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有很多人熱愛飼養各種動物,但是棄養案件和虐待案件也同樣頻繁。
凱門眼鏡鱷,出生時只有二十到二十五公分,但成年後可以達到兩點五米,若非是擁有超大環境的飼主,否則一般不推薦飼養,偏偏還是有許多人嚮往鱷魚的兇猛和小時候的小巧,沒有考慮到未來的飼養情況就購入飼養,這樣的飼主往往會在鱷魚逐漸長大以後負擔不起環境與伙食費而將鱷魚選擇販售給肉商皮商宰殺,或者是直接棄養到溪流之中造成生態浩劫,再不然就是丟給動物園。
九條也是曾經因為小巧可愛所以被人買下飼養,卻因為長大後沒有足夠的空間而被關在放著裝水橘色耐酸桶的狗籠裡頭,長年泡在充滿屎尿的汙水、居住在窄小得根本無法轉身空間裡的一隻凱門眼鏡鱷。這使她脾氣特別暴躁,後來還是主人不想飼養放到網路上拋售被定期追蹤各大寵物社團的羅唯墨看到,和奶奶商議後把九條買了回來送去就醫。
那時羅唯墨和奶奶經常被九條咬到流血受傷,但換了一個舒適的大環境和充足的日曬與食物,九條還是慢慢穩定了下來。當然,大部分的時候她還是凶神惡煞的模樣,相較其他寵物,她更有想法,除了被刷背的時候特別安分,其他時候她總會張大嘴巴露出尖牙威嚇,看起來不好相處。
但羅奶奶絲毫不害怕這樣的九條,就算九條張嘴露牙,她還是會笑嘻嘻地摸摸她的下巴或拍拍她的頭,告訴羅唯墨其實九條很高興,九條是一位非常有自信與驕傲的大美人。
在羅奶奶逝世那天,九條不知怎地爬出飼養她的水池,撞倒了阻止她爬到外頭的木頭柵欄,然後爬到住家後門,就在那癡癡地看著。
那時候的九條整整半個月不肯開口吃飯,因為體型太大又太重,羅唯墨拖不回水池,九條更不肯離開,她只能每天定期給九條噴噴水補充水分,省得九條離水太久曬乾了。
誰說兩棲動物冷血沒有感情,只是他們表現得比哺乳動物類型的寵物更加沉穩和野性而已。無論是什麼生物,只要真心相待,對方一定都能感覺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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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條長長的嘴部與眼睛離開了水面,此時她的體積遠遠超過了正常凱門眼鏡鱷擁有的體型,龐大且具有份量的身軀使積水整個漫到了羅唯墨的腳邊,她沒有上岸,只是半趴在水裡用著她那雙堪稱猙獰的眼神看著羅唯墨。巴西龜四萬在她身旁游來游去,最後乾脆爬到她的背上休息。
凱門眼鏡鱷並不是多親人的寵物,或者說兩棲爬蟲類並不像哺乳類的寵物那樣可以很親人,他們很有個性,雖說只要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和照護也能培養出一定的默契,但是更冷靜理智,就連表達愛的形式也是沉默安靜的。
一開始九條被送來的時候還曾經在醫治過程咬了景澤的手,說起來景澤也是倒楣,雖說九條麻醉才剛退,卻低估了她本能的防備動作被咬了一口,儘管因為麻醉的效果還在,景澤也只是噴個血去醫院縫了幾針,但還是在他手上留下了傷口,那條傷疤到現在還留在景澤手上呢。
在地震之前,她還只是一隻一米八左右的青少年鱷魚,沒想到再次見面體長卻比過去多了將近兩倍。
然而羅唯墨現在更能夠聽清楚動物的心聲了,能夠感覺得到九條看似冷酷猙獰的外表底下那顆沉靜溫柔的心。想到當時奶奶過世的情況,羅唯墨忍不住眼睛發酸。
「九桃。」她喊著九條的暱稱,那是羅奶奶每次喊九條都換因為口音的關係喊成台語發音的「石頭」,所以久而久之九條的名字就經常被喊成「九桃」了。
在陳昀薏驚悚的目光,羅唯墨朝那隻嘴巴張大都可以直接把她吞下去的龐然大物伸出手,輕輕摸過九條佈滿鱗片的下巴。九條張開嘴露出尖牙,但羅唯墨卻笑了出來說:「九條,妳沒事真得太好了。」
陳昀薏看著這一幕,慢慢地不害怕了。她看著羅唯墨觸摸九條的畫面,突然能感覺到她和這頭大鱷魚之間充斥著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信賴和溫柔,而鱷魚也不害怕、不討厭,甚至是用著一種帶著舒服與開心的心情享受著她的碰觸。這是她以前想像不到的互動畫面,鱷魚與年輕女生……妳會發現她們彼此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默契,這點她在羅唯墨和其他動物夥伴之間也能感受得到。或者說,羅唯墨與她所有的動物夥伴都十分親暱,就好似家人一樣。
雖然以前陳昀薏是那種不喜歡兩棲爬蟲更愛貓貓狗狗的女生,但現在她看著羅唯墨和她的動物夥伴相處的畫面,忍不住讓她也想要嘗試看看,於是她在心裡做了無數的準備以後,張口詢問:「小唯姐……我決定我還是要跟妳們一起去。我不想要一直當一個後勤,我以前學得是農園生產系,也許我以前在學校學的可以派上用場……」她苦惱地撓了撓頭,覺得自己這樣的說法似乎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抱歉,雖然學校教的也只是紙上談書,但我的個性本來就不適合一直待在後方,讓我親自去田園裡辨認植物比看書籍上的介紹圖片更能讓我來得有印象,可以的話請讓我幫忙吧,也許我能找到一些可以食用的植物什麼的……雖然可能沒有陳阿公經驗豐富就是了。」
羅唯墨默默地看著陳昀薏,直覺她還有未盡之言。不止她在看,因為她的注視,連九條、四萬、兩萬和阿松都一塊看了過來,直讓陳昀薏壓力山大。
最後,陳昀薏承受不了壓力,就像顆灌滿風的氣球洩了下來一樣,「好吧,其實我只是不想要待在裡面而已,雖然外面有一定的危險,但我覺得在外面我比較能夠發揮能力,我也不擅長裁縫或者是料理什麼的,出去外面爬樹拔菜可能比較適合我吧。」
羅唯墨沉吟了一會,抬腳走入積水處,然後一個翻身乘上了九條的背。
「不怕的話就上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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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澤清醒時羅唯墨已經不在了,那個女孩就像貓一樣,來如風、去無蹤,看五條和八萬懶洋洋的模樣,想來應該也不在基地裡,十之八九又是跑去看一筒的情況了。
休養多日,多虧五條具備特殊效果的水,他的傷手基本上已經不會痛了,在自己大略觸診後雖然當時骨頭穿刺出來的部位還有些凹陷,但想來傷口已經癒合了,只希望沒有碎骨遺留體內才好,不過若有遺留應該會引發發炎情況,所以他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自己復原情況良好。這或許是現在這個世界比較困擾的情況了,沒了各種醫療器材,沒了X光,很難去判斷傷勢深淺程度。
他爬起身,聽著房間外頭持續不斷的爭執聲,決定走出去看看情況。不過他第一時間不是上前詢問發生何事,而是拉著見自己醒來便過來打招呼的張浩宇詢問:「小唯呢?」
「羅大姐和小薏姐出門去找食物了~有九條一起,很安全。」
「九條?」景澤愣了愣,然後馬上想起以前在他身上留下深深傷口的那隻鱷魚。九條後來將羅唯墨和他帶回基地的事情他並不知曉,可聽到九條在羅唯墨身邊,內心雖然覺得安心,卻又忍不住想起那夜的紅眼犬再度感到不安了起來。
張浩宇並不懂景澤的擔心,他一臉緊張但又難掩興奮地詢問:「澤哥,你們當時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羅大姊有沒有在情急時刻用出超能力之類的!那隻大鱷魚是不是她召喚出來的新同伴?對了澤哥你傷口好一點了嗎?」
景澤因為張浩宇的問題面露無奈,半真半假的回答:「遇上一隻特別恐怖的狗,似乎失去理智四處攻擊,不過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當時我為了保護小唯所以昏過去了。不提這個了,那些人在吵什麼?」
「還不是在吵物資跟住處分配的事情,誰都想要住好用好吃好的,他們那些後來的人啥也沒做就想多分點物資,想太美了吧?」張浩宇不禁面露嫌惡,「大妞姐人好是好,不過跟她一起的人就不一定那麼好了。」 景澤又問:「陳阿公和阿峰呢?」
「和大妞姐一起帶著紅中跟妞妞還有幾個人去尋找食材了。剩下的都是些用各種理由喊累或喊受傷不想做事不想去別人的基地又想分東西占便宜的廢人。」張浩宇講得很難聽,實在是他這段時間過得實在太不爽快了,若不是看在那些人或多或少和自己的鄰居綽號大妞姐,原名何俐茹的女孩子有點交情和扶持之情,張浩宇才不想理他們呢。
景澤默默聽了一會那些人爭吵的內容,然後轉頭走進房間裡頭。
張浩宇一邊跟在景澤身後,一邊抱怨他這幾天遇到的事情。
景澤沒理會他,而是抬頭在房間裡頭張望,最後在房間一角找到了趴在那裏睜著眼睛觀望的三條。
「三條,可以幫個忙嗎?」
「咦──澤哥,你和小唯姐的關係已經親近到可以和動物說話了嗎!哦哦、哦哦哦!是不是和小說一樣交換了口水或者是……那個那個才──好痛!」張浩宇用著有些色色的表情說著自己的猜測,不過卻被滿臉通紅、面色含怒的景澤用力地拍住肩膀,男人的指頭捏著少年的肩頭肉,疼得張浩宇趕緊嚥下自己沒能說出口的猜測。
「好啦好啦我不說了啦,這就當成我們男人之間的秘密好嗎?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張浩宇,你若是敢亂說出去我就讓一筒咬你一口!」
「欸。」張浩宇縮了縮脖子,不敢再亂說話了。
景澤嘆了口氣,抬頭就想對趴在牆角藤蔓上的三條說話,但沒想到藤蔓上現在空無一物,接著他就感覺到某種輕盈的東西落到自己的頭頂。
三條笑盈盈地探頭看著他,眨眨眼睛問:『景醫生想要我幫你什麼事呢~』
「一筒不在,可能要麻煩三條嚇嚇人了。」雖然聽不懂動物的話,不過景澤還是認真地解釋一下自己的想法以及可能需要三條應對的情況。他現在的情況大概類似地震之前的羅唯墨,能夠勉強感受動物的情緒。 聽到門外的爭執聲,景澤還是忍不住感嘆:「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執,希望這件事能夠和平落幕。」
他頭上頂著一隻肥嘟嘟,看起來好似在笑的橘黃色守宮就這樣走了出去,爭執中的其中一方是原本就是基地元老,那個總是特別貪心自私的劉嬸,另一方則是後來跟著何俐茹來的幾個人,其中有一位是受傷但態度傲慢的中年男性,新來的人以這名男性帶頭,霸道蠻橫地要求要更多的物資,可偏偏原本的物資若是只有景澤一方使用就數量有限了,在新來者抵達以後也勉強挪出一部分給大家使用,現在還要爭奪勝下的物資就有點太說不過去了。
「抱歉,打擾一下。」景澤面無表情地介入兩方的爭執,劉嬸還想招呼他加入戰局,但一看到他頭上的三條後,神情一愣,面色嫌惡地退後了幾步,她四處看了看,在確定那隻令人頭皮發麻的毛蜘蛛不在以後這才鬆了一口氣。
霸道男性哼了一聲:「怎樣?我沒見過你,莫非你就是那位景醫生了?既然都是文明人那你大概也聽清楚我們剛剛在吵的事情了吧,反正你們這段時間過得這麼滋潤,看在我們奔波那麼久很久沒吃頓飽的份上把物資多分一點給我們沒關係吧?」
「想要物資,就自己去找。」景澤下意識地想要推推眼鏡,但偏偏眼睛早就消失許久,他才又尷尬地改將手放在頭頂,三條很有默契地順著手趴到他手臂上,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霸道的男性。
霸道男性看著景澤手臂上趴著的爬蟲類,皺了皺眉,下意識地露出防備的神情。
景澤不鹹不淡地開口:「你們想要加入我們,就證明你們有那個價值換取更多的物資,我們也有很多沒法出去尋找物資的老弱婦孺,但有人能夠用棕梠葉編織葉籃或葉子碗供人使用,有人能夠從植物中磨出線來縫補東西製作衣服,有人負責把物資組帶回來的一些可以再次種植的作物種在大樓裡的其他區域,也有人負責清理其他的樓層……那你們做了什麼?我看你受傷,但能走能站,那你能做什麼又做了什麼?跟一個女人吵架你好意思?身為男人我看著都替你覺得丟臉。喔對了,我勸你最好不要惹我,我手上這隻小可愛可是有毒的,速度比你眨眼的動作還快,不用三秒就可以直接讓你麻痺倒地……最後我總結一下,想要物資就靠自己的勞動力來換,不然我相信城裡其他基地會很歡迎妳們的,前提是你們要活著抵達。」
景澤發揮他以前幫病人看診時解說情況的俐落口舌,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了一長串的話,警告意味濃厚。當然,關於三條的描述當然是騙人的,不過這個時候威嚇總比和平溝通來得有效。果不其然對方一聽到景澤這樣說,臉色由怒轉黑,驚懼又不安地看著三條,悶著聲不說話了。
一旁的劉嬸馬上又來勁了,遠遠地嚷嚷道:「有本事自己靠本事養活自己啊?老娘我都還會編東西哩,啊你們除了開口要東西還能幹嘛?男人不要只剩下一張嘴~謀豪啦!」還順便說了一句以前的廣告台詞譏諷對方。
男人顯得有些懼怕,不過仍在裝腔作勢:「少來!如果這隻壁虎有毒你怎麼就不怕了?!不要以為帶了寵物我就會怕了──啊──」男人的發言最後轉為驚叫,因為三條「嗖」地一聲眨眼就跳到他臉上,然後細細的小腳一蹬,男人只覺得鼻頭一痛,鮮紅色的液體就這樣從鼻腔噴了出來,疼得他向後踉蹌了幾步最後坐倒在地。
劉嬸嗤笑出聲,雖然她很害怕羅唯墨的動物夥伴,但第一次慶幸自己和羅唯墨算是同一方的人。
景澤看向原本站在男人身旁助陣的幾個人,那些人正手忙腳亂地想要攙扶起流鼻血的男性,伸手摸了摸在踢完臉就趴回來的三條腦袋。
「三條謝謝。」
『不客氣景醫生~』三條主動蹭了他的手,然後伸手俐落地爬到他肩膀上趴著去了。
景澤下意識地摸摸袖扣──好,現在他已經沒這東西了,只好改成摸摸手腕,冷靜淡定地開口:「這些人的傷口當時是誰處理的,來和我講一下大概的情況。然後,被三條踢臉的那位,讓我要看看你的鼻子。」
「你想幹嘛?!」
「我是個醫生,幫你們檢查傷口很正常吧。」雖然他是個獸醫,不過反正現在獸醫也都被大家當成寶了,他索性就把平常學來的醫學知識拿來用在人類身上。
先前還很霸道的男人並沒有打算給他醫治,陰沉著一張臉推開眾人跑回房間躲起來了,至於原本跟著他的其他人,則一臉訕訕,有的跟著霸道男人離開,但也有不少人安分地上前排隊,一一給景澤檢查傷口來了。4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sAEzHFp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