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佳人》 - 第六十七章　蟄伏時（下）

　　浮石塔除了建於地面的九層外，還有暗藏在塔正下方的地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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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到達浮石塔第三日，趙清絃假裝不知國師與恆陽教的關係，要求單獨與袁少永對話，下人很快就把他領到正廳，並屏退所有人。無人知悉那日的兩人談了什麼，只聞趙清絃以一身法力作交換，會留下一個月幫忙施法，等袁少永兌現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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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廂，袁少永依約把沐殖庭放了，不過他還想利用趙清絃，便以保護為名把幾人通通安置在地宮裡各自住下，直至一個月的期限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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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宮寬敞，獨祭壇處只燃著角落的幾盞燈，氣氛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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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卯時，趙清絃都準時到達地宮裡的祭壇幫忙指點施法，對方的人藏了起來，氣息卻叫他熟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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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就這樣無間斷地來了十來日，直到今日，對方的人出於好奇，兩人才正式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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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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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沒有替換的衣服，下人便每天幫他洗淨烘乾，故此時依然穿著那身黑衣，襯得他膚色更顯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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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裡法力耗得極快，休息也不甚安穩，趙清絃呼吸極輕，便是教內看守他的影衞也難以察覺其氣息。為了減輕身體負擔，趙清絃刻意放緩動作，慢聲細語地說著話，可襯上長掛在唇角的那抹笑意，在旁人看來卻是倨傲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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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慌亂地往後退，他自到恆陽教長居以來，鮮少與人接觸，多是靠手下兩個弟子跟外人聯繫，袁少永早前是說了有位厲害的術者會來，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些天與他共事的人竟就是趙清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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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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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我家護衛闖到這來了，打算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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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可能說來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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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怪不得大祭司發怵，恆陽教守衛是不森嚴，卻不代表人們就能隨意出入，有擅闖者還是會被發現，消失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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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大祭司想起這點，任憑趙清絃再神通廣大，一時間也傷不了自己，便定了定神，問道：「那個純陰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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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指沐姑娘？」趙清絃笑得溫和，道：「或許在山下等我吧？我是跟著她師叔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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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說能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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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驚覺失言，連忙捂嘴，自見到沐攸寧後就對她不能忘懷，不說用以開什麼機關，單是純陰之人這條件，便已是世間難尋，對術者而言極為吸引，故而他一直有派人在外尋找，卻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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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裝作沒聽到，面上笑意更甚，讚許道：「大祭司一招死遁真是出神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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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語塞，不再與他爭論，專心唸起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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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謂能令功力翻倍的咒術，並非施行一次就能成，而是需要連日不斷的法力維持，直至童子的魂魄叫妖邪吞食，其邪氣入體，這才算是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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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是袁少永不願輕易應下沐攸寧要求的最大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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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起初只覺得大祭司是個有點法力的傻子，可後來兩人相距愈近，他的感受卻是愈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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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確有許多術者天資不俗，而不可否認的是，大祭司也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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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法力不差，若當初在雷娜島稍為大意些，沐攸寧很可能就死在他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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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兩人都知道對方的身份，趙清絃便開門見山地問：「你不是覺得吃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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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施咒的手印，與尋常所見的大為不同，多半是摻了自己的領悟。大祭司在運用自身法力的手法生疏，卻在咒法上頗有心得，能悟出些特別的術法，更藉此替恆陽教效力，謀了個立身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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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點了點大祭司的手腕，那發黑的經脈瞬間白了一片，彷彿體內的血液已停止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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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資是有的，可與他一般同為血肉之軀，連日的咒法於凡人而言實在負擔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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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平伏了心情，再度說服自己這裡也算是他半個據點，頓時有了底氣，不再畏縮，問道：「你答應了什麼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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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聞貴教有秘術，可每百卻只得一二有所成，似遇困境，恰巧我家護衛叛逃，便來借點兵力將人領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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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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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並非和善之人，提出的這交易看似對恆陽教有利，讓人捉不出什麼痛腳，可大祭司總覺得事有蹺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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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壓下疑惑，反正能利用的先利用起來就好，便問：「你會做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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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趙清絃咧嘴一笑，恍然大悟道：「是你做的，怪不得拼得七歪八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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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對這些可熟稔了，料都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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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都不是鋪張浪費的人，被用作偶的原身，定是被盜取內力的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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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瞧瞧能做幾個，最好別再用眼睛吧，像你那樣手藝不好，沒對齊整的話太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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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自顧自地說著話，抬腳往一旁的石柱步去，本應無人知曉的暗室，在他眼底不過像自家後院般來去自如，伸手就拿了盞油燈照明，還順手地按下開關，石門隨即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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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並不覺得自己害怕，可濕透的袍子卻毫不留情地提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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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他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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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是面對趙清絃，他就打從心底地慌張不已，就像手無寸鐵的百姓立在猛獸面前，不論是迎戰或逃跑，卻清楚最終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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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顧不上施法，急急讓人通傳，跟在下人後頭直接去找了袁少永，一五一十地把心中的擔憂都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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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分明是另有圖謀，什麼尋找護衞，說不定那護衞早潛入這裡了，你為何還要把麻煩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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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少永自是知道當中有詐，若此時此刻還察覺不出，他還有什麼臉面當這副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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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眸色一沉，道：「他的法力是必需的，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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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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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雖沒有直接動手，可連日以來，經他指點的幾個下人，提煉童子的速度可要快上了一倍，本來因等得太久而鼓噪不已的幾個沐瑤宫人，正心甘情願地為其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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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更是出言攬下制作人偶的事，若他沒有敷衍了事，不足一月，便能有近百人偶制成，能頂上折損的人手，不再處處受制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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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所憂之事我早已向教主回稟，他知道那小子想聯合官府的人把我們全數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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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一聽，他果真不是為了找護衞，然這結果仍使他驚訝：「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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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面上他是說要來尋人，實際卻是來威脅我們，憑他手下的一個護衛可不能折去教內那麼多的人手，我派人走了一趟，查出他是和官府聯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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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知州不是收了我們好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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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州習得素心秘譜後四處頂著假身份作惡，我們已派出好幾個死士替他頂罪，可依然貪得無厭，威脅我們若不交出完整的素心秘譜，日後再無交易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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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少永按照教主的話細細分析，穩住大祭司心神，很是不屑地道：「且不說會否給他，這人自以為手握恆陽教的把柄，實際上僅單純為幾宗案件做過掩飾，棄了也不可惜。教主留他一命，只是不願在官場留太多痕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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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當真不怕他洩漏我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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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少永搖了搖頭，道：「他知道的不多，且我們剩下的時間太少了，便是他幫忙也來不及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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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們夠時間撤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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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少永托著頭啐罵趙清絃，起初提出只會在恆陽教逗留一個月，他也沒多想，心道先把人留在這裡，若發生什麼事再把人囚禁起來便可，便如實向教主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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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料，他說的一個月，其實是暗示恆陽教能張牙舞爪的日子只剩一個月，過後便不再是赫赫有名的暗殺門派，而是萬人唾罵的人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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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家小子，當真令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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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少永伸了個懶腰，因人數太少，許多消息都來得更晚了，如果他能再早一點知道兩方人已聯手，哪還會處處受制。可事已至此，也得了教主首肯，他便不再多想，按照教主說的把懷異心者清掉也是好事：「用不了多久，我們在雲河城埋下的所有暗棋會被找全，交到官府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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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大祭司又在想什麼似的，袁少永忙安撫道：「沐瑤宮有用的人只剩下沐攸寧，方才我下了藥，待董長老用了便送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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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愣了愣，問：「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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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自己找來的，我看她根本不像教主說得那般聰慧，晾了她十來日，教主也沒下令怎麼處置，就乾脆幫董長老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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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怕他們對沐攸寧施咒，失去了這極好的苗子，焦急道：「別傷了她，我要她完好的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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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袁少永道：「董長老只是想要她的真氣，我看今天晚上就能把人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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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少永見他繃緊的眉頭稍有鬆動，再度開腔：「你也別為小事就自亂陣腳，我們不會坐以待斃，童子又不是藏在這裡，他們尋不著的。教主說這次的機會也正好整頓整頓，把那些養不熟的人推出去當替死鬼，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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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陽教確是被折去不少人手，可說實話，那都是當初與國師交易派來的人，算不得忠心。故當袁少永往上匯報之時，那位教主並未對他作出懲罰，只一臉無所謂地道，多年來苦於沒有藉口除掉叛者，且讓他來清理門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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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教主那運籌帷幄的姿態，袁少永便安心不少，一臉玩味地對大祭司說：「這般說來，趙家小子自以為掌握大局，實質還是被教主玩弄於股掌之間，屆時看著他失落的樣子，該當會有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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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把話紛紛說開，大祭司便不再像之前戰戰兢兢，想起沐攸寧很快能送到自己手中，更是開心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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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蟄伏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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