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澤唷~陪奶奶吃個飯唄!咱倆去鎮上那間、欸,那叫啥?陽光咖啡廳一起吃頓午餐吧!」
才準備休診離開寵物診所的景澤接起電話,在聽見從電話裡傳出的聲音時還接連確認了幾次,才肯定打電話來得是那位經常帶著各式各樣救援來的寵物來診所就醫的羅奶奶。
對於羅奶奶忽然打電話來約自己吃飯,景澤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雖然兩人因為動物的關係經常有接觸,有時候也會聊聊彼此對動物的看法,羅奶奶對動物也很有一套,給了他不少新的觀點和幫助,可是兩人從來沒有這樣單獨出門吃飯過。可是一想到羅奶奶這不同尋常的邀請,也許是有什麼事情想要特別和他說的,便答應了下來。
「那就一點見,奶奶等你啊~」
聽著手機傳來通話結束的叮咚聲,景澤看了一下時間,才騎著車趕往和羅奶奶約好的地點,雖然已經提前在約好的時間趕到,但羅奶奶還是快他一步已經坐在店裡頭的座位上隔著玻璃窗朝他揮手了。
他走進餐廳,和上前詢問有無預約的服務人員說明已經有朋友在裡面等了,當服務生領著他走到羅奶奶的座位邊時,還被投以了好奇地注目禮,大概是覺得他一個大男人和一位老婆婆一塊來這種對老人家「很時尚」的店面用餐感到很有趣吧。
「羅奶奶。」景澤的醫師白袍被留在診所裡面,現在他看起來只是個穿著藍襯衫打著深藍領帶穿著西裝褲的普通上班族。放眼望去餐廳裡頭有不少上班族趁著午休時間外出用餐,就他這一桌特別另類,因為和他同桌的是一位穿得很樸素普通的老婆婆,不過還好羅奶奶選了一個靠窗又足夠隱蔽的位置,四周的塑膠植物裝飾多少隔開了旁人的注視。
「我先點餐囉,肚子餓了。」羅奶奶笑著招呼景澤落座,然後和服務生點了一份很符合這間餐廳風格的白醬蛤蠣焗烤燉飯,「甜點要焦糖瑪琪朵,飲料就上冬瓜檸檬好了,先上喔~」她很熟悉地點著餐,就好像經常來這種店家一樣。
等景澤也點完餐點,服務生離開以後,羅奶奶劈頭說了這麼一句話:「阿澤啊,我快死了。」
「奶奶你是在開玩笑吧?!」景澤差點沒嚇得當場跳起來,膽戰心驚地看著坐在對面的老人家,仔細觀察,發現她的氣色真得比往常差了不少,雖然臉上的笑容依舊,可是總給人一種無法掩飾的疲累感。
「呵呵,阿澤,你對你現在的工作滿意嗎?」羅奶奶沒有回應景澤的問題,而是問起了景澤的工作情況。說也奇怪,明明只是醫生與寵物主人的關係,可是景澤就是覺得羅奶奶特別親切友善與好相處,又有一種神奇的魔力,總是能夠讓躁動不安的動物變得乖巧溫馴,久而久之他也慢慢記得這位總是帶著各式各樣的動物來就醫的老婆婆,到最後他還破例給了羅奶奶自己的電話,表示如不是他看診的時間有什麼動物需要救治也能直接打給他。
景澤喘了口氣,喝下一杯檸檬水平復自己方才受到的驚嚇感,兩手捧著水杯,思索了會,慢慢給出回答:「嗯……目前還不是很滿意。」
「哦?我記得你一開始跟我說你很滿意的。」羅奶奶露出微笑,彎彎的眉眼打量著眼前的男性。
「那是因為一開始我太自大了,面對生命的態度也太隨便了,才會那樣想的……我現在覺得我還有太多不足的地方,如果能夠多了解一些兩棲爬蟲的病症,也許就能救更多的動物了吧。」
「嘛,懂得謙卑是好事。」羅奶奶靠在柔軟舒適的椅子上,又問起了其他問題:「那你對這個世界怎麼看?人與自然的關係,還有人與動物之間的關係……」她閉上眼睛,露出很明顯地疲態,讓景澤有些擔心。
「奶奶,妳還好嗎?」
「嗯哼,有點累~不過還行,老囉老囉~別擔心我,快和我說說你的想法。」羅奶奶笑呵呵地睜眼揮手要景澤不要太在意,然後催促他給出答案。
面對羅奶奶突如其來的奇怪問題,景澤花了點時間思考,並不想隨意敷衍這位非常熱愛動物的老人家。
「我覺得……現在的人和動物之間,該怎麼說呢?沒有把動物的命當成一條性命在看待吧。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eT65vXZCq
「雖然還是有不少主人願意花費高昂的治療費用替自己的寵物看診,但更多的卻是直接帶來醫院或寵物店棄養的,一開始只是因為喜歡而飼養,卻從沒想過後續的照顧和醫療費用,反正取得容易,某些寵物也不會太昂貴,生病就丟掉再買一隻新的就好了,畢竟有時候看診費用可能都還比一隻全新、健康的寵物還便宜。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yHC8Q5ih0
「至少這點我很看不過去,就算是很受歡迎的貓狗也有很多人飼養後棄養,領養後退回的……更別提南部那邊因為業者大量進口要出售結果因為颱風逃走最後開始在野地蔓延開來的綠鬣蜥還有沙式變色龍,人一直為了自己的貪欲去追求各式各樣的寵物,最後卻過來用著自以為高高在上的角度要去殺光他們……」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h2yI7hWUu
景澤喝口水略略平復一下自己因為提起這些而起伏不定的心情:「雖然覺得很生氣,但是我覺得人類和動物都很可憐,因為一開始就處於不對等的地位上,濫捕濫殺……喜歡就養,不喜歡就丟掉,可是大環境就是如此我也沒辦法阻止,就算盡力宣導正確的飼養方法還是有人隨便養然後鬧出病來最後再來鬧診所或丟寵物。……抱歉,有點變得好像我單方面再抱怨了。」
「沒關係,我就是想聽聽看別人的看法,你繼續說。」
景澤卻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麼好講了,頓時有些尷尬,「不然奶奶和我說說妳是怎麼看待其他動物的?對了,奶奶和動物真得有辦法溝通嗎?上次妳的孫女才和我說妳可以和動物說話呢,這是真得嗎?妳這樣算是寵物溝通師嗎?」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KPs8IG9DO
提起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他頓時來了勁,一連問出了好幾個問句,末了才窘迫地說:「抱歉,因為一直對寵物溝通很感興趣,很想知道真得能夠溝通,還是那只是神棍在搞鬼,如果不方便的話可以跳過這個問題沒關係。」
羅奶奶笑出聲來:「可以哦,可以溝通的,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可以進行溝通,只要你願意敞開心去感覺去傾聽,甚至連石頭和植物都能聽見他們在說悄悄話哦。我認為啊,人類雖然自認是萬物之靈,但當人類這樣認定的時候,自大就讓人類失去了謙卑以及對萬物自然的尊重……哎,若是人類再不醒悟,總有一天會失去大地媽媽的眷顧呀……」
景澤聽得感慨,才又想說些什麼,便被送餐上來的服務生給打斷了提問。
「哎呀,我最喜歡的白醬蛤蠣焗烤燉飯~不說了,先來吃東西嘛,吃飯皇帝大!」羅奶奶歡快地拿起刀叉開始享用餐點,明明只是還蠻普通的料理,卻因為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而讓人也跟著食慾大開。「這裡的冬瓜檸檬也很好喝,我家小唯最喜歡喝這裡的冬瓜檸檬了,可惜她現在在上課~只好我自己享受了。」
景澤啞然失笑,也跟著享用起自己的餐點。
之後羅奶奶沒有再提問其他的事情,而是聊起了家裡一些寵物的事情,當然言談中因為經常提及她的孫女,這讓景澤多留了一份心眼。
「阿澤,小唯雖然看起來人很冷漠不好相處,但其實是個熱心的孩子,只是只有動物看得到她溫柔的一面……如果之後有什麼事情,希望你可以多幫忙她一些,她個性彆扭,不擅長表達自己的心情,你啊就多讓讓她……」
這話好像交代遺言似的,景澤一想到羅奶奶一開始說的那句話,這時心裡頓時有些發慌。他見羅奶奶面露疲態的模樣,主動提議:「奶奶,妳怎麼來的?坐計程車嗎?不然我載妳回家吧。這次就讓我請妳吃飯吧,就當我是妳孫子,孝敬妳的。」
「哎唷,嘴巴張甜,這樣我還真無法拒絕呢呵呵。」羅奶奶和藹地笑著,「不然就讓我家小唯以後幫我請回來囉~還有,不用你載,奶奶我是自己開車出門的,我得把車子開回家才行~今天謝謝你陪我吃飯,要好好生活喔。總有一天,你曾經救援過的那些動物,會回來幫助你的。」
景澤在餐廳門口目送羅奶奶開著那台老舊的二手小貨車逐漸遠去,卻沒想到一周後竟聽到了羅奶奶逝世的消息,才知道奶奶那天真得是來交代遺言的,那時他震驚的就想連忙趕去羅奶奶的家看看情況,可是因為手邊還有幾個受傷寵物需要治療看診,只能忍到看診時間結束,匆匆忙忙地騎車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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