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不到幾公里的路程,但一群人卻走了將近半天的時間。主要是隊伍中老人和小孩還有婦女拖慢了路程,好在有角蛙阿松還有那條虎紋犬妞妞幫忙示警,紅中負責驅趕一些試圖想要靠近打探情況的野生動物,而變異的大型生物倒是沒有看到,一路上算是風平浪靜,在鄰近下午五點左右才抵達了作為基地的大樓。
遠遠看只覺得大樓是一座爬滿綠藤的巨木,近看才能深刻的感覺到植物在末日後的變化和成長。最粗的藤蔓已經有超過一個成年男性的腰圍了,結實地攀爬在曾經是棟大樓的鋼筋水泥上,成了新的支撐。厚厚的植披爬滿地面,茂密生長的葉片使建築內部變得比過去昏暗與涼爽,但好在植物與植物間就像有種默契似的,總會在一定間隔處留下得以使陽光落下的縫隙。
「喂──大家──」陳昀薏激動地對著倖存者們揮手,笑容燦爛地喊著:「這裡有水和食物,有人需要保暖的衣物嗎?老弱婦孺優先喔!有人受傷的也可以過來包紮哦。」
他的哥哥陳昀宸則忙著和另外一位中年男性鄭旻忠一起搬運水和食物,用得工具當然是直接從大自然取用的果殼和藤條編織成的籃子──後者多虧了總是大嘴巴的劉嬸,雖然她是最常抱怨以及占用資源的人,卻有著老祖宗傳下來的籐編手藝,意外地解決了物資攜帶的問題。
就連張雅琪也背著自己的女兒下來幫忙,她為人親和,在聽到倖存者裡頭也有帶著孩子的婦女,想要盡一分心便跟下來幫忙招呼。
「有吃的!」
「有衣服嗎?我孩子感冒了!」
一聽到有物資,疲憊的倖存者們重新煥發了精神,三步併作兩步地趕了上去。
喝得自然是天然取用的飲水,吃得則是很簡單的烤地瓜,不過因為末日後地瓜也巨大化了,一顆就足夠兩個成年人吃飽,而先前陳木火和李奕峰等人在外出搜索可食用食材時找到了一個自然生長的地瓜族群,很愉快地帶了不少回來並記下了位置。只是儘管目前有不少物資,可隨著其他倖存者的加入,很顯然這些庫存並不足以支撐超過兩周──原本至少有一個月的份量,看樣子不久後又得組織探索隊外出搜索物資了。
在陳昀宸等人的帶領下,一群人浩浩蕩蕩地爬上將近八層樓的台階,因為羅唯墨有特地和植物溝通過的關係,樓梯處生長的植物並沒有像其他無人居住的樓層那般貿盛,但走起來仍比起地震發生之前的平坦台階還要困難一些,簡直就像登山一樣,三不五時就有人落單或者是疲累地坐下休息,這一拖延,太陽逐漸西落,在昏黃的日光下一群人才真正抵達了位於八樓的倖存者基地。
看著打理整齊、還算乾淨的建築內部,人們忍不住放鬆了心情,在原倖存者們的安排下分配了房間和飲水、衣物等物品後,夜色沉沉地降臨了。
陳木火在物資搜索過程中找到一種富含油脂的果實,將之對半剖開,放入一條手工搓揉成的麻繩做為引線,以打火石點燃了一盞盞最原始的油燈送到每一個房間裡頭。以往還有盈餘的空間此時擠滿了人,雖然擁擠,但每個人都感覺格外地安全──或許是因為身旁都是同胞的關係,人畢竟是群體生物,能夠遇見同伴自然是一件高興的事。
慢慢開始有打呼聲傳了出來,小孩也都累得睡著了,陳木火知道現在還不是商量以後的好時機,便讓後來的倖存者好好休息去了。
「真擠……怎麼不把這些人趕到其他樓層去住啊?隨便睡一晚上,然後明天再來整理不就得了嗎?做啥要讓我跟別人擠一擠啊?」婦女的抱怨聲不大不小地傳了過來,是劉嬸,她一向是樂得佔人便宜,卻見不得別人佔自己便宜的人。「而且景醫生的房間不是還有位置嗎?反正是病人,也用不了多少空間,就讓他們去跟景醫生擠一塊就好了,為啥要牽拖到我啊……」
張浩宇最看不過劉嬸這三不五時的抱怨還有自私的想法,他讓出自己的位置,和阿公一起睡在客廳,阿公現在已經累得靠在自個孫兒身旁睡著了,靜謐的空間讓劉嬸的聲音就這麼好巧不巧地傳進他耳中,更別提其他也睡在客廳各處的人了。
陳木火這時不冷不熱的開口:「劉太太,如果妳真得覺得擠,要不要考慮去秦旭樓那邊的基地過日子啊?我相信那邊一定會很重用能夠編織籐籃的妳,妳去那邊待遇一定比現在還好喔,場地又大,物資又多──」
劉嬸馬上閉嘴不說話了。秦旭樓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婪之輩,她要是過去那邊,天曉得會被壓榨到什麼程度,更何況她之所以待在這裡,還不是看在這裡有姓羅的那個能操控動物的女大學生在的關係,至少相對秦旭樓那邊,這裡感覺安全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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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澤小睡了一會又醒來了,房間外頭傳來的對話與不久前的喧鬧讓他清楚又有新的倖存者加入這個基地,就是不曉得明天以後會有多少人留下。房間裡沒有點燈,但他能夠感覺到那個死死攀著自己手臂的重量已經消失了,羅唯墨的呼吸聲離自己有段距離,想來是清醒過來就躲去牆壁那靠著。
遲疑了一會,他開口輕聲呼喊:「小唯?」
「嗯。」羅唯墨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詢問:「餓了還是渴了?還是想上廁所?」
「……來了多少人?」
昏暗中,羅唯墨看了一眼房門的位置,細數腦海中多出來的幾個綠點,回答:「二十七個,四個小孩、十二個女人、十一個男性,其中年長者三女四男,外加一條狗。」
景澤的腦袋飛快的運作,然後他嘆息出聲:「如果全部的人都留下來的話,現有的物資大概兩周內就會吃完了。明天開始統計一下人數,要開始安排新的隊伍跟著陳阿公和阿峰外出爭取搜索可以用跟吃的東西了。」
羅唯墨聽他煩惱這些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埋怨:「你就不能好好休息嗎?」
「沒辦法,我醒著就算不能動,腦袋也會想很多東西。」
「哼,就是想太多所以才會一直找不到女朋友吧?」羅唯墨半嘲諷半試探地詢問。她就像一直嘗試著伸出小爪子想要和主人互動的新來貓咪,又怕又驚又好奇又滿是防備。
景澤被問得有些無言,並沒有意識到羅唯墨的小心機,只覺得自己真得被一位年輕小女生小看了,但他轉念一想,似乎從他年輕到現在交往過的女友,幾乎都因為他想了太多寵物醫學還有投入太多精力在寵物救護、看診上,沒時間陪伴還有關心她們最後才導致分手的,甚至就連約會他也都掛念著診間裡的動物,住院的烏龜啊,等會要開刀的狗狗貓貓啦……最後所有戀情都無疾而終,讓他居然有種啞口無言的感覺。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羅唯墨冷哼了聲,心裡其實有種又是激動又是高興又很複雜矛盾的情緒。自從認知道自己喜歡景澤以後,她就變得有點不像自己了,比往常更有攻擊性,簡直就像──她默默抹了一把臉,自嘲,簡直就像發情期恨不得把所有情敵都驅趕出自己領地然後對異性展現自己武力(魅力)的動物一樣,雖然她做得有點彆扭,不過,嘖,大概是跟動物相處久了,要她和一位人類男性告白什麼的,還不如回頭對有著粗獷聲線的紅腹蠑螈兼變態的五條說我愛你呢。
一邊想,她又忍不住害臊了起來,講話的語氣也跟著蠻橫霸道了起來:「既然你不餓不渴又不想廁所那就繼續休息好了,醒來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反正陳阿公還有李大哥會處理,你既然是病人就好好躺到康復再去煩惱那些事吧!五條,過來!」
『唉喔幹嘛啦~人家今天被你擠了好多水,嗚嗚好累,我好想休息……不要再讓人家濕了嘛~』
五條用著粗獷的男聲說著「嬌羞」的發言,直讓羅唯墨一陣惡寒。景澤隱約能感覺到五條在表達什麼意思,也是跟著一陣背脊發涼。
「死五條,你在用這種口氣說話我就罰你去男人堆裡睡覺!」
『偉大的公主殿下,請問您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嗎?您最忠誠的騎士五條在這裡為您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再給我一點那種治療水。」
『哎唷,反正這死男人三天會好,七天也會好,既然這樣就丟著讓他七天慢慢好就好了,小唯妳急什麼~反正他又不會跑,真要跑就讓一筒女王把他捆起來讓妳玩束縛play~』
「五條,你明天開始給我去跟陳阿公睡覺,不然我就跟一筒說你想上她。」
『什、什麼!我和一筒物種不合,對她才沒那種想法呢!妳不要亂說!』
「反正我就亂說了,然後一筒一定很樂意在你身上多戳幾個洞出來,嗯哼~」
『可惡,妳這個性感又迷人的小妖精,我聽妳的話就是了嚶嚶嚶……』
昏暗中,三條掩面低語:『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
陸龜八萬早躲得老遠,透過藤蔓的縫隙仰望高掛天空一角的月亮,引頸長嘆。
景澤揚起嘴角,忍不住笑出聲來。隨後他感覺到充當繃帶的長葉片被解開,屬於女孩子又帶著濕意的手撫上他左手處的傷口上,帶來麻麻癢癢的感覺。從受傷至今不超過兩、三天,但他的傷口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了,只有那種傷口癒合時會有的傷疤搔癢感。
「一直這樣麻煩五條,不會讓他太累吧?」
「不會,他累就叫他多喝點水,呵呵。」羅唯墨語重心長地回答著。
兩人之間陷入一片微妙的沉默之中,房間外偶爾會傳來小孩的抽泣聲與某人的夢囈聲,只是景澤已經睡了一整天,現在全然沒有睡意,思索了會,他決定打破這片沉默。
「小唯,妳對現在的世界有什麼期望嗎?我是說,對未來和生活有什麼想法。」
「我嗎?」羅唯墨被問得愣住,不過她很快就給出回答:「人類能和世界、和自然和動物和平相處吧,或許還是會有紛爭,但一定有一個能夠彼此共存共榮的生活方式……因為奶奶的關係,所以我一直很羨慕那些能夠與周遭環境和生物共同生存的部族和文化,奶奶說過其實每一個人都擁有能夠和萬物溝通的能力,只是繁華的都市和忙碌的生活讓我們都遺忘了那份能力,如果每個人都能和動植物說話,想必一定能夠好好相處了吧?」
但兩人都知道這只是奢望,儘管景澤慢慢也能感覺到五條他們想要表達的意思,但終究距離直接溝通差了點距離,更別提其他人了。可景澤總覺得一定有辦法才對,於是認真慎重地與羅唯墨聊起了這件事,雖說羅唯墨一開始並不相信人類有辦法和動植物溝通,在聽到景澤提到了地震之前所謂的「動物溝通師」以後,心想也許真得有辦法教導普通人聽得懂動植物的話,兩人就這樣交流了一整晚,然後或許是羅唯墨忙碌了一整天的關係,最後居然不知不覺地靠在景澤身旁睡著了。
「啊……抱歉,都忘了妳今天也很忙碌,早該睡了,還拉著妳聊得那麼晚。」景澤歉意的低語,奈何羅唯墨已經睡得天昏地暗,根本聽不到他的聲音。可讓景澤有些高興的是羅唯墨雖然嘴巴上還是又冷又毒,可行為上感覺終於願意對自己敞開心扉地靠近自己了,並且願意安心地靠在自己身旁睡覺……總覺得很想防備心極重,最後終於在他耐心照護下終於能夠再次相信人類的受傷動物。想到這,他不禁啞然失笑,伸手在本來蓋在自己身上的樹葉棉被拉開一角與羅唯墨共享。
因為也有些累了,所以他也躺了下來,靜靜聽著羅唯墨沉穩的呼吸,聽著大樓外夜色中傳來的蟲鳴與偶爾傳來的獸吼聲……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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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陽光升起,倖存者們就有人一一甦醒過來。
羅唯墨是被一陣爭吵聲吵醒的,不過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居然靠著景澤睡著了,還和他蓋同一件被,登時紅著臉飛也似地彈了起來,景澤似乎睡得很熟沒有被她的大動作吵醒,她尷尬地抹了一把臉,轉頭傾聽屋外的爭吵就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去秦先生那邊看看,聽說他們占據了城裡最大的賣場不是嗎?那裡一定有很多物資!」
「但你能保證那裡一定安全嗎?我們從國道上走回來就損失多少人了,這裡走到賣場要將近半天甚至更久,你能保證我們在前進的路上不會又遭遇具備攻擊性的動物和昆蟲嗎!?」
羅唯墨走出房間,不意外地發現寬敞的樓層裡擠滿了人,絕大多數都是沒有見過的陌生人,想來是昨天抵達的倖存者,而這些人此時分成了三派,一派堅持著要前往秦旭樓占領的賣場,一派人則想要留下,最後一派則在猶豫不知道該聽哪一方的話。
陳木火因為是他們這個基地年紀最長的人,在近期因為身體狀況慢慢健康,雖和景澤、李奕峰兩人同是主要的物資搜索組,卻也因為資歷年紀而成了基地中擁有最大說話權的人,這點景澤和李奕峰都毫無意義。此時陳木火阿公正沉默地肅著一張臉看著兩方代表人爭執。
陳昀薏注意到羅唯墨出了房門卻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吵鬧的眾人一眼,一副準備下樓的模樣,連忙跟了上來。
「小唯姐,妳餓了嗎?對不起欸因為物資分配的關係還沒有準備早餐……」
羅唯墨想也沒想地回答:「我沒打算在這裡吃,我要去外頭找吃的。」一邊說,她一邊和擋在自己面前的人說了聲借過,然後走出公寓建築下了樓梯,在經過存放物資的樓層也沒停下腳步,就這樣一路下行。
陳昀薏愣了一會,想到什麼停下了腳步,但聽到後來傳來的爭吵聲,趕緊回頭和自家哥哥喊了一聲,便追上了羅唯墨的腳步,一副要和她同進同出的模樣。
「小唯姐……我今天跟妳去吧?」
羅唯墨挑眉,雖然她也是搜索組的成員,可陳昀薏卻不是,或許說大部分的女性都是後勤組,陳昀薏也不意外,這一次她說要跟著實讓羅唯墨感到驚訝,於是便提醒道:「我還要和九條一起去一筒那看看情況,妳不害怕的話就跟來吧。」
她走下樓梯,在一樓外頭積水的地方喊了聲,兩隻動作意外敏捷的烏龜很快就一前一後跑了出來,兩隻各巴著羅唯墨的一隻腳,遠遠看來羅唯墨就像穿了一雙色澤不一、大小也有些差異的大頭拖鞋。
『小唯要去哪裡~』體型比較大、有著茶褐色龜殼的台灣班龜「兩萬」睜著眼睛好奇地詢問:『要我們陪妳嗎?』
『哼,十之八九又是要去看一筒了。』另一隻體型略小,龜殼是青綠色、眼後有著兩條紅紋的巴西龜「四萬」用著傲慢的音調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然後不一會兒,積水處又有一團粉色的物體跳了過來,是草莓角蛙阿松,他毫不客氣地跳上了班龜兩萬的背,兩萬只是『欸』了一聲,無奈地接受了自己被阿松當成代步車的事實。
面對自家的動物夥伴時,羅唯墨臉上的表情變得緩和,她蹲低身子摸了摸兩萬和四萬的龜頭──別想歪,真得是烏龜的頭,這兩隻和她感情不錯,願意給她摸摸腦袋,若不是有一定的親近度,烏龜是不會這樣毫無防備地給人摸頭的。
「九條呢?」她問。
『九條姐姐在比較深的地方,我去喊她……』兩萬還沒說完,四萬就快她一步用靈活的腳步衝進了積水處,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生滿青苔和植物,因為前段時間的大雨而積淤的大水窪中。
羅唯墨最後一次向陳昀薏提出警告:「妳現在還可以回去。」
陳昀薏不知想到了什麼事,哪怕曾聽聞「九條」是什麼動物,但還是強忍著不安,留了下來。
不久後,平靜無波的水面出現了某物劃破平靜的波浪,三排微微凸起的背刺浮出水面,一頭龐然大物抵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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