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年代記：戎裝 - 二十回：官鵲南獄其一

　　漫天飛雪、霜花飄飄。昨夜才下過一場大雨，時至清晨不見朝日，但見外頭雪飛霜落，竟是在九冬末旬之時初降霜雪，讓河東郡內人人不免再添上一襲纊衣才願出門。

　　某亭內街道上卻見一男孩呃了一聲，撞到了一名身著暗褐衣袍的男子。男孩卻是不理繼續往前邁開步伐，可過了一會意識到無法前行，他這才抬頭仰視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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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獨自在大雪中撐著傘，年紀約莫四十來歲，傘面與散亂黑髮依次遮掩著臉上細小皺紋。

　　他烏黑雙目富有趣意地瞧向男孩──男孩雙目無神、瘦骨嶙嶙，琵琶骨被一條厚重鐵鍊穿過，鏈條看上去鏽蝕嚴重，卻沉重地依然讓男孩不住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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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近些還能聽到男孩一直喃喃自語著什麼。

　　「好重、好餓……」

　　「阿森你好重……」

　　「我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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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一瞧，這才發現男孩一手緊緊提著已經腐爛得看不清人樣的屍塊，地上一條豔紅沿著男孩腳步拖來，雪白地面愣是被一分為二。

　　當琵琶骨被穿，光呼吸吐息便是一種痛苦，更何況男孩拖著重物在雪地上徒行，痛苦更是數倍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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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是一時玩心，抑或看人可憐。男子見狀笑了笑，彎下腰在男孩耳邊輕輕說了句：「跟著我，我便讓你永遠餓不著。」

　　男孩一聽，原先失魂眼神朝向那男人，被凍得紅透的耳微不可查地動了動，開口問道：「阿森呢？」

　　「他已經飽了。」看著屍體嘴裡被塞入各種雜草、葉片、木皮，雜物滿溢而出，就連喉嚨已經塞破了也不知曉。細瞧那嘴更是沿著兩頰裂出一個大口，死狀可謂慘不忍睹。男子卻一副司空見慣模樣，說道：「已經能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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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復而站直身子，摸著下巴思索著：「今日我來給你報喜，報喜之鳥為鵲。」

　　「而接下來你要跟著我，換你為我報喜……」他將傘傾向男孩，為他遮擋雪花，笑道：「那便是鵲吧──從今以後，你就叫作鵲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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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住你主子的名字，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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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鵲森、鵲森！喂！死鵲鳥！」

　　待身旁女子以掌輕擊自己臉頰後，鵲森這才回神，聽著自己肚子的咕嚕聲皺了皺眉，從懷裡拿出白饅頭咬了一口。

　　儘管已經冷掉許久，卻依然吃得津津有味。讓一旁同是穿著黑袍，臉上帶著雀斑，與鵲森相處許久的戴茗不由得抱怨：「你這吃法，怕不是土都能吃得像山珍海味。」

　　土明明就很難吃，鵲森暗忖。卻是不理會一旁女子發言，只默默小聲說了一句：「他騙人，哪有永遠餓不著，天天趕路可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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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鵲森咬著饅頭，在雁洄官府的廳院內看著面前數人向自己下跪，其中包含了幾個奴僕，一個黑皮奴隸，和黑鷹商行的行老黎玉等。四周有著數名黑袍男子監視著，腰間與自己同掛著一把金勾。

　　兩三口便將饅頭吞入腹中，呵地打起呵欠。鵲森暗道自己一向對審判之事不喜，便次次將這類麻煩事移交給秋官戴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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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國法律強調德治，於七十年前總章年號間，眾多法學學者提出「禮法合流、德禮並用、德主刑輔、引經決獄、引禮入律」五項，就此將大國法制自刑罰改德教為主。

　　而大理寺職掌刑獄與捕犯，次次出行便要同刑部所遣之秋官、律評，在宣讀法條後，才得以將犯人拘捕並收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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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茗掃視眼前數人，接過太監所遞詔書，一字一句說道：「奉天子詔曰：『金陵陽氏，陽承之女陽月，即刻至南京預備行大婚之禮。』」

　　「這可好啊，人還沒見到，就讓我們見著那……種東西。」說著便回想起方才那黑皮奴僕扮作女子姿態，看那腰、那腿、那臉……居然還拋媚眼。

　　戴茗「呃」地乾嘔一聲，苦著臉抹抹嘴又道：「陛下聖明，有言不欲因此事強逼與陽氏相關者。」

　　「當然，於規矩而言用不著我說，你們是得直接押送牢獄內問斬的。」她又道：「可說出陽月下落，你們的罪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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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玉閉口不言，只是苦苦思索為何是朝廷使者親至？不應該是陽家先派遣使者來此迎送陽月回京？且這些人乃大理寺官員，主掌審判、牢獄。無論是何等理由，黎玉也想不明白為何大理寺中人也會跟著前來。

　　突然，某個糟糕念頭自黎玉腦中一閃而過。

　　──除非朝廷中早有人料到陽月定會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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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黎玉外，幾位僕從面面相覷。可思量了許久，卻異口同聲道：「行老對我等有恩！我等絕不道出小娘子下落！」

　　「哦？倒來真是忠誠。」戴茗挑眉，臉色看來頗為不屑，雖所學多為儒家經文，可她本人，卻是最不喜那類溫吞之物……

　　她手指一勾，叫來一名腰掛金勾者，冷冷說道：「左手廢了。」

　　那人點頭，看同夥架住一位僕從雙臂，便取出懷中銀針刺入那僕從手臂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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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待雙臂被放開後，那僕從便疼的在地上打滾，以頭抵地，嘴角不住吐出白沫：「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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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不說？」戴茗看幾人依舊沉默，下巴一挑，又道：「再一個。」

　　直至第四個時，黎玉聽那跟著自己數年以久的幾位僕從苦楚吶喊，內心煎熬，終是忍不住喊道：「在武陽！武陽的圭玄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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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著，就算大理寺之人真至該地，陽月一行也早已離去，抑或她們根本沒往那裡前去也是有可能的。就算真不幸碰上了，憑藉兩位門派宗主實力，定能保全陽月逃脫。

　　只要能順利於此時逃離，大理寺再刁蠻，也絕不可能為難與此事毫不相干的圭玄商行，自然也得不著陽月等人下落。

　　只是黎玉這套算計想得挺美，可他不知道陽月不久後便被大理寺劫走，用心謀劃的計策如打水漂般做無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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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茗得了答案，便讓手下停手，對黎玉一眾行女禮，甜甜笑道：「多謝告知，辛苦各位！」

　　說罷，便甩著黑髮帶鵲森一同離開，看著那些對鵲森不施作為，在一旁竊竊私語的雁洄官員。嘴上罵道：「看什麼看！寺丞不願親自出手，由我來不是很妥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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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玉一旁僕人摟著痛苦地摀著手掌的友人，看大理寺刑官已要遠去，氣憤地正要發作：「不愧是『座下的狗』，果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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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卻聽黎玉大聲喝斥：「閉嘴！」

　　雖是四月，黎玉卻不禁留下冷汗。看向大理寺一行居末者，不知何時那人已經停下腳步，手裡摸著金勾，睨向方才口出妄言之人。

　　──自是生死一線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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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想活命，便閉上嘴。」黎玉又道：「不做事，即為最佳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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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回：官鵲南獄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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