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德之歌 - 四、羅斯鎮的孤兒（2）

　　聽到銀鈴噹噹響起，狗仔馬上醒來。艾瑪老師唰的一聲拉開窗簾，晨光灑入寢室。「早晨。」狗仔揉著眼睛向老師問好。

　　艾瑪老師搖著銀鈴，停步回頭，微微一笑：「早上好，你今日也很精神呢。」她走出八人寢室，去喚醒隔壁的孩子。

　　狗仔下床更衣，換上孤兒院為每個孩子準備的亞麻上衣和棕色長褲。他見一個睡在窗邊木床的男孩睡眼惺忪地坐了起身，說：「強尼，早晨！」強尼看了狗仔一眼，問候的話到了嘴邊，卻忽然住口不說，轉過頭看窗外景色。

　　狗仔心感奇怪，轉念想到強尼可能因為口乾不想說話，便向另一個醒來的院友打招呼。那個男孩瞥了狗仔一眼，別過臉向強尼打招呼。強尼這次有出聲回應。

　　其餘五個男孩陸續起床，他們更換睡衣時彼此問好，聊起早上的語文測驗，沒有人理睬狗仔，彷彿他並不存在。

　　狗仔覺得寢室氣氛詭異，決定先到花園舀水漱口洗臉。他在走廊遇見其他院友。他們一見狗仔，紛紛低下頭，保持距離在他身邊經過。狗仔嗅了嗅身體，沒有聞到怪味。

　　他來到餐堂吃早餐，目光掃過三張餐桌，留意到幾個在擺放餐具的孩子警戒地盯著自己看。狗仔一頭霧水，走進餐堂角落的廚房。他用托盤端出杯子，分發到所屬餐桌的每個座位前，然後捧著沉重的水壺小心斟滿它們。

　　完成任務後，狗仔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對面的男孩臉色一變，慌亂地四下張望，彷彿突然尿急，匆匆起身衝出餐堂。途中被莎莉老師攔下警告不得奔跑。

　　狗仔目送男孩跑去，一個人靜靜坐著，注視杯中清水。他不但被同桌院友當成透明，左右鄰座平日聊不上幾句，這日卻一起站在窗邊看風景。狗仔還察覺有人時不時偷覷自己，抬頭一看，坐在鄰桌的幾個孩子別開視線，繼續聊天。

　　狗仔懷著滿腹疑團，度過漫長的早上。待下午的自由時間開始，狗仔到花園打算玩集體遊戲，卻被拒絕參與。

　　「抱歉，我們不能跟你玩。」天天和狗仔一起玩耍的類人男孩說。

　　「為什麼？」狗仔問。

　　「總之不行。」男孩態度強硬。

　　「為什麼只有我不能玩？我們不是朋友嗎？」

　　「不行。」男孩用力搖頭，「你走吧。」他的眼神閃縮，不敢直視狗仔。狗仔看向男孩身邊的孩子，只見部分人投來哀求的目光，無聲勸退自己。狗仔心下憋悶，垂著肩膀，頹然離開。他嘗試加入別的圈子，卻也被一一婉拒。

　　狗仔孤身一人，無事可幹，回到寢室，坐在床沿，忽地醒起可以向老師求助，便嘗試找她們幫忙。

　　他找不到莎莉老師，登上二樓，從育嬰房的門縫瞧見艾瑪老師正在安撫四個幼嬰，好讓奶媽順利給他們餵奶。狗仔打算悄悄離開，卻被艾瑪老師叫住了，「怎麼了？有事找我？」

　　「艾瑪老師⋯⋯」狗仔推門進房，一臉腼腆地關上房門，「我好像被其他孩子討厭了。」他的聲音太小，被一個女嬰的哭喊聲掩蓋。

　　「你好像什麼？」艾瑪老師是一個中年婦人，灰色長髮盤在頭上，身上永遠穿著樸素的青色長袍，彷彿侍神的修女。

　　「我好像被其他孩子討厭了。」

　　「為什麼你這樣想？發生什麼事了？」艾瑪老師問，「乖，乖，不要哭。」她抱起哇哇大哭的女嬰，在胸前有節奏地輕搖。

　　狗仔把起床至今的經歷娓娓道來。「昨晚有發生什麼事嗎？」艾瑪老師問，「昨天我從窗口還看到你們玩得很開心，一夜之間被所有孩子排擠，實在奇怪。」

　　「是不是你惹人生氣了？」奶媽搭腔，「老實跟人家道歉吧。」

　　「我應該沒有做過什麼惹人生氣的事⋯⋯」

　　「你確定？」奶媽追問，「小孩子可是很小氣的哦。有沒有改人花名？有沒有說人壞話？」

　　「我⋯⋯」

　　「夠了，他不是這樣的孩子。」艾瑪老師說，望向狗仔，「我陪你和他們談談好嗎？」

　　「不用，不用。」狗仔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向老師求助，拉門離開，奔下樓梯，無視艾瑪老師在身後的呼喊。

　　他覺得奶媽的想法有理，雖然不清楚犯下什麼過錯，決定先道歉再算。「各位！」他衝出花園，朝嬉戲中的孩子招手。孩子們認得聲音的主人是狗仔，都假裝沒有聽見。

　　「請大家聽我說！」狗仔揮手舉足，在花園跑來跑去，穿插在人群之中，希望得到眾人注意。

　　孩子們受不了狗仔的干擾，紛紛停下活動看向他。狗仔深呼吸，鼓起勇氣說：「對不起。雖然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惹大家不開心⋯⋯」他搔著後腦的毛髮，滿臉羞紅，「但我願意改！希望你們可以原諒⋯⋯」

　　「不要再說了！」一個類人女孩按捺不住喝停狗仔。

　　「不要再說？為什麼不讓我說？」狗仔一臉困惑。見那個女孩不作解釋，他掃了在場孩子一眼，顫聲詰問：「你們為什麼不跟我說話啊？」

　　孩子們因為內心的罪疚感，移開目光，默不作聲。花園靜默宛如墓場。

　　昨天受過狗仔幫助的魚人女孩低垂著頭走到狗仔身前。「對不起，」她的輕聲道歉在沉默中擲地有聲，「都是我不好。」語畢回身走向朋友。狗仔抓著她的手臂，焦急地問：「為什麼向我道歉？」

　　「我不能說。」魚人女孩掙扎，狗仔不肯放手。

　　「為什麼不能說？」

　　「狗仔！」一個男孩上前，「你快放手！」

　　「我不是狗仔！」

　　「痛，很痛啊⋯⋯」魚人女孩抬頭看向狗仔，眼眶裏閃爍著淚光。狗仔立即鬆手，只見她的淺藍色肌膚被捏得發白。「我、我不是有心弄痛你的⋯⋯」他弄哭了女孩子，一時無地自容，慌忙逃離花園。

　　彼得和他的兩個跟班躲在暗角，把一切看在眼內。他們摀著嘴巴狂笑，笑得肚子發疼。

　　狗仔躲回寢室，聽著隱隱傳來的愉快歡笑聲，反思自己可能犯下的過錯，卻一無所獲。

　　兩位老師雖然很忙，還是察覺狗仔不在花園。莎莉老師找到狗仔：「怎麼了？你不出來玩？」

　　「我⋯⋯」狗仔躺在床上，側頭看向門口的老師。他想起其他孩子看自己時，臉上一副碰見魔物的樣子，「我想休息一下。老師你不用理我。」

　　「身體不舒服嗎？」莎莉老師走到床邊，伸手觸碰狗仔的額頭。

　　「我沒有事，只是有點累了。」

　　「是不是和被人排擠有關？」莎莉老師確認過他沒有發燒，凝視狗仔，「艾瑪老師跟我說了。」

　　「我⋯⋯已經沒事了。」狗仔累了，「真的只是有點累。」

　　「好吧，那你休息一下。」莎莉老師趕著去晾曬衣服，「有不開心記得跟老師說。」

　　「嗯。」狗仔擠出笑容，目送老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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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羅斯鎮的孤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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