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猛烈燃燒,從地牢深處的房間伸出手臂,像攀石一樣,抓著牆上的苔蘚,在石道緩緩前進。它大口呼吸,搶走珍貴的氧氣,吐出墨黑的殺人毒煙。
亞基紐拽著隆美爾快步往回走,像是拖著一塊沉重的大石,手臂痠軟,舉步為艱。黑煙如影子尾隨,回程的路彷彿一輩子也走不完。他們才拐了第一個彎,黑煙已經迎頭趕上。
「不行⋯⋯」隆美爾被煙嗆到,咳個不停,「我撐不下去了⋯⋯」
「不要放棄,回到大廳就安全了,」亞基紐說,「給我堅持下去。」他需要領頭大哥帶他去見那位大人。
「算了。」隆美爾索性停步,「我已經成功把魔獸召喚出來,也和小妹妹玩過雙飛⋯⋯總算不枉此生。」聲線聽上去已經接受了將死的事實。
「快給我動!」亞基紐拉扯領頭大哥,「你還要帶我見『那位大人』!」
這樣猛力一拉,隆美爾向前一仆,受傷的腳踝撞上硬地。他痛得大喊,趴倒在地,怨道:「那你想個辦法啊!」由於接近地面的空氣仍未被黑煙玷污,這一倒下反而給了他一個喘息的機會。
亞基紐四下張望,尋找逃生方法。只見黑煙像薄霧在空中纏繞,模糊了火把的火光,漸漸籠罩石道。他憶起火場逃生的知識,嘖了一聲,壓低身體,用衣袖掩住口鼻:「想死隨便你,給我那位大人的名字!」
「妄想。」隆美爾奸笑起來,「我才不會告訴你。」
亞基紐不知如何是好,心下焦急,徬惶無助,卻也清楚假如勉強帶走領頭大哥,只會雙雙在石道窒息而死。不過,他又不想放棄眼前上鎖的寶箱,眼前光禿的腦袋裏可是藏著異世界人的情報。
「有什麼好想的?」隆美爾見亞基紐苦苦尋思,又擺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密道封了,只能走另一端的螺旋梯,但我已經走不動。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我們便會齊齊被濃煙嗆死。」話畢他自暴自棄地大笑起來,接著因為吸入濃煙而猛咳。
「對,奇跡。」亞基紐靈機一動,「我們需要奇跡。」隆美爾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覺得他不是瘋了,便是被煙燻傻了。亞基紐問:「離開教堂後,你可以安排我六小時內與『那位大人』見面嗎?」
「離開?你聾了嗎?除非⋯⋯」
「回答我!」
「應該可以。」
「應該可以?你不肯定嗎?」亞基紐起了疑心。
隆美爾解釋:「現在很夜,他可能睡了,不會見客。」
「不成問題,你只要帶我到他的住所就好。」亞基紐說,「六小時內,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隆美爾好奇亞基紐在打什麼主意。
「我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亞基紐伸入袖管,手指輕輕一劃,掏出一枚銀幣,便即重新摀著口鼻,「給我聽清楚,你很快會被濃煙殺死,你需要一把能夠驅散濃煙的武器。」
「你說什麼?」隆美爾一臉茫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因為絕望透頂,開始出現幻覺,胡言亂語起來。
亞基紐續道:「可以的話,加上撲滅火焰的功能更好。你想要一把這樣的武器,對吧?」
「當然。」隆美爾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不過,世上有這樣的武器嗎?」
「沒有。所以你要把它想像出來,然後告訴自己很想、很想要它。」
隆美爾瞇著眼睛,嘗試想像一把能滅火滅煙的武器。由於大腦漸漸缺氧,思緒遲緩像蝸牛爬行。他腦中浮現出一台吸塵機形狀的武器。「之後怎樣?」他問。
「現在我給你一枚銀幣,」亞基紐說著把銀幣塞進領頭大哥掌心。隆美爾感覺到冰冷的觸感傳來。「我要你用它和我做個交易。」
「交易?」隆美爾大力咳了兩聲,像要把肺葉咳出來。黑煙悄然無聲地進一步佔據石道。
「我能夠把它變成你心裏渴望擁有的武器。」
「你這是⋯⋯」
「我之後會再解釋。」亞基紐的說話速度愈來愈快,「總之給我記住,你渴望得到一把能拯救自己脫離困境的武器。」
隆美爾感覺腦袋昏昏沉沉,傷腳痛楚隱隱傳來,嘀咕一聲:「我知道了。」他張開掌心,反手把銀幣蓋在亞基紐手上。
「可以了嗎?」亞基紐向他確認,開始感覺呼吸困難。
「嗯。」
亞基紐集中精神,只見銀幣發光,變換形態,變大,變長,變厚,最後在他手中變成一把衝鋒槍。
它的彈匣特別的長,槍型像是「T」字。槍身鋼制,冷冰冰的,構造精密,是這個世界的人製作不來的工藝製品。
亞基紐拿起手中的槍,冷冷的問:「這就是你想要的武器?」
「對⋯⋯」隆美爾迷迷糊糊,卻還是認出了愛槍。他突然掐著脖子,彷彿有東西堵住氣管吸不到空氣。「Maschinenpistole 40⋯⋯」隆美爾的眼睛失焦,隱隱約約地看見前方有三個重疊的亞基紐。「又稱MP40,4公斤重,32發彈匣容量⋯⋯」
亞基紐聽不懂他的德文,搖了搖頭,垂下肩膀,提起槍的背帶穿過脖子,把衝鋒槍背在身後。兩人之間隔著一層黑紗,漸漸看不見彼此。「要走了。」亞基紐心裏明白,看了領頭大哥最後一眼,聽到對方還在喃喃自語,轉身爬行離開。
「⋯⋯9毫米口徑的帕拉貝倫彈……」隆美爾意識模糊。「讓我⋯⋯摸一摸它⋯⋯」
亞基紐已經爬遠。領頭大哥失去知覺前,想起了那位不知真名、不知面貌、不知身在何方的那位大人。
亞基紐離開石道,回到充斥紫光的大廳,只見一縷縷黑煙向上攀升,穿過破洞而出。
他透不過氣,嘔心想吐,覺得氣管刺痛,胸口像在燃燒。他站起來繞過魔法陣,到大廳另一邊呼吸相對新鮮的空氣。
他抬頭望出破洞,隔著黑煙瞧見夜空。雖然逃出一氧化碳的毒手,卻依然感覺到一股令人不安的壓迫感,彷彿周遭的空氣在擠壓自己。「現在怎麼辦?」他靠牆坐下,解下背帶把槍放到地上,闔上眼睛休息,「魔獸呢?領頭大哥召喚的魔獸怎樣了?」他忽然想到這點,立即集中精神,感應地上的魔力。
胃液像噴泉泉水湧上食道,嘔的一聲,亞基紐連忙扭頭,朝地板嘔出尚未完成消化的晚餐。他不斷咳嗽,用手背擦乾嘴角,口腔滿是胃液的酸味。
「這是什麼⋯⋯」亞基紐怔怔出神,想起身旁的嘔吐物,趕緊拽起斗蓬,推開衝鋒槍,挪動屁股遠離它。
亞基紐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地上湧現的邪氣彷彿能在彈指間把人界夷為平地,喚醒了他心中對未知的恐懼。「這就是領頭大哥召喚的魔獸?」亞基紐忽然覺得德索只是一個舞刀弄劍的孩子。「應該不是,否則他根本不用逃走。」
亞基紐望入通往螺旋梯的石道,又擰頭看了看不斷竄出濃煙的石道。一邊是舉世無雙的謎樣怪物,另一邊是殺人於無形的毒氣。
他猛然醒覺自己身在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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