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楚服走出船外後回憶方才之景，不由得暗暗想起山上家人來。
只見外頭氛圍，與山上大不相同……若是舅舅見了，又會如何？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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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位於西北，實乃山嵐壟罩、霧氣朦朧之地。除卻他派、民間送來修習者近千，在山內修行、學道之楚氏弟子千五有餘，眾人於山內嚴守家訓、門規。
「以矩修性，以功修命」正是崑崙一脈修行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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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有山下有事項需崑崙處理，才會派遣門徒下山。就連自己也因舅舅嚴苛教導緣故，甚少踏足門派以外事物，僅於派內刻苦修行。
此次獨自出門遠行，自己也與陽月亦同，是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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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一弦彎月為雲所遮，在江河粼粼中撒下一片碎銀月景，好似大雪紛揚、又似山嵐繚繞，變化萬千，倒與崑崙雲霧縹緲之景神似。楚服懷著心思來到船舷，卻是單站在邊上，看他人三五成群、聽旁人笑聲朗朗，臉上卻是淡然如水。
呆立許久，但見花瓊瑤也自食堂走出，環視四處兩、三次後，終是瞧到了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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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宗主！」花瓊瑤揮著手跑來：「見妳出來半刻還未回到廳內，我有些擔心，便出來看看妳。」
又道：「也是，船內雜鬧，怕是讓楚宗主小有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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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楚服悶悶道。
可轉個念頭又想，這番吵鬧也算不了大事，就是有些煩躁罷了，或道緊張？抑或是不適應？但總歸不是以「算是」兩字能解釋。
想到此處，楚服悔意大起，自忖怎麼又不慎重思索便道出回應。
但言既已出，便不可再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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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道：『天下八宗，君子居末。穆穆皇皇，蓬萊崑崙。』」在楚服旁左移右繞，時而捏起楚服衣角、時而看向那一成不變之面容。花瓊瑤瞇起眼，那雙眼彎成兩道細長月牙，又言：「自從上回清談後，咱們就沒見過了呢，先前在雁洄進城前巧遇，也未好好敘舊。」
走至楚服旁，雙手靠在船舷處的井欄上，看向大河翻湧，笑道：「雖說對不住陽姑娘，但能與兩位一同行旅，我倒是挺歡喜的……啊，這可別告予陽月姑娘！楚宗主妳也別唸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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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楚服跟著轉向河岸處，學著對方觀那滾滾江水。
涼風輕輕拂過兩人衣袖，初夏暑風尚帶有春意，搭上岸邊泥濘之氣，雖味道略重，可習慣了倒也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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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門派，江湖野莽草聚成宗，以家為結謂之派、以武為重謂之門，故如崑崙楚氏、五毒花氏，及位處正北邊上之岐山葉氏，皆可以「宗派」二字冠之。
如劍南越宗、東萊玄海、九曲華陰、南境逍遙等，則被稱作「宗門」。
但一般群眾對此也不甚熟悉，故通以門派、宗派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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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宗派清談名面上說是使各門派宗主相互見見，實為讓勢力最大之八宗掌門決定江湖各事。上回乃三年前，舉行於崑崙山。
雖說多數雜事皆是由自己舅舅，即為崑崙之大長老所置辦，但自己某些正式場合還是要露面的。依稀記得自己年近二十，正要繼承宗主之位時，便與同樣未繼承宗主位置的花瓊瑤見過，就此結下一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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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與五毒，前者地處西北銀川之外，後者位於長江上游處，兩派相距甚遠，本不會有所交集。更因崑崙並無多過入世，五毒又以詭奇怪誕之風盛行，常人極少踏足。
兩女能有所交集，也不過是因兩人皆是宗主身分罷了。
這樣一想，說來也是極巧。楚服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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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罷，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咱們來彈上一曲？」花瓊瑤卻無楚服那麼多心思。她一邊說著，一邊取下琴來：「群派中也就妳我二派素以琴藝稱道江湖，不如來比上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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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善。」楚服略為皺眉道：「曲樂、五音本為教化之用，不可以比試之由擅自奏樂……」
「嗯……那如此，小女子願向崑崙請教樂器、禮教之道。」面前之人眼若秋波、淺淺一笑，完全無收琴之意，就是打定今次要彈上這麼一曲。
抱拳置於腰，曲身行禮，吟吟笑道：「請楚宗主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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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花宗主指教。」楚服拱手輕嘆，也取下琴來。
但古琴一道，也非自己所喜……一想到幼年時對自己在書法、琴藝等並無勤練，以致舅舅常叨叨地說教一個時辰有餘。
楚服在心裡又是一嘆。怎麼這不過短短一刻，原是想散心，卻是又低落數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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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繼彈奏，花瓊瑤先是一曲開頭，其明顯不過想鬧鬧楚服，並無專心於彈奏上。楚服更是心有雜念，不光一首靜心曲彈得錯音連連，更是差點將弦崩斷。
「……」兩人面面相覷，這不光稱不上指教，說是彈琴更是笑掉他人大牙──近乎災難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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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瓊瑤面容稍轉紅潤，與楚服一齊默默收起琴來，啞然失笑道：「呵……這可丟大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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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賊！快來人啊！」俄頃間，食堂內卻是傳出有人驚叫之聲。
要糟！兩人同時想道，連忙趕往聲響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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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食堂後，卻見五名大漢臉上滿是虯髯，手持單刀四處揮舞，愣是在食堂中央清出一地空間，其中一人喊道：「這小郎君是哪門哪家的！還想此人活命，咱們也非窮凶極惡之徒，就是取個幾貫錢給咱們糊糊口！」
花瓊瑤暗叫不好，定睛一看，那賊所捉之人，不正是陽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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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女環顧四週，忽見一旁吳遠蔡倫，花瓊瑤拉著楚服悄悄至吳遠身旁問道：「吳卿，這賊……？」
「方才黎君去買點吃食，卻不料遭賊人所擒。」吳遠用身子暗暗遮住兩女，不讓人發現兩人到來，低聲道：「友人被擒，我等自當協助。」又暗暗指向附近人群裡幾個攜刀人士，示意他們皆是水賊同夥。
蔡倫則默然不作聲，眼裡帶著不悅神色，與方才豪爽模樣大不相同。他右手悄悄按住刀柄，待情況不對便拔刀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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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忖救人並非自身所長，楚服細聲向花瓊瑤道：「花宗主……您可運行功法制住這幾人？」
花瓊瑤則道：「我派以音御蟲之法尚需以器施展，但若如今動作稍大，怕是會被賊人所見。」
楚服心想花瓊瑤身為五毒宗主，自己也是見過她實力，此時聽她主動請纓倒也放心。楚服問道：「僅需片刻？」
花瓊瑤點頭，露出一抹自信笑容：「片刻即可，若琴在我手，咱們還不需如此緊張。」
這時蔡倫也開口細聲道：「若情況不對我也不會留手，妳們放心。」兩女聽罷，皆是暗暗點頭，思忖有蔡倫助己更是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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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服點頭道：「明白。」待幾人確認準備好後，楚服縱身一躍，竟是孤身跳至水賊前方七尺處。
「唉呦喲！這位娘子，來尋夫君啦？」賊伙中一人嘻笑道：「若是跟咱們處一晚，倒是能省妳個一貫！」他未持刀左手做出不雅手勢，面容瞧去極其噁心。
楚服卻是不言，板著臉逕自慢步向前。
看這女腰間有劍，又是不發一言，另一人卻是心生疑惑：「妳！停下！不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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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賊，休要無禮。」楚服沉聲說道，雙足卻是不停。
「狗崽子說什麼呢！還敢過來？」那人豎目以對，話音剛落，便與一旁同夥舉刀砍向楚服。但見楚服右手銀光一閃，竟是一劍格三刀，腳步半分未退。反倒是那三人被楚服勁力反震得連退數步，只見自己不是對方一合之敵，卻不願聲勢落於他人下風，另一人指著楚服鼻子怒罵道：「老虔婆！等等有妳好瞧地！」
而那挾持陽月賊人眼瞧似乎來了個硬骨頭，又看楚服往自己走來，手上刀刃更近人質脖頸幾分：「妳做甚？停──」
但見花瓊瑤已在楚服出手之際取琴，輕撥數弦，琴音是說不出得優美。頃刻間紫蟲自花瓊瑤衣角迅即飛出，猶如輕煙般鑽入賊人們體內，花瓊瑤當然也沒放過混於人群中幾人。只聽那人話還未畢便與同夥一道戛然而止，彷若時分靜止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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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眾人回過神來定目一看，卻瞧那水賊一行僵直而立、呆站當場──欲逃不能、欲言不可。
蔡倫收起正欲拔出之刀，無論是楚服劍招，抑或花瓊瑤御蟲，皆無逃過他雙目。他拍掌叫好：「兩位好身手！」
「哼。」可花瓊瑤還未出夠氣，這夥賊人行徑已是惹惱了她，她嗔哼一聲沒應蔡倫，又是連彈數音。水賊們竟不由自主地抽搐，下一刻七孔出血，嘴角、膚外等處更是流出黑血來。
五人皆雙眼一翻，竟以直立之態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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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心情不錯，倒是便宜了你們──就留個半條命吧。」重新負琴，花瓊瑤眉眼間盡是不滿之意，卻依舊不改那笑吟吟口吻：「這也得怪你們命不好，找誰不是，竟是尋上咱們，那便安心入吐吧。」
花瓊瑤走向陽月身旁，後頭跟著吳遠。蔡倫面容在花瓊瑤下狠手後稍有變化，位於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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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過二位。」陽月搖搖頭走離水賊旁，摸著自己頸項，有些後悔地向楚花兩人道：「這得怪我自己不注意，卻是讓賊人捉著了。」暗忖這才剛出家門沒多久便遇此劫難，其實說來還是自己仍視此趟如同出遊娛樂般。如此心境實在不可取，往後應當更加留意周遭安危才是。
一旁花瓊瑤看到陽月潔白脖頸上竟有道淡紅傷痕，她收起方才狠戾，卻不免關心則亂，著急問道：「陽月姑娘，脖頸之傷……」
又是一愣，回神瞪大雙眼，摀著嘴失聲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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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陽月姑娘」雖不大聲，但足以讓一旁吳遠聽見。
三女此時頗有默契地看向吳遠，且看他一手抱胸，一手托頰，極富趣意地看向陽月。吳遠挑起單眉，輕輕笑了聲道：「哦？陽？陽月……姑娘？」10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Q1tBgGf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