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筒,幫我!」儘管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可羅唯墨還是先向頭頂上倒掛在芭蕉葉內面的一筒求救。「如果是妳的話,以妳的進化程度也許可以壓制那隻生物!」
景澤追在後頭,儘管雨聲吞噬了絕大多數的聲響,但他還是隱隱約約聽到了羅唯墨說話的聲音。可奔跑中的羅唯墨卻又忽然停下了腳步。
「小唯?」景澤連忙追上,便見到站在雨水中的羅唯墨寫滿怔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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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唯,如果對方比我強,妳還會要我去送死嗎?』一筒用著冷淡的聲音如此詢問著。
「咦……?」羅唯墨這才發現自己陷入一個誤區,她似乎太高看自己的動物家人了,一直以來一筒的強勢而且進化程度也遠遠凌駕於其他動物家人,讓她不知不覺依賴起一筒,覺得好像一筒出馬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但這偏偏是最大的問題。
她似乎忘記一筒可能也有天敵存在,未來或現在甚至也有遠遠強過一筒的動物出現,若是那些正在狩獵人類的動物比一筒還強,這不等於是讓一筒去送死嗎?!
儘管知道在自己猶豫的時候又會有人死去,但她還是猶豫了。
「小唯?」景澤見羅唯墨表情不對,況且兩人還站在雨中,連忙將她帶進一旁的騎樓底下避雨。然後他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說:「……是對方很強,連一筒也沒辦法應付嗎?」
景澤用力按住羅唯墨的肩膀,用著帶著幾分沉重說:「小唯,我剛剛才和妳說過,我們要先確保我們自己的安全,才去考慮救人的事情。如果連一筒也沒辦法應付,那妳和我去了也只是給對方加餐而已……我知道這很殘忍,可這就是現實!不是電影!我們不可能像主角一樣有不死之身,就算妳能和動物溝通,但不是每一隻動物都願意和妳溝通的,例如上次那條大魚!我們做我們能做的事情就好了,不要拿自己的命去救救不了的人!」
『啊呀呀,人類果然冷血又無情呢,不過景澤說的話我愛聽。』一筒踏著優雅的步伐在景澤瞬間僵住的表情下爬上了他的肩膀,順著他的髮絲爬上了他的腦袋。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WtbCpB4ok
儘管能夠感覺某人僵直的舉動,不過一筒還是我行我素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就這樣賴在景澤頭上不走了。她用著女王般高傲冷酷的腔調繼續教訓羅唯墨道:『妳想救人?但妳卻從沒衡量過自己有多少能力!就算有我們在又如何?難道我們就是萬能的嗎?哪怕是我遇上大四喜也只有被秒殺的份,更何況世界那麼大,總有一天我也會遇見我無法戰勝的敵人,大自然就是如此殘酷,想活就要懂得取捨敵人,打得贏才上,打不贏就躲就逃就想別的辦法!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DRWW1ZL7r
『小唯,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妳想要幫助人就可以真正幫助得了人的世界了,如果妳真得把我們當家人看待,就請在行動之前好好思考敵人與我們之間的戰力指數,硬拼也許能贏,但代價是我們的命──這就是妳要的嗎?』
羅唯墨就像失了魂的人偶一樣傻愣在那,在她的意識裡頭,隔著幾條街道那棟大樓裡的人類光點正在一一消失中。
「但是──但是就這樣放著不管嗎?」臉上的濕冷混進了滾燙的淚水,她握緊拳頭,感覺指甲深深扎進自己掌心的痛楚,但更痛的是感覺人類一一死去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悲痛感。
『明明一直傷害妳的都是人類,為什麼妳要因為那些人的死去難過?』
「不一樣啊……那些人沒有傷害過我,或許就算有好了,但是……但是難道就要這樣見死不救嗎?」
「那妳有辦法救他們嗎?」這次是景澤發問了,他將羅唯墨用力攬進懷裡,沒有任何不良的意圖,僅僅只是希望這樣能夠讓羅唯墨不會感覺太過無助。
──沒有。
羅唯墨整個人無力的坐倒在地。
「我、我還可以拜託植物幫忙啊……」
她開始試圖向早些給過她幫助的植物尋求協助。
(拜託,救救那棟建築裡的人吧!)
………………
『救?』
『救什麼?』
『人?』
『為什麼要救?』
羅唯墨被滿滿的疑問句塞滿了腦袋,痛得她抱頭呻吟。
『有的動物吃我們,也有些動物吃動物啊~』
『所以為什麼要救那些人呢?』
『他們太弱了,所以被吃掉很正常喔。』
『物競天擇。』
『這就是大自然唷。』
植物的聲音還是一樣的溫和單純,說的內容卻冷酷地讓羅唯墨心寒不已。
(但是……早上你們不是幫忙我們擋住建築的縫隙嗎?)
『那只是我們覺得長得更大更茂盛可以讓自己曬到更多的太陽~』
『吸收更多的水分~』
『長高、長大、開花花!』
『下雨了下雨了好開心~~』
植物的話語開始偏離主題,羅唯墨依然沒能從對話中得知的震撼裡回神。
原來並不是植物想幫她忙,而是剛好他們覺得長大也不錯才恰好堵上了漏風漏雨的窗口。
景澤看著羅唯墨痛悔自責的臉,就知道她的答案是什麼了。他抱著她,像抱個無助的孩子一樣,感慨道:「妳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承擔在自己身上,然後出了事就覺得都是自己的錯。活下去……才是現在這個時期最重要的事情,我們能做的其實並不多,也只能勉強照顧好身旁的人,但更多就真得只能祝福他們了……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amt9FMqka
「妳明明就很生氣那些人不尊重紅中他們的性命,卻又那麼在乎那些人的生死,小唯,在以前我會說妳面冷心熱,但現在我只希望妳能好好為了妳身邊的寵物家人著想,他們是因為喜歡妳、在乎妳才選擇留下,不要辜負了他們對妳的重視,但也不要濫用他們對妳的感情。」
淚水模糊了羅唯墨的視線,此刻她無比痛恨自己可以感覺到那些生命的消逝,同時更加迷惘為什麼自己會擁有能夠跟動植物溝通的能力。
就算知道別人有危險又能如何?她既沒有能力去拯救他們,也無法提供協助……但最難過得是,她捨不得放棄這樣的能力,因為這個能力讓她能夠聽清楚她動物家人的聲音,還是能讓她聽見植物的想法。
可是,她還是很難過。
「我不知道我有這個能力到底是為什麼……不是說萬物的存在一定都有其存在的意義嗎?那我這份能力到底能夠用來做什麼!」
景澤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只能摟著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痛哭。
外頭風雨很強,天色也暗得分不清楚白晝黑夜,慢慢的連最後一絲微光都逐漸消失,剩下外頭嗚嗚作響的呼嘯聲。
不知多久,羅唯墨才漸漸地沒了聲音,不是不哭了,而是累得麻木了。
那棟大樓裡已經沒有屬於人類的光點了,陌生動物的灰色光點倒是不停在移動著。也許是在清點戰利品?還是說正在享用豐盛的大餐呢?
只在很短的時間裡,人類的光點幾乎是一面倒的消失了……這帶給羅唯墨很大的衝擊。直到一筒冷酷地說出殘忍的現實時,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能夠擁有她們的保護,而那些人又是多麼的不幸以及無助,面對強大的動物也只有死路一條。
天色應該是接近晚上了,氣溫明顯降低許多,景澤見外頭風雨依然猛烈,要趕回陳阿公他們在的臨時基地恐怕也有些困難,乾脆拉著羅唯墨往建築內部走去,就想找個能夠遮風避雨又能休息的地方渡過這個不平靜的夜晚。
羅唯墨用著濃濃的鼻音替景澤在昏暗的建築裡指路。
「低頭,上面有籐條。」
「前面有凸起的樹根。」
「左邊有一間可以休息的房間……」
兩人一前一後的摸黑走進牆上地面全都爬滿藤蔓和植物的房間,靠在牆邊坐了下來。一筒默默地爬離了景澤的腦袋,攀上藤蔓爬至房間角落休息了。
沉默蔓延,彼此都沒有什麼睡意,雖然是孤男寡女共處一事,但先前發生的事情還有陌生的環境實在很難讓人產生什麼旖旎曖昧的想法。
良久後,羅唯墨率先打破沉默,問景澤道:「欸,阿澤叔叔,你為什麼想當獸醫啊?如果不是發生那隻車禍小貓的事情,我一直覺得其實你沒有很愛動物,實在想不透為什麼你這樣的人會來當獸醫,去當整形醫師還有牙醫不是比較賺錢嗎?」
「嗯……其實只是比起醫治人類,我覺得醫治動物至少不用面對向面對人類那樣那麼多複雜的互動還有紛爭。我爸是一位肝膽腸胃科醫師,但因為一次很嚴重的醫療糾紛最後放棄從醫,後來大概是因為心裡壓力太大,得癌症後短短半年就走了。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52dXmi4Hg
「那時候我才正準備要考醫學院,也是因為我爸的遭遇讓我覺得醫治人失敗了還要被人告,雖然我爸做了最適合當下情況的處置,可是那位病患還是走了,家屬認為其中的醫療疏失我爸必須負擔最主要的責任,一直來鬧,那時候還上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報紙,也去了好幾趟法院,雖然最後法官判決我爸沒有醫療責任,可大概是因為經歷太多次這種案例了,我爸累了就乾脆離職不繼續持刀救人了。」
景澤淡淡地述說著自己的過往:「但我覺得他應該還是想要繼續當醫生的,雖然後來也有不少被他醫治好的病人特地來感謝他,但他還是累了……因為其中又牽扯到很多醫院和藥廠之間的黑幕,他不想捲進其中所以乾脆抽身離開,雖然我媽有建議他去外面開一間診所,可我爸不願意,之後就病逝了──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Jeagmk0S0
「自從醫療糾紛發生之後,我就覺得救人不如救動物,至少動物很單純,救得活就是活,救不活就是死了而已,大不了飼主來哭喪,可至少我開業到現在還沒遇過有人因為我沒救回寵物來告我的。」
「這樣啊……所以你其實沒有很喜歡動物對嗎?」羅唯墨捲縮起身子,將下巴靠在膝蓋上,偷偷把身體的重心壓在身旁的男人身上,汲取他人的體溫來讓自己感覺不會那麼孤單無助。
景澤沒有多想,只以為羅唯墨是累了,任憑她靠著自己,繼續說了下去:「算吧。只是覺得動物不會像人一樣煩和囉嗦,也不會勾心鬥角,相處起來比較自在。」
「那你當時為什麼要接那隻車禍小貓的手術,你明明就不是犬貓獸醫。」
「不是妳讓我接的嗎?我想負責犬貓醫治的那位王醫師請婚假去度蜜月,小貓那種情況更不可能撐到我送牠到外縣市找犬貓獸醫治療,反正我也有幾次幫忙王醫師動刀的經驗,平常也有在研究犬貓醫治,就差沒去讀犬貓獸醫研究所二次進修了,想說試著醫治看看……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vqTSvuyAU
「不瞞妳說,其實我當時是想反正是隻沒有主人的野貓,死了也沒有人會來責備我,就放手一搏了……可惜最後還是沒能夠救回來。說實在話,老實說後來還挺後悔的,雖然有私下再去進修犬貓醫治的學分課程,後來也幫忙王醫師救了幾隻貓狗還練習了幾次結紮手術,但有時候還是會想起當時那隻小貓。說到這……」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o68ds1EV6
景澤忽然想到自己不久前溺水時看到的畫面,問羅唯墨說:「小唯,雖然這樣問很冒昧,但我記得羅奶奶和我說過妳的體質比較……敏感,妳看得到好兄弟嗎?」
羅唯墨白了他一眼,不過在黑暗中景澤看不見她的動作,頓時有些煩悶用著不耐煩的語氣回:「有時看得到,有時不行,問這做啥?」
「沒……我那時溺水的時候以為自己快死了,卻看到很多以前救過但沒救回的動物把我推上海面,大概是我的錯覺吧呵呵。」
羅唯墨忽然想起當時機緣巧合救下張浩宇的事情還有當時紅中衝下海救景澤那時海面上的「異狀」,這才猛然注意到自從被奶奶接來照顧之後,她不再像幼年時期那樣經常看見「好兄弟」因而備受困擾,只有很少數的情況才會看見「好兄弟」,可是像這樣看到動物的靈體要拯救人類的案例以前卻從未見過,難道和現在世界的變化有關?
「我當時也有看到那些動物,所以不是你看錯。」她垂眸,雖然不是很想提起這件事省得別人老用異樣的眼神看待自己,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和景澤說起自己的經驗:「大概是因為那些動物很感謝你的救援吧,所以那時候才會出現幫助你;張浩宇那時候也是,聽他說他以前就經常幫一些遭到路殺的貓貓狗狗收屍處理後事,我那時候就是看到一群狗阿飄跟上去才發現摔進山谷裡面的張浩宇呢。」
「哦,所以那不是我的幻覺,對嗎?」景澤露出苦澀又帶著感慨的笑容,可惜羅唯墨看不見。
外頭風雨呼呼地吹,兩個人渾身都濕透了,就算羅唯墨看得見植物的光點建構出來的世界,一時半刻也無法生起火來。
忽然,景澤提了件令兩人有些尷尬的事情。
「那個,一直穿著濕衣服也不是辦法,這樣下去會失溫的,反正現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不然我們先把衣服脫掉披在旁邊晾乾,然後背對背靠著取暖吧?抱歉,我知道這很尷尬,不過看外面風雨那麼強,我們短時間內大概回不了陳阿公那,在這種情況下還是不要讓自己著涼感冒比較好……放心我對妳沒有惡意,我也不想被一筒毒死,只是真得有點冷……」才剛說完,他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
羅唯墨表情僵硬,雖然知道景澤說這番話沒有其他的意思,但還是……好尷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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