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唯墨傻愣當場,某種不明所以的酸澀感湧現心頭,意識到了什麼,眼淚就這樣湧了出來。她語氣急促地詢問身旁好奇地看著她的張浩宇:「這朵花你們從哪找來的?!」
「這朵花啊,是紅中和那隻大毛蜘蛛從森林深處帶出來的。」
明明沒有風,那朵花還是輕輕顫了顫。
『小唯,是我,一條。』那是非常和緩溫柔的聲調。
「一條」……她養了快十年的那條綠鬣蜥!
羅唯墨搖搖晃晃地撲上前,震驚錯愕地看著眼前的白花,怎樣也無法將這朵花與那條可以溫馴地趴在自己身上撒嬌的綠鬣蜥聯想在一起。
花的聲音是成熟溫和的女聲,「她」歉意地說:『對不起,我沒有撐過來。等我再次醒來就變成一朵花了。不過能再見妳真好。』
羅唯墨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意,抱著花盆大哭了起來。
張浩宇被她嚇了一跳,就連外頭本來在忙碌其他事情的人也都衝了進來。
「發生什麼事情了?!」李奕峰緊張地喊著。
「不知道,羅大姐看到這盆花就哭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少年手忙腳亂地解釋著。
這時,景澤注意到羅唯墨身旁的動物夥伴不知為何呈現一種很是哀戚的氣氛,所有動物都注視著那朵花,每隻動物的眼神都很黯然悲傷。
景澤上前搭住了羅唯墨的肩,擔憂地呼喚:「小唯?」
「嗚嗚……這是我的一條……我那隻養了十年的綠鬣蜥……」羅唯墨回想一條與自己相識與飼養的經過,忍不住又是悲從中來。不知何時被她放開的五條委屈地擠在她身旁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卻無果,只好將脾氣發在走過來的景澤身上──他正不爽地撕咬景澤的褲管呢。
「一條?啊,那隻以前和虎紋貓青發打架受傷送來醫院的那隻綠鬣蜥?」景澤十分訝異,然後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可能又要破損的長褲一眼。可他眨眼就意識到不對勁──為什麼那隻綠鬣蜥變成一朵花了?聯想到之前在大樓裡死者身上開出花來的詭譎景象,某種不好的預感閃過心頭。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VgtOAWAD3
他轉頭對其餘面露擔心人開口:「抱歉,我想小唯可能需要獨處一下。」
「那我──等等,阿公!幹嘛拉我!」張浩宇話還沒說完,就被陳木火阿公拉了出去。
「有事在叫我們。」李奕峰自然看出景澤有私事和羅唯墨說,在離開以後識趣地兩人關好了房門。
房裡只剩下羅唯墨低低的抽噎聲,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終於冷靜下來,景澤拍了拍她,問:「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不過如果妳願意說出來的話我保證我不會洩露出去。」
羅唯墨哭得眼睛發紅,看著那朵潔白的花卉沉默了許久,才反問景澤:「阿澤叔叔,你知不知道現在人死後身上都會開出一朵紅花的事情?」
「之前大樓裡的死者就有這種情況,大家覺得很詭異不敢太過接觸,所以我們都把死者移至其他無人居住的樓層放置……除了紅花以外,死者身上也會有植物破體而出快速生長蔓延整個空間。老實說面對這情況沒有人不害怕,生怕那種從死人身上長出的植物會傳染疾病。」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jHMYhjJEF
景澤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出口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羅唯墨緊緊抱在懷裡的盆栽,驚移不定地詢問:「她……我是說一條,這是從她身上開出的花?」
「嗯。」
「……小唯,妳有接觸過死者身上開出的紅花嗎?」景澤忍不住因為自己的猜想毛骨悚然了起來。
羅唯墨抬眼,躊躇了一會,還是決定告訴景澤自己之前在附近大樓搜索物資時遭遇紅花的經歷,同時也說出了一筒他們可以透過吃紅花來達成進化的這件事。
景澤靜靜地聽著,表情變得凝重壓抑了起來。
「動物死去以後身上會開出白花,人類死去以後身上會開出紅花……按照妳這麼說,似乎開出的花都會保留屍體原有的一部分記憶和認知,不過目前因為太多參考物可以比對,不知道妳的一條和大樓裡的那朵紅花是不是少見特殊案例。可我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若是動物可以藉由吃下人類屍體開出的紅花達成進化,那反過來說,人類是不是也能透過從動物屍體上開出的花來得到某種進化?」
羅唯墨一直很冷漠地觀察著景澤的臉部表情,在他看不見的角度,一向躁動歡快的紅中不知何時在景澤身後擺出了攻擊姿態,很難想像那隻總是開心雀躍的大狗會露出這種冷酷獵人般的神態。
「在某種特殊情況下,可以。」羅唯墨陰沉地說出了一條方才告訴她的答案。
景澤因為她這奇怪的回答愣了愣,不過很快就意識過來地說:「也就是正常情況下不行了?那就好,小唯,不要讓任何知道這件事,然後好好保護好一條的花……」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cn44QxYKA
他忽然察覺到羅唯墨和她的小伙伴都用一種帶著審視的冰冷眼神看著他,一瞬間有種背脊發冷的感受湧現,想到動物對人類情緒非常敏感的這件事,他很老實地承認自己方才剎那閃過的想法:「我承認我剛才起了貪婪之心,不過請了解我也只是一個努力想要在這種環境之中活下去的人而已。但我既然答應妳會替妳保守秘密,也曾經答應過妳奶奶可以的話多照顧妳一些,我就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妳的事情,或許妳沒辦法完全相信我,我也沒辦法用任何方式證明我值得妳相信。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4zdqGnk23
「的確,一條的花擁有的能力連我都忍不住垂涎,可我克制得住,但我不能保證別人知道這件事以後克不克制得了……可以的話,妳一定得在別人知道這件事之前把一條的花處理好……」
『虛偽的人!』五條不爽地罵了一聲,接著嘴下用力,「嘶啦」一聲,景澤的褲管就被扯出了一個大破洞。
不過雖然五條採取「攻擊」了,但小伙伴們本來戒備謹慎的表情反而都鬆懈了下來,就連羅唯墨也緩和了表情。
「一條的事情我會考慮一下,不過阿澤叔叔你不用擔心事情曝光的話會有人來搶我的花……我相信一筒她們不介意多收穫幾朵紅花的。」
「……小唯,雖然世道變了,但別忘記自己是個人,可以的話不要傷害別人。」
羅唯墨只是涼涼地笑著。
景澤嘆了口氣,果斷地轉移話題:「另外跟妳打個商量,阿峰年紀比我大,妳都喊他李大哥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喊我『叔叔』了?」對於平白被叫老這件事,他還是多少有些介懷。
「哦,我知道了,阿澤叔叔。」羅唯墨終於笑出聲來,只是臉上多少帶了幾分惡意。她抱起盆栽,和景澤說:「阿澤叔叔,拜託你把你信任的人都找過來吧,一條的未來讓她自己決定吧。」
「妳這是?」景澤一臉訝異。
羅唯墨用手指輕輕撥弄花瓣,低語:「因為我已經有最好的能力了。」
花瓣輕輕顫動著,明明只是在碰觸一朵花,可羅唯墨卻有種她摸得仍是一條粗礪皮膚的感覺。腦海裡浮現得是一條還是綠鬣蜥那時,被摸頭舒服地瞇上眼睛的畫面。
「一條也是這麼建議的。對她來說,一個人強勢不如一個群體集體的強大,人也是一樣的。」羅唯墨露出哀傷的神情,「一條和你說了一樣的話,她要我不要忘記我是個人,我需要同伴。」
景澤想到野生的綠鬣蜥有群聚生活的習慣,眼神複雜地看著羅唯墨懷裡捧著的花卉,嘆道:「我知道了。就我的觀察,目前值得相信的只有陳阿公還有李奕峰兩個人,張浩宇還太年輕了,難保他會惹事生非所以暫時先觀望……這兩個人選妳覺得如何?……還有,如果把一條開的花吃下去……是會擁有類似綠鬣蜥的能力嗎?」
羅唯墨靜靜地傾聽花卉的低語,隨即搖頭:「不會,這只是一個……類似遊戲裡經驗值的東西,吃下去只是加速開發人體的潛能,但會得到什麼能力還是要看個人潛力的發展。」
「但妳不是說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情況下吃了才有用?」景澤有些好奇,索性將自己的疑問提出:「妳所謂特殊的情況是指?」
「一條還保有自己的意識,她可以決定要不要讓吃掉自己的人得到經驗值。」羅唯墨簡潔有力地給出答案,然後笑了出來:「如果她不同意的話,這個世界上就會多一朵紅花了。」
這答案讓景澤面露無奈,「紅花被吃的時候也會這樣嗎?自己決定要不要讓吃掉自己的動物得到能力?」
「不會,人類開出的花朵沒有選擇的權利,但動物的白花有。或許這是大地媽媽給予人類的懲罰以及給動物的補償……人類從動物身上奪走多少,現在就要加倍還回來。阿澤叔叔,去喊人吧,我們速戰速決。」
「不和一條再多說些話?」
羅唯墨撫摸著花瓣,眼角似乎又閃現淚光。
「不用了,她已經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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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澤很快就將陳阿公和李奕峰喊進房裡,說有事商議,便將門給關了起來,留下在外頭嚷嚷著也想要參加的張浩宇。
李奕峰以為要談什麼正經嚴肅並且需要高度保密的事情,在走進房裡以後還細心地拿毛巾把門縫給塞起來,將窗戶關緊,就怕隔牆有耳聽到他們稍後將要談論的內容。
見李奕峰這般慎重的模樣,陳木火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有什麼事妳說,我們會認真聽的。」
羅唯墨大致白花的來歷和作用解釋了番,然後轉頭問一條化作的白花:「一條,妳覺得哪個人好?」
聽羅唯墨和一朵花說話,語氣還那麼溫和自在,如果不是她面對著一朵花,別人怕會以為她是在和自己的家人或寵物或孩子說話呢。
其他人聽不見白花的回應,只見羅唯墨作出傾聽貌,隨後露出意外之中的神色,抬眼看向面色嚴肅的三人中的陳木火阿公,臉色有些感慨,也有些哀傷地說:「我就知道妳會選陳阿公,是因為妳覺得陳阿公給妳的感覺很像奶奶嗎?」
一條用著懷念地聲音回道:『嗯……那種沉著又穩定的味道。』
「那就陳阿公吧。」羅唯墨點點頭,不捨地抱起盆栽,走到陳木火面前,對一臉沉重的陳阿公說:「阿公,一條就交給你了。」
陳木火的表情明顯有著不安和掙扎,「這樣……真的好嗎?應該是要由你們這些年輕人來使用這朵花吧?我都是半隻腳要踏進棺材裡的人了……」
「因為一條喜歡你啊,你就當認養一隻寵物吧,以後她就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了,雖然我身上沒有保留她的照片,不過不要緊,我會永遠記得她的模樣,也會記得這個世界上有人延續了她的生機。」
羅唯墨非常平靜地說出這段話,注視著花卉的眼神雖然有著不捨和哀傷,但並不絕望。
「只要我記得,她就不曾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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