等车的紧张感让我们都很不舒服,他看着时钟,忽然对我说——他的表情变了——有些害怕——我要将他拉起来,但他说,闻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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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为什么唯乍那么强大吗?
他看着我。时间就要到了,但他就那么看着我;我所有能看见的就是他的眼睛。我已经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一千年但我好像还从没认识过他。他深深吸一口气,像是缺氧,溺水。
时间到了,所有人一起念:封魂棺开。倚泉躺了下去,浑身颤抖,用力地抓着我的手,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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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会后悔的!”厌能咆哮道:“动了这两样的东西——这代价会是你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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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你啊,闻彦哥。”
倚泉说。他的手松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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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空港的边缘,我开始浑身发抖,类似某种疾病。我应该作诀,但在这个位置,任何灵力的扰动都可能有不喜人的后果,因此我最终只选择忍耐。我很少吃药。西土的药物似乎和我的身体不怎么合得来。而,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招呼:
“嘿,那位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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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这是谁,尽管似乎我应迅速反应,但这并非全不可理解:基地内部从来未把‘寻找未知大陆’作为任务宣传,而海外勘测任务和对δ001的监测也因可以理解的理由使这个基地通常处于空闲的和平边防状态 ,从很多普通工作人员的行动和对话里,也能看出大部分人对此番如海军基地真实理由莫知一角。甚至,在我的印象中,有段时间来了个网络电视台的节目组,也是这样叫我:
先生!
那个节目组就叫做‘寻找δ001’。据说很受欢迎——δ001哪怕在统共的数据中,也是攻击力名列前茅的异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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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又是那种不要命的小众频道,原来是您啊。”我回头行礼:“难云阿阁下。”
“您也理解一下,听神者。”我瞧那男人笑嘻嘻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呼啦——一个闪电就能砸死δ003,这个世道下活着对很多人来说太艰难了,越发需要刺激。”
我不置可否,只望着他。我说——我确实考虑过击杀难云阿,以此看看他身后组织的反应,并非在玩笑。没有付诸实践的主要原因是,我们二人大约有七八个月没有碰面。我不知难云阿自到了基地都做了些什么,只能感到他痕迹。私下里——我将这些冗杂的,甚至其最复杂之处并非是不可想象,而是不敢想象的事,全都以此人之名指代。外头仍在下雨,其景易致人抑郁,但难云阿,面带微笑,无视禁令,朝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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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我们要在这等多久,听神者?”
他问。我回答:“我们起码需要等那颗再亮起一次,不然一切无从谈起。”他做了个意表无奈的手势,摇头道:“但已经过了八个月。”
我真心而笑。
“上一次,我等了两千年,所以不太在意八个月。”
他点头,语带艳羡:“是的,是的!”他朝我伸手,然后鼓掌:“你等得起,听神者!——我听说依你身上所带的灵能,你还能继续活六千年!为什么当时不是你进入封魂棺呢?”
我回应以沉默的目光。他将四只手向后指,自问自答:“啊的, 对。”他凸出眼球:“为了防止内战。换言之,为了防西土人。”
他向前。我没有阻止,因此最后我们两人并肩而站,在雨中共看海潮,远处,海兽穿行,似关系融洽。我们都面带笑容,但,毕竟,他的辈分小些,所以他不得不在这种无形的压力竞赛中自动认输,开口:
“好吧,你们东乡人,尽管过去了三千年,惨败后三千年,还是特别容易回到狂妄自大的习惯里,看不大起西土传统——”
“我从没这么说过。”我轻微打断道。他点头,转头看我:“您说您没有,那么,听神者,你有认真了解过炼金术吗?”
我点头:“如果您问起来,我可以回答一二。首先,现在有些人说,东土也有自己的炼金术,譬如丹药, 但两者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事物。”他对此倒显认同并愉快,频频点头,我继续道:“丹药是纯工具性的,本质属于医学,这和刹山的木属性有关——如果你不喜欢五行的说法,请你将它直接翻译为刹山的灵法有类似植物纹理的组织形式和部分基于光和地的性质——”
“啊,五行!我知道,我了解,蔺先生——”他做鬼脸:“木火土金水。我知道,我还知道,坎一坤二震三巽四中——”
“您真体贴,”我耐心地阻止了他:“有时间来了解这些皮毛!”
他对此怪笑,令我继续说了:“——见此,请您原谅我对此皮毛性质的了解——炼金和丹药不同。与听上去相反,丹药几乎可以说是纯工具性质的,炼金,实际上则是‘功在外,果在内’,这是门关于转化的学科,尽管取用于厌能的本灵,‘金’,也来自于先民在矿石上的实验,实际上它的操作空间远不止于转化矿石,如果它想,它可以转化任何事物,用象征性的手法。它可以将月亮转化成太阳,粗糙些,譬如,用月光石和金石降灵,使两者的性质互相转换——”
“这也太粗糙了。”他评价。“请您见谅。”我作揖:
“言而总之,炼金术转化的更类似于非物质。它转化的是性质,而,在每一物体上。如是将动物的动,转化至植物身上,它倒也可以造出能走的,能说话的植物,只不过这个炼化涉及的门目过多,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完全成功的,就算成功,结果也短暂而骇人——又譬如说,将人一类独有的性质,彻底转化物的身身上,好比——”
我指向基地西南处。
“封魂棺。有人推测这是类炼金产物,不过说实话,既然炼金术最终的讨论物也是人的灵魂,我时常将它当作一个统一灵派学的独特表达方式。东乡和西土传统在灵上的分歧并不如你想得多。——以上是我的想法,您还满意吗,难云阿阁下?”
他考虑了一会,然后说:“如果你知道得比这少,我会怀疑你这两千年是不是睡觉去了,听神者。”
我笑了笑,看着他:“——我也听说炼金也能转化年龄。好比在某种特定条件下使人的肉体和石头的性质呼唤,让人的年龄延长,您听说过吗?”
他没有掩饰的意思,相反拍手而笑,道:“你看得出我的年龄,蔺先生?”
此需些许考虑,我因此仔细观察他片刻,道:
“应是七十余岁。是吗?”
他表示叹服。
“正是。”雨水落在我二人面上,他忽而不说话了,看向海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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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相信那儿隐藏着一个从未被发现过的大陆吗,听神者?”
难云阿问我。
“这不是相信与否的问题,科学点说——我认为这是需要验证的,对吗?”
我回答。他挑了挑眉,复问:“那么,换个说法——您觉得这该是什么意思?什么样的存在能隐藏一片大陆,改变世界的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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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间穿插着雨落和海声。我什么也没说,这一切替我回答。我什么也没说,这些声音替我说了那个词。
“……神。”
难云阿说。他未等我回答,而继续向那尤显尖钻的问题:
“你觉得唯乍是神吗,听神者?”
我准备了这问题很多遍,因此迅速回答:“如果您把神定义为,‘超乎人类理解,显然非人而似乎与人类的终极命运息息相关的存在’,那么,是的,唯乍是神。”
难云阿没有评论我的答案,而继续以提问。他问:
“那,您觉得神存在于那最小处,还是那高大处呢?”
我顿了片刻,然后领悟了他的意思,说:“——您是在问我,究竟是统御万物的道理——譬如说现在正在试图攻克真正的造物之理的微观学,那最小的甚至无法被观测,远超我们能直觉感受的虚空中,存在真正的‘太一’——我们从小到大的结构,那些原子,质子,中子,电子,更小,那些基本粒子,甚至,再小,所谓的‘量子虚空’中绝无可能被观测到却可能自‘无’中产生了有的波动之源。您是在问我,是否有神,掌握着这个‘无’的规律,使这规则如此精妙而统一——我听说有些学者现在经常说,生命是物质规律中的一个意外——您是在问我统御这个意外的法则,从无到有的这个过程中,神是否存在于此,”我说:
“或者,您是在问我,神是否是像唯乍一样,可感,可听,可见,似人,而不似,光焰无边,威仪万丈,正若那审判之剑,悬挂人世,可整其秩序,改天换地,便在一念之间?”
他听着,似有些惊讶。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问。
“你如何觉得,听神者?”
海潮声起,浸满我的耳畔,我望着他,而后微笑。
“我认为二者皆存于神。”
“那是耍赖!”他竟露出那孩子般的神情——不。不是,‘竟’,我已发现这个男人讨人厌的原因——不是‘竟’!
“耍赖么?”我笑道,推着他的肩,就像对待小时候的倚泉,使他向可避雨的地方去。他似一开始有些不惯,但到底听从了。走廊内,有人看着我二人,我在他耳边说:
“必要如此!”难云阿似震了一下,转动眼珠看我,但我不使他能见,唯使他能听:
“如不存在于最小的无中,如何使这世界诞生?”
“——但这样就意味着没有神!”难云阿挣扎道:“如果神是规律和道理,这就意味着没有神——一切都是意外!”
“不!”我吼道,他打了个寒战。雨越下越大了,我告诉自己,正因如此,我必须吼出来,他才能听见;那些站在走廊中的人是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的。他颤抖越发厉害,因感我用上了力气。
“神存在于无中——但如果只存在于无中,世界如何有道理?如何有秩序——如何有公义,如何有善恶——如何有因果——如何有报应!”
我在他耳边咆哮道。他开始全身发颤——孩子。
“——我不相信。”他说:“这不可能是一个有意的意外……”
我将他推进走廊,同时一步登上,工作人员来将我二人分别接走时,我已重新挂上微笑,和几个相识的检测人员打招呼。
“正在聊天,突然下大雨了。”我说。“啊,你和难云阿先生聊得很来?”员工同我道。我点头。
“我们对神有不同看法。”我微笑道。难云阿在后面抗议:“他是个疯子!你们冤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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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后我洗了个澡。通讯器中没有信号,一如既往。八月中,我一共接到过两次中府的通讯,平平无奇,一次来自海清文,他要我详细考虑和西土合作的问题。
——你想好了吗,闻彦?
这肯定是很大一块灵地。
——无意和异端分享。
我打了回复,但没能发出。大约在房间静坐了一小时后,我去了餐厅,果然又看见了难云阿。我径直去找了他,这会他已恢复了面上的轻佻和莫测。
“看看这是谁,”他对我说:“简直就是贪心算法的灵魂啊?”
“过奖了。”我在他对面坐下:“只不过意见不同而已。正因如此,我是唯乍的听神者,而不是什么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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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吃饭,我也用餐,五分钟后,他问:“你坐在这是想干什么?和我交朋友吗?”
“——不行吗?”
我回答。难云阿面露困难之色,如我所料。
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没注意得这么清晰——我看他,是个中年男人,说话富有攻击性,极端,直白,危险,而忽略了另一件事——这同样也是青少年的特征。先前我和他在降落台上时,我考虑几次要控制他,也许不现在处理,但最后改变了想法。
他活着对我来说更有用。
“跟我说说西土的传统吧。”我邀请道:“譬如说,炼金术?你是怎么保持青春的?”
他久久注视我,之后,我们开始聊天了,恰似一对友人。而在接下来的——五年里,这样的情景都时常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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