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幸要继续这种无用的对峙,诸位。”他在平原前面对达弥斯提弗的城门,用平静沉稳的声音诉说过去——或者,兴许是某些书本上流传的缘起。
“也许大牧首从东部而来,用那黑血扫平西方军队,歪曲历史时,我们今日站在这里的影像就已注定了。”她见他唇边有缕遥远而感慨的微笑,但绝无痛苦,而手始终指向天际:“如此奇诡的命运,便是那超乎人身的高大之物凌驾于我们的最好写照。为何她要如此——为何,她要扭曲我们的历史?她不曾预料到什么后果么?”他微笑,摇头:“谁又能说……”
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ywvcXWl4s
“要说倒也容易。”她转头,见苔德蒙灵策马上前,扫视那兄弟二人,背后盖着龙影,寒声道:“倘若不是你们男子一千年对女子多有压迫,何至如此?”
她扬起马鞭,和戈斯满克对着同一片天:“按你的说法,看来事情的结束,从诞生的一天就注定了罢?”
戈斯满克沉默片刻,最终微笑:“也不是不可以这么说。”苔德蒙灵冷哼:“同你对话,也是浪费时间。”
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h6QF2n44B
她转头看她。
“如何,将军——要不要将这两人,直接吞下肚,我们发兵上前,将这劳兹玟好容易凑出来的青壮年军队,也一并送入幽冥了?”
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vvQc8iQOm
“你倒是狂妄……”阿岚科骂道。她忽觉眩晕——先前陪王女候产,到如今也是一日一夜未合眼,未进食了,稍感无力,也多正常。但她自己清楚知道有何物,比起身体的疲惫更有损耗精力地在身体内处燃烧。她勉力支撑身体,抬头而不使头颅颓丧般垂落,正遇见顶上那巨龙的眼,而这对视像泼洒下的寒水撞在她身中的火上,反倒叫她醒了。龙的金瞳追着她,巨大,清澈而空洞,内无一物,如是转瞬她觉得前方并没有立着这么富有威胁的庞然大物,而是干净的,且面露怅然。吠陀先,她忽然在看见这情景时明白,这个温和神秘的龙子,早已死去了。她看见的是具比生命更鲜活的残骸。
她低下头,双手握紧。蕴着灼烧气味的风传至她的鼻内,再吹开她的军袍。她深深呼吸,将那颓丧的精神逼出体内,再转头看向其余三人,此间似过许久。
“不。”她低声对众人道,长袍扬起,手握铁剑,像将军队遮盖在身后:“拜托了,两位。今日不必再见血——请回吧。”
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phQUxcBbE
不知怎么,她在出口时已感到结果已是确定——今日不会有战争,但那感觉空洞。许久,没有任何回应,眼睛和眼睛冷淡,微笑地彼此看着,没有交流,于是她便也感觉她的言语,遥遥传至天空,再落回了她的池水中,只是沾染了许多灰尘,终于污浊了。
8
“他们撤退了!”一士兵叫道,登上这艘正在沉没船只的塔楼。此处彼处点缀着曼妙橙火,内含幽兰般最珍贵的蓝芯。许多士兵不顾这胜利宣言弃船而走奔至安全地带,仍然,不顾风险拍手称快的仍不在少数。海中四散碎木和尸体,人体受水光朦胧扭曲海下,奋力在倒下的木中的穿行,像条条白鱼般。远处,船队转舵,白帆高扬。
她沉默看着,上前一步,大步上前,到那宣布作战结束的士兵身旁,手放她肩上。她的手很烫,且沉重,最关键是带有某种压力让那士兵的欢乐受挤压,硬化为石。她身上弥漫火炭的气味,面上呈现深重沟壑——但她的眼睛,显明亮璀璨,几乎是美丽的,使人毛骨悚然但心生庄重。
她推开她,低声道:“拿起弩,将水里的士兵射杀。”
那士兵哆嗦了一下。她去背后取弩——她们的弩实际上是很好的,经过多次改良,即使力气不大的人也能发挥很大的威力,只是她自己知道远远还没达到要求——没有达到她面前这双眼睛的要求。
“——架弩!”她心里的弦绷断,猛地大喊,肺里受火气灼烧,不敢停下,招呼四处的士兵,道:“放箭!”
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iZq4WFimE
弩箭成十成百地落在蓝色中;她站在船缘处看着,略抱手臂。现在,视野彻底开阔了,成排战船映在透亮如晶的海面上。她听见箭没入木中的声音,听见它们像海燕般射入海中,或者刺出撕裂布匹般的响声,或者再不上浮。在另些时候,她肯定会觉得这是很浪费,可耻的,但这天不一样。她沉默,冷静地站在高处,没有任何显著的欢乐或者愤怒,只有那双蓝眼在起伏的波浪和黑发中始终亮着——这天不一样,它的结果比任何投入的物资都重要。
她要让他们知道——尽管他们想要,甚至,可有所得,但万事都有其价格。
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yLwJWVwBS
“可以撤军了,安多米扬。”
声音从后传来,她回头看,见佩提娅手扶半坍塌的栏杆,跳步上来,对她低声道。她点了头,但没有动作,仍看前方。许久,张开手掌。
“借你弓一用。”她道,指的是她背上那把大红弓。佩提娅先前是‘鬣犬’,身材高大强壮,不愿用那精巧的小弩。海风中她闻言沉默,继而微笑,道:“做什么?”
她沉默不答,重复:“借我。”
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XFy4SrvQo
云帕离的战舰已掉头,若观察不难见地方的指挥官也在看她,但她略不在意,唯看那把红弓。佩提娅耸肩:“这弓可重,你不一定拿得起。”她摇头,再开口,声音已低沉,显然是她最后一次重申:“给我便是。”
那老‘鬣犬’嗤笑着取下弓,单手交与她手上,她需两手去借。确实沉。“别逞强。”那‘鬣犬’笑道,她不回答,深深望那红木的色彩和纹理,片刻寂静,唯海风穿过心胸。她深深呼吸,手握红弓,抬头望天空之中。
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wgCHEXE5e
“这舰队是柯云森的。”她忽开口,声音很轻,并无特别感情,佩提娅却一愣,感她身旁这躯体骤然发力,寒意涌上心头,她竟不由自主后退,眼中不见深蓝,而次第盛开海胆似的连接结。
红光一照,宛雷霆绽开,那大弓拉开时人体为之拉伸颤抖,她的手臂却是稳健的,眼望前方,嘴唇翕动。
“我要他还我母亲的命。”她低声道,左手放弦,红影在佩提娅眼前迸射而出,她难掩愕然,却听最近处那甲板上传来一声哀嚎。人影倒下,一时混乱,许久不明了。她摇头难信,不多时,秩序再回复,她看到敌方的指挥官,独眼的尤尼微站在甲板上,仍看向她们。
“可惜。”她听她道,红弓已放下:“有个侍从替他挡下了。”
佩提娅无言。船的距离渐开,再发已无望,况且,安多米扬似乎并无再放之意,将那弓递回给她,转身离去。她道:“返航。”佩提娅在远处站着,片刻后抬头,见她手上的血流滴落。刚刚拉弦的力气穿透了护指,将她的手指割得鲜血淋漓,用力之大四处皮肤开裂。
她闭上眼。四周奔跑着跳海,荡索的士兵,她的眼前仍流淌着猩红的长河,光影交杂中,给她沉思的时间已不多。她不能说什么,唯低下头,深呼吸,面色复杂。
ns 15.158.61.4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