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鄰近道路重新被人類用全新的方式架構出來,藤蔓、植物、泥巴、木材、石塊在地面或半空中搭建出道路或橋梁。走在上頭雖然會感覺搖晃,昆蟲與動物都在上頭來來去去,藤蔓開著各式各樣的花,四周林木高聳,每間隔一段區域就在樹木上設置著簡單的休息區,放置著一些取火和治療用品,為保外出探索的人有個可以取物放物的場所。
現在也會有人定時定點在小樹屋擔當守衛,以防一些具有攻擊性的動物入侵。
羅唯墨帶著一群人在樹木與樹木之間建構出的空中橋樑上行走,陳陞正熱情地和她交流著蜂群的事情,聊到以前他在大樓屋頂放蜂箱自己種蜜源植物和蜜蜂相處的經歷,不過羅唯墨有些心不在焉。
因為有過多幾次協助人們與動物交流的情況,羅唯墨現在已經不在第一線直接協助其他倖存者與動植物交流了,而是站到幕後,鼓勵倖存者站出去主動與動植物交流。
陳陞難掩激動地來到對岸的蜂群領地上,招呼其他人一起將他特別交代要帶來送給蜂群的花卉放到地上。這些花卉都用椰殼當作花盆連土帶根一起捧了過來,種類不一,但都是蜜蜂最愛的蜜源植物。
有幾隻巡邏蜂戒備地飛了過來,雖然經常接觸,但這些並沒有太多變化的蜂群仍然對這一群「人類巨人」很有防備心。
然後眾人就看見陳陞開始對巡邏蜂搖擺……或許是跟蜜蜂相處久了,就連溝通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學著蜜蜂擺動身體,用肢體語言告訴蜜蜂「這裡有好吃的」,再配合他手足舞蹈的模樣,老實說一個中年人這模樣還挺逗趣的。
其他人在放下盆栽後就遠遠退了開來,羅唯墨沒有跟下去,而是和景澤站在藤橋上默默觀看。
「妳打算什麼時候出發?」景澤忽然詢問。
羅唯墨看了他一眼,抬眼掃了一會跟在後面假裝自己是布景板,實際上卻豎著耳朵偷聽的張浩宇,回答道:「一個星期後吧,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的。」
景澤愣了愣,看著羅唯墨黑沉沉的眼睛,無奈地笑了:「好。」雖然這麼說,但他卻能夠讀懂羅唯墨的意思──她這是特地說給後面那個小鬼頭聽的呢,實際上的出發時間並不是她嘴上說的一周後。
然而景澤停頓了一會,注意到羅唯墨始終看著森林的某個方位或是發呆或是皺眉,便問:「怎麼了?那裡有什麼嗎?」他略微感應了一會,並沒有感應到什麼特別的存在或異常情況。
「……還記得去佔領大賣場的那一群倖存者嗎?」
「嗯?妳是說秦老闆那一群人?」
羅唯墨深深嘆了一口氣,就在那瞬間,遠方傳來了騷動,大量的鳥雀飛起。本來正在和陳陞溝通的蜂群也瞬間進入防備狀態,愣是將陳陞逼退回人類建造的空中橋樑處。
陳陞錯愕地看著傳來騷動的方向喃喃到:「怎麼了嗎?森林發生什麼事情了?」
羅唯墨驀然轉頭看向也是一臉吃驚的張浩宇沉聲命令:「小宇,讓狗狗傳訊號!先派一批狗去阻止那一群倖存者繼續破壞樹林,你去把他們接過來,再讓狗狗傳訊號給基地的人,告訴他們準備迎接客人了──同時進入戰備狀態,快!」
「哦、哦哦好!」張浩宇趕緊吹響了口哨,森林裡開始傳起此起彼落的犬吠聲,原本有些離散在森林中的狗兒紛紛昂起頭來傾聽哨音裡傳達的意思,狗群就像受過縝密訓練似地分成好幾個群體,有的往基地的方向感去,有的則朝著傳來騷動的方向前進。
「那我去了!」張浩宇揮了揮手,抓住一旁從樹木上垂落的藤蔓,「呀呼」一聲就這樣像叢林泰山一樣盪了出去。
羅唯墨回首:「阿澤,你回去指揮,讓人準備傷藥,等一下應該會有一批傷患。」
景澤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應了聲好,也利用藤蔓盪出橋梁,這方式是森林中最快的移動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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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久違的平靜後難得混亂又緊繃的一天。
當時與羅唯墨等人分道揚鑣去了城鎮裡大賣場的那一行人,如今也抵擋不住森林的入侵以及動植物、昆蟲與危險獸類的攻擊,在消耗完物資以後不得不棄守大賣場,向著羅唯墨基地鄰近的區域製造騷動,就是希望可以引起他們注意並藉此與之會合。
不過,人類穿越森林的難度已經不如過去那般輕鬆簡單,就和當時何俐茹那一批倖存者從高架橋上被追著下來時遭遇的一樣,如今他們也成了動物和變異昆蟲眼中的「獵物」……
順從張浩宇的狗群有一批已經抵達現場,開始與「獵人」廝殺了起來。
等張浩宇緊接著抵達現場,也忍不住為倖存者的慘況感到不忍直視。
人們的哭聲、哀嚎,恐懼的叫罵,讓他回想起了當時地震時的恐懼,可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再次吹起哨音,後面跟來的狗兒有一部分轉為救援傷者的工作,儘管大部份的狗兒並沒有體型變異,可總有幾隻體型較大的狗兒可以幫忙載人離開。
攻擊倖存者的並不是數量較多的獸類,而是一隻帶著小熊的台灣黑熊。這隻黑熊體型比過往紀錄的還要更大,站起來至少有三公尺,此時正兇狠地追殺著倖存者。
這不用看也知道是人類主動招惹才會惹怒熊媽媽,要不然在這一區,這隻台灣黑熊雖然與人類並不會太過親近,卻也不會主動招惹,就算碰到了也只會稍微防備一下就離開了。可現在看她的模樣……再看看小熊跛腿哀號的叫聲,張浩宇只覺得這群人真的是找死,也不知道他們怎麼弄傷小熊的。
「所有人都跟狗群離開!」
有人指揮,驚慌失措的人們就像看見黑暗中的光一樣,紛紛朝張浩宇這邊跑了過來。
「拜託,救救我爸爸!他被熊打出去了,他在吐血!」一個女孩子哭喊地求救,跪在一名躺倒在地的男人身旁。
張浩宇換了條藤蔓盪過去,穩穩地落在年輕女孩身旁,他伸手壓住男人脖子上的脈搏,大致檢察一下男人身上的傷。
「受重傷了,得送他回去看看能不能救回來。你們這些白癡,以前電視上就有說看到帶小熊的母熊不要惹!是哪個笨蛋去弄傷小熊的!死了也是活該馬的!」張浩宇對著年輕女孩破口大罵,然後回頭喊了一聲:「大黑,讓熊媽媽冷靜一下!」
一聲低沉但聽得出格外興奮的犬吠聲傳來,一頭四腳白襪的大黑狗就這樣撲上三尺高的黑熊媽媽,雙方體型雖然略有差異,但一時間竟打得難分難捨。
張浩宇和年輕女孩一起扛起受傷的男人,將他扶上一隻褐黃色的大狗兒身上,準備將他送回去基地趕緊治療。
忽然間,某種木頭敲擊木頭的聲音響起,明明在一片混亂中應當是會被埋沒的聲音,卻奇異地讓所有在場的生靈都聽見並下意識地看向聲音來處。
羅唯墨一臉淡漠地站在樹木上,突然開口:「阿大,把你背上那個人放下來。」
「汪。」名叫阿大的狗兒猶豫了一會,抖了抖身子,將背上一名受傷男性給甩了下來。
男性哀嚎了聲,驚恐地看著四周,就想要爬回狗兒身上,但阿大馬上就跳得老遠。
熊媽媽低沉的吼叫著,眼睛竟隱隱泛著紅光,眼神在失控與理智仍存的兩端搖擺不定。
年輕女孩愣愣地看著毫無防備地走向巨熊的羅唯墨,不知為何緊張了起來。
「她──」
「噓。」張浩宇豎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用一種興奮激動的眼神注視著羅唯墨的動作。
此時的羅唯墨手上隨意拿著一根有些分量的粗樹枝,這大概就是她方才敲擊出聲音的器物。但當她走向巨熊的時候,卻隨手拋開了樹枝,從懷裡拿出一把磨得銳利的白色小刀──這是用野獸的骨骸磨成的刀具。
年輕女孩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緊張地抓疼了被她攙扶的男人。男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便看見不久前還兇惡的追殺自己等人的巨熊溫馴地在一名女性面前彎下身子。
女性用白色的小刀割破了手掌,鮮紅的血液滴落,抹在巨熊頭上,就像某種不知名的儀式。
巨熊眼裡的紅光退去,恢復理性的熊媽媽衝著委屈的叫了兩聲,然後回頭咬住跛腿小熊的後頸,將小熊提了過來。
女性用同樣的方式在小熊頭上抹上自己的血液,然後揚聲喊道:「阿大,過來帶熊媽媽和小熊去阿澤那邊。」
方才將男性甩開的褐色狗兒跑了過來,在傷重男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這狗兒和巨熊就像達成什麼協議似的,狗兒汪汪叫了兩聲,巨熊再次以嘴叼起小熊,跟在狗兒身後朝某個方向離開了。
羅唯墨目送兩頭熊離開,轉過頭繼續望著倖存者方才前來的方向,那裡被憤怒的黑熊弄倒了無數棵樹木,一片凌亂狼藉,到處都是血液,還有些在巨熊的憤怒下永遠起不了身的生命……
「張浩宇你還愣在那幹嘛?趕快把人帶回去治療。」
「那小唯姐妳呢?」
「前面還有些狀況,不過不要緊,我過去看看,似乎有動物受到波及受傷了。」
「好哦,那妳趕快回來~」
「嗯。」
張浩宇對年輕女孩說:「喂,抓好妳爸跟狗!要出發了~」口哨吹響,狗群登即轉頭,往基地的方向開始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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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唯墨目視前方,其實並沒有動物受傷,只是她一直覺得那個方向,一直有種令人不安的感受傳來,就好像有什麼恐怖危險的事情就要發生一樣。
森林在呼喚她前往,森林在請求她協助他們,這也是她倉促準備要出發的原因。
「再忍一忍,我的朋友,我就要出發了。」在心裡向遠方的森林傳達自己的意念,羅唯墨和隨後趕來的大狗紅中一起回到了基地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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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好不容易安頓好所有的倖存者後,夜色深沉,羅唯墨和景澤、李奕峰三人就這樣帶著一群動物踏上了漫長且遙遠的旅程。
她是放心的,因為這裡有震得住場面的陳老,張浩宇的動物溝通能力甚至是醫療能力都不在話下,也有不少願意和人類繼續生存在一塊的動物在這,相信她離開以後混亂的局面很快就會穩定下來。
而遠方已經無法等待太久了。
「小唯,妳到底為什麼這麼著急著要出發?」和她一起坐在紅中背上的景澤詢問。
羅唯墨閉了閉眼睛,嘆道:「其實你們不該跟著我去的,一不小心可能會掛點的。」
「怎麼回事?」李奕峰聽著羅唯墨難得一次沒自信的發言,也是吃了一驚。「妳別擔心,一路上我們大家都撐過來了,無論什麼事情一定也能撐過去的。」
「就算核電廠爆炸,輻射汙染擴散出去也撐得過去?」
羅唯墨的發言就像炸彈一樣炸在兩人耳中,她的神情凝重,不像是在說笑。
「植物在地震後變異,第一時間就控制住了核電廠,但畢竟那是非常具有破壞性的能量……植物吃不掉的核能,剩餘的部分就快要衝破森林的防線擴散出來了。」
儘管不知道森林為何要向她求救,也不知道自己去了能做什麼,但一想到以前日本福島爆炸時引發的慘況、車諾比事件的後遺症,想到森林的哀號以及動植物的悲歌,她怎樣也不能放這件事繼續下去。
「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只有我能聽見植物和動物的聲音,不知道我身上的紅色痕跡是什麼意思,但我有預感,也許去了核電廠那邊或許能解開我的一部分疑惑……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著走出來,又或者能不能制止核電廠爆炸發生,更不知道要怎樣解決核能汙染問題,可我的心告訴我要去,我得去。就算這樣你們也要跟?」
景澤沉默片刻,握住了羅唯墨的手,說:「我會陪妳的。」
李奕峰則是猶豫了許久,因為他離開基地主要也是想要回去原本居住的縣市看看自己老婆女兒還在嗎。最後他嘆了一口氣,開朗地笑了起來:「走吧!就算我沒跟去,如果真的核電廠還是爆炸了,桃源市那邊也無法倖免吧?我以前就有看過新聞再討論了……雖然不想當英雄啦,但如果我老婆女兒還活著,就更不能讓核電廠爆炸吧……嗯,總之,一路上大自然都引導妳走到這一步了,也許到時候大自然也會告訴妳該怎麼辦吧,多一個人多一個希望,算我一份吧。」
羅唯墨看了看兩人,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淺淺的紅痕,如果身上的痕跡真如她猜想的那樣,那也許她真得有辦法也不一定。
「那走吧。」
三人和無數隻跟隨在羅唯墨身旁的動物一起踏上了前程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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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以後,張浩宇都已經成家立業,孩子都大得可以滿森林跑了,他仍會想起離開很久的羅唯墨、景澤以及李奕峰三人,還有那些與羅唯墨親近的各種動物。
「會再見面的吧?台灣這麼小,總有一天會再見面的吧?」
他扶著高聳入天的樹木,一如往常那般地拜託樹木替自己向不知身處何方、如同老師一般的人傳達自己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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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飛鳥展翅,河中魚獸游動,這片大地已經看不見任何文明存在的痕跡,但人類依然生存在這座島嶼上頭,而在跨越海的其他地方,同樣也有人找到與自然共存的方法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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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北部一處陰鬱茂盛,完全沒有人跡的森林裡頭,有一棵巨大得幾乎要將天空完全遮蔽住的樹木聳立。若是有人看到這棵樹,一定會驚嘆自己彷彿看到了以前只存在在故事中和電影中的世界樹。
樹木枝幹上的某一處被不知道什麼人刻下了文字,彷彿紀錄與警告,靜靜地留在那兒等著有朝一日有人再次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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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刻著: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vMOkJINyn
讓我用我的靈魂,歌頌世界的悲傷;
讓我用我的雙手,送葬世界的怨痛;
讓我用我的雙腳,量測世界的傷疤;
讓我用我的雙眼,見證世界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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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記住,大自然不需要人類,可人類需要大自然。
如果不懂得敬重腳下這片生養我們的土地,總有一天我們會永遠失去她的眷顧。
但如果我們懂得與自然共存,我們就是大自然的孩子。
萬物是我們的手足,頭頂的天是我們的父,腳下的地是我們的母,
與萬物共存,與天地連結,生命自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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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見證了一個時代的終結,也看見了新時代的開啟,能與萬物溝通的德魯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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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唯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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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唯,刻好了嗎?」景澤遠遠地喊著。
「快好了!」
「阿峰已經等不及要前往桃源了,自從妳轉告他關於他老婆也是個德魯伊,還有他的女兒也都還活著的事情以後,他就恨不得馬上出發呢。」
「來了。」
羅唯墨放下手中的刀,看著眼前這棵高聳但還有很大成長空間的枯樹,眼淚默默地流得滿臉都是,但她臉上全是笑意與感恩。
「謝謝你們。」
風輕輕吹過,吹動了枯樹頂端僅存的一枚青嫩的小葉片。
以枯樹為分界點向後看去,是一片完全犁為平地,完全沒有任何植物存在,可以直接看見海岸線,就像是被某種恐怖的力量夷平的區域。
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在後來的許多故事之中,都會提到那場幾乎撼動整座島嶼的巨大聲響與震動。
也許會有人聯想到那裡曾經存在過人類文明存在時賴以生存的能源供給廠,但只有剩下的植物和石土以及在當時見證所有一切經過的三人,才知道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吧。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sHa74d6kw
(末日德魯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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