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最後一絲微光也隱於高牆,外頭街鄰乃至茶館小二點起了燈。燈焰燃燃,館內火光照著如今十不存二之茶客,其中自是包含陽月一行。
陽月與北垣談了這麼久,終於是將自己最想詢問的問題道出,只是她也不免暗自擔心若北垣不願與自己解釋,那又得尋誰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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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愚尋思應是公孫皇后一人執意獨行,她本就看陽家人不順眼,若有心人利用皇后私心剷除陽氏異己,也是有可能。」聽聞陽月此問,反倒出乎陽月所料,北垣未有猶豫地道出一句連陽月也未曾想過的實情:「興許是因當年伴隨陛下雲遊者就有陽家女子緣故。」
儘管北垣刻意壓低自己聲音,可花瓊瑤卻不得不懷疑,此人究竟是懷抱著何等心思,才會將此些國家大事告知自己一行?
畢竟這可是弄得一個不好,便會人頭落地,甚至株連九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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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聽北垣此言,先是睹了睹北垣面龐,確認不是和自己開玩笑後,她才認真地考慮起此事詳情。
「……陽家女子竟出此人,這倒是頭一次聽說。」陽月素來聰慧,但此時她卻更在意那陽家女子之事。她思來想去,自己印象中則完全不知有此事蛛絲馬跡,就連黎玉也未曾談過這事。
這種事情陽承居然也不告予自己?陽月心中不由對陽承那張總是大不正經的臉有所埋怨。可尋思另方面,甚至懷疑回來這事是北垣胡謅出來欺騙自己,抑或敲打自己切莫再關切後宮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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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陛下一向視作禁忌之事,也只因妳同為陽家血脈之人才能說些隻言片語。」雖是講述可能危及自己生命祕聞,北垣卻視安危於無睹,臉上依舊掛著那副疏離微笑說道:「不過公孫皇后也算是帶有小人之心了,陛下此等宏愛,又豈會因一人而失卻對她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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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北垣神情自若,此事興許是無可置疑。先是避免自己先入為主,陽月定下淪蕪心緒後問道:「那位陽家之女現在……」
「如今皇后為公孫鈴,這樣妳再明白不過了吧?」北垣少見地低笑幾聲,聲中帶些苦澀。但也或許是自己說了如此多,對陽月依舊發此一問有些不滿,或許是希望她能思考後再發言:「對此類事,妳定得自個回去好好思索幾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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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心想,自己初到此處便被丟入棘寺牢籠,後來又是東問西尋,記都來不及了,更何論思索?但這些畢竟無法與北垣抱怨。只得扯扯嘴角,嘴裡隨意應付道:「那看來這後宮即便是門口,也是入不得啊……」
「不過此陽氏,並非被公孫皇后所害。」北垣見陽月神色稍是不對,自是覺得她誤會了些什麼。陰錯陽差地便與她繼續解釋道:「那女子死因無人知曉,愚想整個大國知道的大概僅剩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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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連家父也不清楚嗎?」陽月也不點破北垣可能誤會了,心想既然他願意說那就讓他再多說些,便只順著北垣話順藤摸瓜地詢問。
但陽月此處嘴裡家父,自然是指陽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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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妳父親應也是被蒙在鼓裡。」北垣搖搖頭嘆息,他嘴裡那父親卻不知是指陽月生父抑或陽承:「該陽氏名為陽蓉。隨著當年陛下一同闖蕩江湖,同時,陽蓉也是妳生母。」
「不過妳並非陛下血脈,這點已經確認過了。」又道:「不過陛下要說鍾情於妳,也不認為是妳相貌優美,不過是憶起了舊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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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舊情?
陽月低頭沉思,心裡千頭萬緒,總覺得自己被陽家丟棄,先是被婚娶一事弄得自己不得不抗旨又入大理。還因這等從未見過者而受到皇后遣人毒殺,不免對自己因陽家各類雜事捲入此些事件感到有些憤怨、無辜。
手握茶杯,陽月目光投視在水面上的自己。談話至今,卻也不知現在自己應是得擺出個什麼樣的表情?是憤怒?怨恨?悲傷?
花瓊瑤於一旁想出言安慰不是,想做些什麼也不是,只能將雙眼撇向一旁,卻正好對到了楚服視線。楚服也不懂這般情況該如何才是,瞧花瓊瑤看向自己,自己眼睛無處安放,便心一橫將雙目朝下死死瞪著桌面。
只有陸白葵約莫瞭解此時陽月心境,但他認為如今就該讓陽月好好冷靜冷靜,否則隨意搭話只會讓情況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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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片刻陽月調整好心情,見無人發話有些尷尬,手摸摸後頸又開口問道:「敢問北左柱國您認識妾生母?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愚並不識那女,此事也是經多方推敲散佚野聞才拼湊出來的。」北垣歉笑一聲後飲了口茶。雖讓陽月失落並非自己本意,不過這些事還是讓陽月趕緊知曉得好。
「也罷,反正妾本就與陽家沒有多少接觸。現今聽來倒也不是真的有多難受。」陽月表面雲淡風輕,可心底卻不知為何對自己生母有所好奇。單純對此人事跡好奇?想知曉她有什麼好的以致讓李暮辰念念不忘?抑或想親自與她埋怨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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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自己也說不上,只當自己為解決入宮一事才欲追尋這陽蓉究竟為何人。
又想著自己與李暮辰所結下約定,暗中直道自己是被他唬了,嘴角一揚,不氣反笑道:「看來自北境回京後,勢必得和陛下好好聊聊呢……」
雖一時受迷惑,可那賭注現在自己絕不接受。陽月於心中斬釘截鐵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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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你們兩位的事,愚就不多做評論了。」北垣轉身見門口人影散落,似是有幾人在外頭走動,似是預備進入茶館,他心想也該是時候了。北垣飲盡最後一杯茶,起身拱手說道:「恕愚先走一步,等會還有要事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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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北垣往門外走去時,幾人同往門外瞧,只見外頭魏無忌帶著苦笑,身後領一位未見過的老者,兩人同是身著官服,一服紫一服緋紅。身後還帶鵲森和兩位黑袍官員,後三人皆是腰掛金勾,顯然是有備而來。
陽月等人僅眼睜睜地看著北垣隨他們離開茶館,中途並無交談,仿若北垣一開始便知曉會有此著。
見到如此場面,陽月只得撫額暗道頭疼。心想北垣應是洩漏機密而被帶走,覺得真如陽承所道在城裡確實不好行動。此外更佩服他就算擔著被抓走風險,也要告知自己詳情之舉措,暗忖此些得來不易訊息決不可輕易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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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服稍稍神色一動,心道若是讓他們就這麼跑了,不知北垣又會受到何等處置。如此想來,竟是施展輕功欲跟上他們,此舉倒是出乎陽月意料,只能又是眼睜睜地看著楚服離席。
雖身法縹緲,楚服輕點數步便追至大理寺一行,可因鵲森金勾猛地襲來而停步。
「……妳也想來嗎?」鵲森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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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服未有將手按在劍上,暗想既然已被發現偷偷尾隨,也不必執意再追,甚至再發生爭鬥。經上次一戰,自己明白眼前三位手執金勾者絕非善茬。
雖自道絕不會輸,可顧及對方大理寺身分,且此地為京城,還因後頭茶館內尚有陽月。三重忌憚下,自己定是不會主動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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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這才剛自茶館急忙跑來,暗驚楚服怎就如此魯莽。出面以身子擋著楚服,對其細聲說道:「楚宗主,先走吧。」
「應矩奉命,此次大理問客不可有他人干涉。」陽月看領頭的魏無忌回首苦笑道,他手持大理寺卿玉牌,以眼神對兩人表示歉意。
「大理問客」即為大理寺認為此人有犯疑,可未掌握證據前先將其拘捕之舉。一般多為明面上道好聽的,實則就是不問對錯也可隨意拘留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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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擾各位十分抱歉,此人多年未曾下山,對城裡規定並不清楚,還請見諒。」陽月曲身行禮道。
而魏無忌旁那老者直盯陽月,嘴裡呵呵作笑,笑聲在陽月與楚服聽來無比刺耳:「無妨,年輕人們就該是血氣方剛啊,呵呵呵、呵呵呵。」
「這幾日妾需照料兩位宗主,在宮裡驚擾各位也是不佳。」陽月雖心中不悅,可外在仍是保持心平氣和地行禮:「至此妾便先不回宮了,還有勞魏中閣與陛下述說此事。」
楚服也跟著長揖表方才失禮,然後轉身隨陽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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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女回到茶館後,花瓊瑤傾身靠在外門旁,見陽月臉色極差地與自己點頭微笑,後回到原位坐下,不需詢問也知定是碰了一鼻子灰。
花瓊瑤自是體諒陽月心中不甘,跟著回去坐定,將斟好茶水遞到她面前安慰道:「魏中閣看來也非要安加罪名於北左柱國身上,只是帶去談話而已,應是無礙。」只道是花瓊瑤雖有聽見那大理問客,可她不明白其中含意,竟以為真只是問話罷了。
似是想起那老者,雖只聽見他說道隻言片語,可那諷刺模樣實在氣人。花瓊瑤又幽幽吐一句:「若往後真有賊人欲加害北左柱國,咱們……便再想法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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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帶頭……很、很強。」陸白葵瞧了下楚服:「妳打、打,得過,可定是會、會,帶些、些傷。」
已經受過傷,甚至被擊暈過的楚服自然是無言以對,只默默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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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讓白葵你見到這麼難堪的場面。」陽月長吁一聲,似要將胸中悶氣吐盡:「最後盡是如此……」
「無、無礙。」陸白葵又道:「如他、他,一般詭、詭異,強者……鄙也、也未見。」
「你說那位老者?」陽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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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陸白葵搖搖頭道:「那、那三位,持鉤、鉤。特別,帶頭,發、發難者。」
陽月點頭說道:「那人稍微有些特殊……您可知葛氏和蠱一事?」
「略、懂些。」陸白葵道。面容帶些懷疑神情,怎麼突然扯到葛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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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陸白葵有疑神色,陽月解釋:「那人似乎是甚麼至陰童子,從葛氏逃出來,雖是古板但本性不壞。」
卻又見其搖搖頭說道:「若至陰,童、童子……不止,如、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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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怎說?」花瓊瑤聽陸白葵道來,好奇地問道。
「古籍、籍,紀載,遇至陰童、童子,方修、修練,功法,一門。」陸白葵緩緩吐道:「可他、他型態,不合,方出、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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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如此。」花瓊瑤心中暗道這人蠱、蠱童必須是陰性體質才可練成,且須以百人以上在同一區域廝殺練成,此童不死不活,尋常武人奈其不能,著實可怕。
雖這鵲森應不是那至陰蠱童,可實力強悍,就算非蠱童也已足夠擊退眾多宵小。但自己也不免憐憫他那無多少自身情感,只得聽取他人言論才得以行事之作風,宛如一具木偶般。
……似乎跟誰很像?
搖搖頭,暗笑如今思索此些也無用。如此想著,花瓊瑤又說道:「或許僅是葛氏他門功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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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楚服聽那功法一事,不由得朝其餘江湖門派輕功想去。
回想先前見過之玄海派輕功,卻與鵲森身法不符。玄海輕功求以極快為主。可鵲森在大理寺時所用步伐雖道不快,卻堪稱妖異,其步履無音宛若鬼魅。
再回想起時,倒還與花瓊瑤有幾分神似。
不由覺得若他修為再高些,或許當初在大理寺中他不必使那些詭計,也能與自己打得有來有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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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也只單純聽他如此說來,興許是我倆談話間有誤解。只道最近葛氏似乎有些大動作,總覺得有什麼大事即將發生。」陽月停頓一下觀察陸白葵神色,見他似對此等政事真不瞭解,便轉了個話題:「不過我都自身難保了,還須顧慮繁複之事,這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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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月心裡只覺有些沮喪,今日是北垣告以自己事項而被抓捕,明日呢?不是自己,又會是身邊的誰?
若是要放手不理,總有一天又會禍及陽承、雁洄義父,以及兩位宗主。自己絕不能就此停步,可現今卻也迷茫下一步又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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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得妳……是個,好人。」陸白葵看陽月面色難過,便開口寬解道。
陽月苦笑一聲,強打精神說道:「呵,若是能,我倒是想當一回壞人。」
說罷,幾人便離開茶館尋了個旅店,分兩間房將就住了。6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G5WoXGY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