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這段時間在過去並不算什麼,差不多是從聖誕節到隔年春節的時間,但對末日後生活天翻地覆的人們來說,整體環境的變化無疑是巨大且令人不安的,但也有好消息傳來。
時間逐漸來到九月,日頭炎熱得很,可偏偏因為都市叢林中那一棵一棵平均超過五層樓高的樹木遮蔽,人在森林中行走反倒會覺得十分清涼舒適。而之前羅唯墨等人佔據的大樓也幾乎打理完畢,除去最底下的一、二樓植物蔓延得較快較多不太適合住人,在加之開始有許多小動物跟昆蟲出來行動,所以他們居住的環境便局限於三樓之上。
現在大部分的馬路已經化作一條條的水道,只剩下其中幾條地勢較高的道路仍維持乾燥。
一陣犬吠聲自森林深處傳來,張浩宇背著一只裝滿草藥的籮筐,騎在一隻通體黑色宛如機車大小、四腳穿白襪的黑狗身上,難掩興奮地嚎著:「嗷哦──大黑,咱門衝啊!不要輸給紅中!」
黑狗興奮地喘著氣,敏捷地在森林中拔足狂奔。
後面有女孩子的聲音傳來:「紅中你要跑哪去?我們家不是那個方向啊!」
兩條狗一前一後穿過森林,驚擾了無數動物和昆蟲,最後才回到了他們熟悉的地方──他們的基地,被重新取名為「希望」的大樓。
張浩宇哈哈笑著跳下了黑狗的背,開心地和狗玩了一會,才見到他的鄰居何俐茹騎著心不在焉的紅中領著虎斑狗妞妞走了回來。
「大妞姐,這次妳輸了!晚上要給我幫忙搗藥喔。」張浩宇嘿嘿笑著,一臉陰謀得逞的模樣。
何俐茹身後也背著籮筐,裝滿了東西,此時正不滿地嘟著嘴,狠狠地瞪了青年一眼。「願賭服輸,搗藥就搗藥,怕你喔!」
大黑狗在這時「汪」了一聲,張浩宇就像知道他說了什麼一樣,很自然地回道:「好,晚上別玩太晚了,吃完飯記得洗洗嘴,別像上次弄得滿嘴都是血和肉渣又跑回來舔我。」
大黑狗委屈地汪汪叫著,然後舔了舔張浩宇的手後頭也不回地跑了。
隨著兩人踏上隱蔽在大樓一樓的階梯,虎斑犬妞妞跟了上去,紅中一直張望外頭,「嗚嗚」了兩聲,就這樣趴在樓梯口彷彿在等待著什麼人。
才剛踏上二樓,張浩宇就聽到一陣聲響從樓梯上傳來,他裂嘴一笑,張開手快步向前,然後沒一會兒就被好幾隻或大或小、品種不一的狗兒們給包圍。
『浩宇回來了!』
『小宇陪我玩、陪我玩!』
『摸我、摸我!』
『浩宇我好想你~』
張浩宇聽著狗狗們激動地傾訴自己的心情,心裡都要融化了。
「大家,我回來了!」
何俐茹身旁也有幾隻狗狗圍繞。
兩人就這樣被一群狗擁護著上了樓。
「浩宇回來啦,今天收穫不錯喔,沒遇到什麼麻煩吧?」一位中年男性笑呵呵地打著招呼,手上正磨著石刀。
另一位正在使用藤條編一張椅子的中老年人也笑了一聲:「浩宇,剛剛陳老好像在找你,忙完後趕緊去找一趟陳老啊~」
中老年人身旁已經完成的一只籐椅上此時趴著一隻毛髮柔順的波絲貓,再聽見中老年人說話後便「喵」了一聲。
『臭小子回來啦~』
張浩宇靜靜地看著那隻狀似慵懶的波絲貓,然後笑著道:「莉莉,我回來了。」
「喵~」
這次的喵叫聲沒有意義,大概就類似人類的「嗯,我知道了」的概念吧。
再往上走,圍繞在張浩宇和何俐茹身旁的狗狗們分別跑回去找其他人玩,然後同時也有少數的貓出現在基地裡頭,有的甚至趴在窗外高聳樹木的枝幹上,就這樣與人類保持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互看。
偶爾還能看見兔子在走廊上吃著地板生出來的草,有位婦人正一邊帶孩子,一邊和肩膀上的亮黃色鳥兒說話……
看著這一幕,張浩宇不知為何眼睛發酸,但還是笑了出來。
將東西扔給負責管理與分類物資的人,張浩宇扔了一聲「我去找陳老」後便繼續往樓上爬。何俐茹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不管不顧跑掉的背影,嘆道:「臭阿宇一定是不想處理草藥就跑掉了。」
負責管理物資的是一名個頭瘦高的年輕男性,據說以前是做手機遊戲的,見此也沒有什麼不滿,樂呵呵地說:「讓我看看你們今天找了什麼回來,俐茹妳也去看看吧,今天陳老他們就要出發過河去十七街那裡了,說要讓陳大叔試試看能不能和那裏的蜂群談話呢。哎……如果可以成功就好了。」說到這,瘦高男性不僅有些感慨,同時他身後的牆壁上好像爬過了什麼東西,但何俐茹已是見怪不怪。
「哦對了,這個給妞妞。」男性拿出一塊只有指甲片大小的肉乾,妞妞開心地搖起尾巴,和男性玩鬧了一會便如願得到了那塊小零食。
何俐茹無奈地說:「阿哲,肉乾很珍貴的,你不要每次都偷偷拿自己的份額給妞妞吃啦,她可以自己出去打獵的。」
「沒關係啦,妞妞那麼可愛~我給她一塊肉乾沒關係的。」
何俐茹無奈地看著負責物資管理的青年就這樣蹲低和自己的狗兒玩了起來,慢慢笑了。
雖然還是有很多人討厭動物、不喜歡毛亂飛、不喜歡有鱗片的甚至是昆蟲,但至少大家已經習慣身旁經常會有各種動物出沒,然後不會第一時間被嚇到並採取攻擊了。
在張浩宇說的那位很厲害的女孩子幫助下,他們這些倖存者中那些對動物比較親近的人都慢慢開始能夠聽得懂動物的聲音,曾經有養鳥兒的現在便隱約能聽懂窗外鳥雀的聲音,其他也是如此。當然也是有人什麼也聽不見,可大家都懂得與動物保持距離,然後彼此摸索著一個能令彼此舒服的生活方式。
這多虧了羅唯墨。
「俐茹,妳不去看看嗎?陳老他們晚一點就要出發了,對了因為陳老有交代犬貓不要跟過去,所以妞妞先留在我這陪我上班好嗎?」
「哦……那好吧,妞妞就拜託你了。」何俐茹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只要帥哥不要飼主的虎斑犬,她轉身繼續往樓上走去。
現在的人就算一路爬個八層樓也不會很累,環境雖然變得相對艱辛,可空氣乾淨、食物天然,許多人身體反而變得比末日來臨前更健康。
何俐茹腳步快速地越過八樓,來到更高的樓層,這層樓可以遠遠看見其中一個區段的樹冠層,當然再往上還有更高聳的樹木,可至少可以遙望一段距離的叢林都市。
然後她就聽到張浩宇驚訝的大喊:「什麼!小唯姐幫我們和蜂群建立聯繫後就要離開了?!為什麼!小唯姐妳不要走──」
何俐茹也是心裡一驚,錯愕地上前詢問:「怎麼回事?有人惹小唯不開心嗎?」
她的到來讓正在討論的一群人紛紛向她看來,隨後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羅唯墨身上掛了一條粗得嚇人的黑色大蛇,平靜地解釋:「這裡的生活也差不多安頓下來了,我想要去首都一趟看看我爸爸媽媽跟弟弟還活著沒有。也有其他人要和我一起遠行,放心,等我們找到家人或者是確定情況後就會回來。」
「喵~」『不用擔心,我們和那一群蠢狗會好好照顧這些蠢笨的人類的。』
一隻灰條紋貓蹭著羅唯墨的小腿,一邊說著讓張浩宇哭笑不得的話。
張浩宇很希望羅唯墨不要走,他就和許多人一樣將精神與希望寄託在堪稱是先行者的羅唯墨身上。還有些中二的青年很清楚,如果不是因為她,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聽得懂動物的聲音──儘管她沒有明說,但張浩宇就是認定了他們之所以能夠聽懂動物的語言一定有羅唯墨在背後做了什麼。
於是他看像了沉默地站在羅唯墨身旁的景澤,眼巴巴地說:「阿澤大哥……」
景澤直白地回:「我也會跟著小唯去一趟首都,同去的還有阿峰,他要去桃源找他的老婆小孩。陳老就不跟我們去了,他現在算我們的領袖,就由我們代為尋找他同樣也住在首都的兒子一家。」
張浩宇眼神複雜地開口:「但這樣走的都是元老級的人物欸……」
羅唯墨沒理會他,只是伸手對一位待在角落,看起來沉穩安靜的中年男性招手:「陳大叔,你準備好了嗎?」
名叫「陳陞」的中年男性爽朗地笑了笑,「可以了就出發吧,雖然我還有點緊張,不過我會試試看的。」
陳陞過去曾有自己養蜂的經驗,據說連蜂箱都是自己用木工DIY出來的,可惜天災後蜂箱毀了,蜂群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可至少好歹有個三、五年的養蜂經驗。
羅唯墨自從那次帶著黑豹大小的藍眼黑貓「虎克船長」回來後,就發現景澤居然一夕之間忽然能完全聽懂動物語言的異狀。兩人幾次研究後,發現羅唯墨的特殊視野,也就是那片黑底綠光的世界,居然可以促使人們增加與自然的連結,增進與動物的聯繫。
當然,這作用還是有限的,能夠聽得懂動植物聲音的往往都是過去曾與特別喜愛與飼養過某種動物的人,又或者是喜歡園藝種植擺弄花草的人。聽得懂貓科語言的不代表聽得懂狗兒說話,至於植物的思維其實蠻單純的,這裡暫且不談。
張浩宇倒是少數同時能聽懂貓狗語言外加植物說話的特殊人才了,他甚至還能勉強聽懂爬蟲類的語言,這大概跟他以前常常在山上救治或者是幫路殺動物收屍有關。
景澤更別提了,身為每天都在面對動物的獸醫,理解動物語言更是完全沒有難度。哦對了,藍眼黑貓「虎克船長」的名字還是他取的呢,只不過這位貓群的現任領導者對成為他的寵物和動物夥伴不感興趣,就是偶爾會用趾高氣昂的態度送他死鳥死老鼠賞他一餐,一副憐憫他沒辦法自力更生的模樣。
也就在兩人在和陳木火與李奕峰討論過這件事以後,慢慢推動使倖存者中一些品性還算不錯的人加深與大自然連結,開始有人去外頭採集的時候撿了一條狗回來,被一隻貓要求收編,哼歌哄小孩結果哼著哼著就哼來一群小鸚鵡整天陪唱歌,遊河過水道結果從此水道裡永遠有一群鯉魚在那邊等。
大夥開始慢慢體會到與動物加深連結的好處,對羅唯墨的畏懼與忐忑便沒那麼深了,就是還多少對她有些依賴,畢竟她可是最一開始便能夠與動植物對話的女人。
在招攬了一部分的動物後,羅唯墨決定在離開前試試看能不能招攬十七街對岸的那群蜂群。就算他們不願意遷移,可至少能夠接受人類在他們的領地上幫忙種花弄草,多栽些蜜源植物,然後願意固定分享一些多餘的蜂蜜和花粉給人類就好,必要的時候人類也能利用工具幫忙示警或驅趕虎頭蜂群,整體而言其實是互助的生活模式,就看蜂群願不願意了。
陳陞已經在其他的倖存者幫忙下重新做好了好幾個蜂箱,還連帶著幾位過去曾喜歡擺弄花草的太太小姐們在附近種了蜜源植物,現在花開得正好,就差蜂后帶著小伙伴入住了。此時的他顯得格外興奮。
「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羅唯墨不想夜長夢多,果斷地打斷張浩宇的勸說,開口:「我離開的事情已經定案不會改變了,現在出發去蜂群那吧。等會為了示好,大家各拿一盆陳大哥準備好的花,讓九條一起把我們送過去。」
這時候,張浩宇不知怎地忽然喊了一句:「小唯姐,我喜歡妳!」
羅唯墨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倒,還是給景澤拉回來的。
所有人都用驚愕的目光看著中二青年,然後眼睛悄悄瞄向黑了臉的羅唯墨,與只是略略挑了眉看不出喜怒的景澤。這段時間誰不知道景澤總是跟著羅唯墨行動,儘管兩人都說只是互相幫忙,但誰看不出這對就差還沒明白的說「我們是男女朋友」的兩人有曖昧啊?
李奕峰呵呵笑了兩聲,用長輩般的關愛目光看著張浩宇。
陳木火也是意味深長地笑著,就想看看羅唯墨和景澤是什麼反應。
羅唯墨在這時面無表情的開口了:「喔──你喜歡我啊──」她聲音拉得老長,總覺得令人有些不安。果不其然,她下一句話就讓張浩宇後悔莫及了。
「這樣我就不回來了。」
「欸欸欸等等!小唯姐妳別這樣!我就是太崇拜妳了嘛,妳是我的偶像,別誤會,我不是說對女人的那種喜歡啦,哦我不是說小唯姐不像個女人,我是說妳就像以前我在追的樂團一樣的酷,我喜歡妳的酷!我知道妳喜歡──」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羅唯墨便逼進了張浩宇,用一種「你敢說出來我就宰了你」的凶狠目光瞪著他。
「呃……對不起,是我表達錯誤,我今天忘記吃藥了,原諒我。」張浩宇果斷投降,然後繼續語出驚人:「既然小唯姐不回來那我要跟你們去!」
「你這白吃,這樣你要張阿公怎麼辦?」羅唯墨頭痛極了,她很清楚張浩宇跟著自己純粹就是覺得好玩、酷、會遇到很多驚險精彩的事情才想跟著的,但也不想想他阿公已是知命之年,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算了不管你,我們出發吧。」羅唯墨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跟張浩宇沒辦法好好談了。要不她到時候乾脆連夜跑路好了?
一行人就這樣丟下張浩宇出發了,雖然腦袋少根筋的青年最後還是匆匆忙忙地纏上去要跟,不過羅唯墨要離開的消息還是給一些有心人士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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