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那隻狗去就好啦,這樣我們誰也不用甘冒那個風險下水了,我們游泳又沒那條狗游得快,就算搭乘木筏也可能被大魚撞翻,還不如派一條狗去呢!」中年男性也停止和溫和男性的爭吵,彼此就像意識到什麼一樣,一個用尖酸苛刻的語氣如是說著,另一位則用懇求的目光看著羅唯墨。
羅唯墨氣得渾身發抖,她雙拳緊握,眼神又驚又怒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大家似乎都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因為不想和倖存者們鬧翻臉,羅唯墨深吸了好幾口氣,皮笑肉不笑的說:「你們是不是覺得犧牲一條狗也比犧牲一個人好?對你們來說紅中也許只是一條狗,狗嘛,想養就養,想丟就丟,隨便路上走都有一堆流浪狗。但對我來說,紅中是從小陪我長大的家人、朋友和無可替代的重要夥伴,就和你們的家人一樣重要,憑什麼你們要我的家人去做這種危險的事情!」說到最後,她憤慨的怒罵出聲,這一刻她感覺到無比心寒,不久前紅中才忙前忙後地幫忙推著木筏救回更多的人,現在轉眼人們就要讓他去做可能會丟掉性命的危險工作。
──就因為紅中只是條狗,替人類犧牲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不然妳去啊!講得那麼好聽,有本事妳自己去啊!」語氣尖酸的中年男性出言挑釁,然後用著譏諷的眼神看著羅唯墨。「妳既然把那條狗當成重要的家人,那妳就代替牠去啊!」
旁邊的溫和男人拉了拉中年男性制止他的挑釁,但回頭也是溫和地勸說道:「同學,我知道妳很在乎妳的狗,但是現在只有牠有辦法可以完成這項任務了,妳就讓牠去吧?牠會平安回來的。」
羅唯墨只覺得這些人虛偽極了。她的心冷得幾乎就要感覺不到任何溫度,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用著強制、恐嚇又或者是期盼和同情的眼神看著她……哦不,至少有些人的眼神寫滿了愧疚,但他們依然漠視著事情的發生。
她不知道以前在哪聽過這樣一句話:「沉默本身就是一種殘忍。」
「我去吧。」蒼老的聲音從羅唯墨身後傳了出來,陳木火不知何時離開了放置著傷患的地方,來到她身後,用有些沉的力道拍了拍羅唯墨的肩膀,惹來三條探頭看了看他。
「陳阿公你瘋了!」
「陳阿伯你再說什麼啊,你年紀那麼大了,這種事情就讓年輕人來代勞就好了!」
「對啊,而且讓那條狗出海就好,哪需要你幫忙,你還是回去幫忙看看傷患的情況吧?」
陳木火嘲弄地笑了笑,「就是因為我老了才要讓我去啊,反正我也老得只剩條命而已了,才不想連條狗都比不過呢。你們一定沒真正明白這個女孩子說她把那條狗當成家人到底是怎樣的感覺,但我懂!比你們每一個人都懂!與其讓你們逼迫一個女孩子讓她眼睜睜送自己的家人上戰場然後等著收屍,還不如我自己去呢!」
李奕峰這時也站在陳木火身旁,兩人很有默契地交換了一抹眼神。他回頭小聲地對羅唯墨說:「別擔心,我們會處理。」
咳嗽聲停在羅唯墨的左手邊,景澤走了過來,與她並肩站立,無聲地表達自己的態度。
如果只有李奕峰和景澤站出來一定沒人理會,所以當李奕峰一聽到別人正在爭論誰要帶燃油出海但言談間不離紅中的時候,他就連忙告知景澤這件事,景澤又說動了年紀最長也最受人尊敬的陳木火阿公出面,這樣人們才會有所忌憚。
羅唯墨看著站在自己前方或身側的三名男性,忽然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裝著五條的桶子因為五條的動作忽然晃了晃,景澤忽然倒抽了口氣退了好幾步,兩人同時低頭一看──大約五、六個月小奶狗大小的五條正衝著景澤齜牙裂嘴,露出他嘴裡細小的圓錐形牙齒。
『臭男人,不要那麼接近我家小唯!』
「咦?這隻是……紅腹蠑螈?」景澤摸了摸被咬得有些疼的大腿一側,不曉得自己哪裡惹著羅唯墨的紅腹蠑螈了。
羅唯墨伸指彈了彈五條的腦門,對景澤歉意一笑,但現在不是介紹五條和阿松的好時機。她在轉頭面對試圖勸說陳木火阿公的其他幾人時,表情轉眼就冷得像是拒人千里一樣。
陳木火很有威嚴,哪怕上了年紀,大聲起來也是中氣十足。
「你們不是一直在那推來推去嗎?那我去啊!不然你們誰要陪我去?嗯?說話啊!一個個都比我這個將行就木的老人還沒膽子,只會欺負小女生算什麼東西!」
只是最後,羅唯墨原以為會有人看在陳木火阿公年紀那麼大的份上,自告奮勇地站出來代替他出海,但死亡的恐懼還是讓許多人為之卻步,最後中年男子嗤笑了聲,用著譏諷的眼神掃過陳木火、李奕峰還有景澤與羅唯墨,丟下一句「我們會準備好燃油的,你們就好好準備出海的事情吧」,轉頭就帶著其他人離開了。
李奕峰說:「陳阿公,等等你留下來吧,我一個人出海就行了。」他撓了撓頭,面帶歉意。「抱歉,我沒想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陳木火也覺得有些遺憾,但並沒有責怪李奕峰,而是感嘆:「不怪你,只能說大家都太怕死了,卻沒有人想過,今天他們這樣對待那條大狗和小羅,以後如果遇到危險就不要想向小羅和她的動物家人求救了。人吶,自私的話最後只會害到自己。」他轉頭安慰羅唯墨:「小羅,我懂妳的擔心,以前我也有養過一條狗,只是十幾年前我家火災的時候為了救我,吸進太多濃煙救不回來就走了。他們是我們的家人,誰也不希望別人用這種看待低等生物的眼神看待我們的家人。」
「嗯。」羅唯墨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只是看得出她非常的難過,還有那沒能散去的憤慨。她很快就振作起來,問:「陳阿公,你們等等真得要出海?不如我和李大哥和阿澤大叔他們去吧,你留下來。」
『其實,也不是沒有其他替代方案,如果人類的方案沒有用的話。』一筒懶懶地開口:『讓銀冬過來,順便嚇嚇那些人類,看他們還敢這樣脅迫妳嗎?呿,區區一群人類還敢這樣看待我們,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們,他們還有機會站在陸地上嗎?呵,害怕他們會嚇到似乎是我多慮了,人類就是欺善怕惡,把銀冬叫來看他們還敢不敢這樣說!』
儘管一筒的聲音平穩,但羅唯墨卻能聽出她深藏的憤怒。
「可是,如果銀冬被人類攻擊的話……我不希望銀冬和人類起衝突,雖然現在大家手邊沒有武器,但人類還會用火,為了避免銀冬受傷,還是暫時別讓她過來好了。」她一邊撫摸著頭上的毛蜘蛛,一邊說:「我跟李大哥和阿澤叔叔一起出海就好了,真得不行就讓紅中陪著我們吧,就算到時候木筏被大魚掀了,紅中至少還能救一、兩個人回來。」
陳木火驚訝地看著羅唯墨在那「自言自語」,但他見多識廣,沒有多加詢問,只是用著好奇的目光看著她身上和身旁的動物們。
『嗯?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又聽不懂了?』五條表示自己聽不懂很委屈很傷心。
『小唯要出海,這次讓紅中跟五條跟妳一起去吧。』一筒懶懶地做出決定。
『啥?!為啥我也要跟著去!我只有儲水跟淨水功能,一點戰鬥能力都沒有啊!』五條瞪大眼睛,配上蠑螈特有的呆呆神情看起來格外逗趣。『像我這種可愛又迷人的輔助角色不應該要待在美麗的雌性身旁享受大家對我的愛憐和喜歡就好了嗎?我之所以選擇進化這個路線就是為了轉職萌物,才不是為了上前線呢!』
羅唯墨覺得自己的三觀因為五條的這番話而狠狠地刷新了一遍,她以前怎麼不知道五條的性格這麼的……跳脫呢?
不過,她忽然想到,一筒還有其他的動物家人似乎懂很多人類常見的一些語詞,他們是怎麼學會這些的?不過現在不是問話的時機。她蹲低身子摸摸五條濕嚕嚕的腦袋,紅腹蠑螈舒服地瞇起眼睛,歡快地甩著長尾巴,頗像一隻裝著狗兒靈魂的兩棲生物。
「一筒,如果五條沒有戰鬥能力就別讓他去了吧?」
一筒冷笑出聲:『妳真以為他沒有戰鬥能力嗎?他只是在賣萌而已。三條,妳去和他談。』
豹紋守宮三條從羅唯墨的頭髮裡爬了出來,圓滾滾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五條,用著她那軟妹子的甜糯聲音開口:『五條大哥~拜託~』
『好,我去。』五條馬上很沒節操地挺起胸膛,答應了。
羅唯墨啞然失笑,既然做出決定,她便回頭和好奇打量她和她的小伙伴們的三名男性說明了一筒和自己的計畫。
「再加這條黑蜥蜴?這東西真行嗎?他看起來還是個小寶寶……」李奕峰用著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地面上高高昂著腦袋的五條,總覺得這條「蜥蜴」看著他們的眼神很是嫌棄鄙夷。
五條不滿地抱怨:『黑蜥蜴你妹啊!老子是蠑螈!蠑螈!才不是小寶寶呢!』
景澤輕咳一聲:「這是紅腹蠑螈,水棲生物,原本的體型大約一指長,小羅這隻大概是變異了,才會變得那麼大。」他順勢介紹一直淡定地待在五條頭上的粉色角蛙,「這一隻是草莓角蛙,南美角蛙的一種,我記得這隻叫阿松吧?我以前似乎有給他治療過。」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但景澤居然還記得,羅唯墨忍不住露出笑容。
「這是五條和阿松,新醒過來的夥伴。」
「唷,感覺這是我老婆會喜歡的動物。」李奕峰好奇地就想伸手去摸,卻被羅唯墨制止。
「李大哥,角蛙視線不太好,他們會咬在自己眼前晃動的東西,所以手別太靠近。」
「哦。」李奕峰有些遺憾地點點頭,隨即提起出海的事情。「小羅,我和阿澤去就好了,妳一個女孩子就別跟來了。」
「不行,我要跟去。」羅唯墨非常堅持,她沒有和李奕峰解釋自己之所以想要出海的原因,但景澤多少明白她的顧慮,拍了拍李奕峰的肩膀,要他放棄勸服羅唯墨的打算。
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羅唯墨是個多固執的人,一旦決定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她。雖然有些擔心,但他相信羅唯墨身旁的動物夥伴一定不會坐視她遭遇危險的。
「既然妳已經決定了,那就開始準備吧。」
景澤招呼李奕峰一塊去檢查等會將要使用的木筏狀況。
羅唯墨想了想,轉頭詢問正用著好奇地目光打量自己的老人家:「陳阿公,你可以幫我照顧一夏我家的五條、阿松還有八萬嗎?」
陳木火也是個有玩麻將的人,從羅唯墨方才的自言自語以及後來與景澤兩人的談話,他自然也聽出羅唯墨的寵物名稱暗藏的玄機。
「妳會打麻將?」他好笑地問。
「嗯,奶奶教的。」羅唯墨露出笑容。陳木火阿公願意替自己出面她非常感謝,也非常敬佩這位老人哪怕已有古稀之年,還是如此身體硬朗、明理智慧,讓她想起了她的奶奶。
「好,我幫妳照顧妳的小朋友,為了他們,妳要平安回來。」
「我會的。」
一筒沒打算給老人照顧,而是爬上附近的大樓躲起來休息了。
羅唯墨簡單交代了些事情,小跑跟上景澤兩人,開始討論等會駕駛木筏出海的事情。
五條在海水邊爬來爬去,因為他身型較低,很快就弄得滿肚子泥巴,鬧得他有些不開心。
『這水鹹鹹的,不喜歡。』
「五條不舒服還是留在岸上休息吧?」
五條傲嬌地抬起頭來,用那大老爺般粗狂嗓音嚷嚷著:「我好不容易進化完成趕過來,怎麼可以讓三條妹妹對我失望呢!一定要在三條妹妹面前好好表現才行!」
……可是三條沒跟過來啊,她又看不到。羅唯墨很想這樣吐槽,不過只是在腦袋裡想想而已。
『小唯,我的厲害還不只如此呢!現在就讓妳見識見……啊,紅中你這個變態!』
就在五條趾高氣昂地準備向羅唯墨展現他更厲害的地方時,一旁玩得滿身泥巴的紅中忽然衝了過來,將五條壓倒在地,大舌頭在蠑螈身上舔來舔去。
『啊──!』五條的聲音滿懷驚恐與憤怒,『滾滾滾!不要舔我!老子的身子只有母的可以舔,你這帶把的不要過來!變態變態變態!!』
『口好渴,五條你好濕借我喝兩口嘛~』紅中用著開朗歡快的聲音一邊說,一邊仗著體型優勢舔了一遍五條後背分泌的清水。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畫面,羅唯墨一定會認為這對話是某種迷片的劇情內容,而且是腐腐的那種。
爺們受跟開朗攻?這CP有點迷啊。
紅中解決了口渴問題,心滿意足地踱到羅唯墨身旁坐下。
『小唯,我剛剛聽一筒說了,等等出海我會保護妳的!我們一起把那條大魚趕走!』大狗認真開朗的模樣似乎不認為這件事有什麼危險。
羅唯墨看著攤死在地上的五條,他一副「螈」生失去希望的模樣,不由得好笑地搖了搖頭。
「小羅,木筏沒問題,我想把木槳改造一下,妳之前收集物資時有拿到菜刀嗎?」李奕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是覺得與其手無寸鐵的出海,不如把木槳改造成可以划水又具備攻擊能力的兩用工具,現成的方法就是直接在木槳上直接接幾把菜刀,雖然很簡陋,但至少可以用。」
「有,有幾把菜刀……等等。」羅唯墨忽然想到一件事,「也許有比菜刀更好的選擇……等我一下!」
她連忙跑回去找陳木火,或者說跟在陳木火身旁的八萬。
陳阿公已經結束了救治傷患的工作,兩位燒傷的傷患只能暫時待在臨時設置的「病床」上歇息,好在他們的傷勢並不嚴重,只是燒傷是很容易造成二次感染的麻煩病症,他們也只能盡力為之。
他此時正坐在一個陰涼處歇息,見羅唯墨跑來他有些訝異。
「陳阿公,我找八萬問件事情,你繼續休息沒關係。」羅唯墨張口解釋,隨即低頭詢問趴在一旁休息的八萬:「八萬,你還記得我之前的那個包裹嗎?就是包著大四喜羽毛的那個包裹。」
因為大四喜的羽毛太過鋒銳,所以她用很多層東西包覆住以後放到一個撿來的小背包以後,特別請八萬藏起來。因為看過太多末日小說裡,拿到「武器」的人心性越發扭曲進而迫害同胞的故事內容,所以她不希望給別人知道大四喜羽毛的事情,可如今似乎也到了不得不將之拿出來使用的時候。但她相信李奕峰和景澤的人品,也許是因為他們是少數站在她這一邊的人,可將「武器」交給信任的人總比交給陌生人來得好。
八萬點點頭,很快就帶著羅唯墨在幾條街外一間房子裡隱蔽的角落找到了八萬安置好的包裹。
羅唯墨連忙趕回,便見到之前那兩位互相爭吵,最後卻有致一同的要求她讓自家紅中出海執行危險任務的男性,正在指揮別人將一桶桶還能使用的燃油搬上木筏。
燃油似乎是從附近幾艘擱淺的漁船裡抽出來的,臨時用可以找到的各種容器盛著,但數量不多,讓人有些懷疑這樣的數量能不能一路灑滿整條前往大樓的路線。
儘管將油倒進海中會汙染海洋,可是為了救人,現在也不得不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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