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佳人》 - 第十六章　言歡喜

　　澄流趁沐攸寧出去的間隙悄然走到趙清絃床邊，咬破指頭按在他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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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徐徐睜眼，剛要質問便聽澄流先發制人，道：「我知道你很快會醒來，可沐姑娘不知道啊，這兩天她很擔心你，好幾次沒忍住來找我問你的身體怎麼樣，我不敢說是她身上的隱咒負擔太重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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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休養得當，趙清絃的氣色確實好了許多，他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輕道：「你的血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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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這麼多年我都沒學會多少咒術，就幾滴而已，給你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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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笑了笑，起來活動身體，梳洗過後便問：「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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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看活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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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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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要陪你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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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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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沒穿道袍，邁著大步往祭台的方向走去，便在不遠處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倚在牆角，手中把玩著腰間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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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欲上前，瞥見沐攸寧腳邊落了一枚引雷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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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台上的人牲早被換上白衣，大祭司搖著鈴噹吟唱，同時提筆在她衣服上畫寫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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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眸色一沉，右手捏緊縮地訣，幾乎是瞬移至沐攸寧身側，又立刻換成另一個訣，往上劃出道肉眼不可見的屏障，只聽大祭司唸讀引雷的咒言，先是一道閃光劈落在人牲處，灰濛的天空蘊釀著十數道白光，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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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雷降至兩人身旁之時，結界堪堪將其擋去，而趙清絃也已穩扶住沐攸寧，未讓她跌坐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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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沐攸寧受驚低呼的聲音仍把大祭司的目光吸引過來，趙清絃扶著她肩膀摁到自己懷中，背對大祭司，掐了個雷訣往後指去，剛才散落在島嶼的十數道電光消失一瞬，於半空匯合一起，直往大祭司的方向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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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驚魂未定，迎面撲來的淡淡草藥味倒使她冷靜了幾分——像極了趙清絃身上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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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茫然地抬頭，問：「小道長？你什麼時候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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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未曾鬆手，微細的顫抖從她肩膀傳來，他語氣不禁放輕了些，應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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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懦弱的一面，雙手抓住他臂膀，穩住身子，強撐著笑意說：「我站太久，腳有點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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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沒拆穿她，淺笑回道：「都是些無趣的低等咒法，沐姑娘陪我回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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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愣住片刻，回以一笑，應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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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並肩而行，路上趙清絃不僅沒有提起她的失態，更道明這幾天昏睡不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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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願對她有所隱瞞，也不想她生出無用的愧疚感，便想待身體回復過來才用結果告訴她，儘管法力流失，對他而言也不過像一場大病，不必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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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聽得認真，不禁在想，趙清絃眼底從來都是一片淡然，可對上前求助的人又意外地耐心，即使叱裕嵐在他面前哭鬧不已亦未曾她惡言相向——哪怕只是假裝，又有幾人能做得如他妥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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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目光爍爍，大方地落在趙清絃身上，讚許地道：「小道長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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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出她有難言之隱，他選擇不去點破，輕描淡寫地助她擺脫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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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話說到一半，聽得她的評價，啞然失笑，問：「沐姑娘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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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誤會嗎？可能有，但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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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三步並作兩步，越過趙清絃，立定在他面前學著以前師父的作態，雙手搭在他肩上，把人輕輕按下，隨即踮起腳在他額間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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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人來人往，哪怕是民風開放的雷娜族也不曾有人會這般大膽，熱切地表達男女間的歡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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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要的是，遇見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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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知道無人看見，趙清絃還是被她的直率驚得紅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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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鮮有羞澀之態，縱是情欲上頭也能直言不諱，交纏親密時更是毫不吝嗇地回應，大膽又直白。可當沐攸寧投來一記直球，有別上回那句「喜歡」，又哪怕聽出她此話無關男女之情，也不禁有點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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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喜穿紅衣，此時心情正好，笑意明艷，輕吐出口的情意就像夏日火焰，偶然竄起灼人的火舌，熱烈又坦蕩。單是站在她身旁，一不留神就會被飄零的星火點燃，燎遍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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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僵硬地別過頭，避開她的視線，佯咳幾聲，連忙換了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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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陣法反噬，加之前幾天消耗有點大，身體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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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這才確定，他近日昏睡不醒的原因全都是因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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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她急匆匆地打斷趙清絃的陣法，奪去他三成內力，又耗他心神施咒護身，他哪需這般大費周章地調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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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愈發愧疚，問：「你此前均是以法力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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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趙清絃實話實說：「與沐姑娘無關，運行陣法本就不穩定，常有失誤，此事常見，若無外傷，多半耗個幾日就能回復體力，不必有所擔憂，徒添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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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笑意更深，看著他的眼神熠熠生光，心中卻更肯定自己的想法——趙清絃的確是個很溫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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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流言傳得飛快，孰真孰假，只有接觸過才知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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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跟著趙清絃回房，澄流早已等得不耐煩，指頭的小傷用細布包了拆，拆了又包，不知重覆了多少遍，不過手掌長的布條早被折騰得皺巴巴的，見趙清絃終於回來，乾脆連布都丟掉，飛身撲前，高興地問：「怎生這麼久才回來？找到沐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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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無視澄流，面向沐攸寧：「先幫你解除身上的隱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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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被發現了？」沐攸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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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且活人祭已過，沒必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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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定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被忽視的不快，似已很習慣他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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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輕輕捧起沐攸寧的臉，另一手拿著骨扇點向她眉間，默唸咒言，不過片刻，笑道：「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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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待她有所反應，澄流就歎了一口氣，作狀地撫著胸口，像放下心頭大石，道：「我總擔心你會在某處忽然出現，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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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聞言回望過去，笑眯眯地道：「怕什麼，我又不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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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武後習慣辨聽腳步聲，被無聲靠近的話……」澄流撓了撓頭，看不出被遮去的表情，語調卻輕易聽出他的不自在：「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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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過弱冠，披著的面具泛起冷冷銀光，所有情緒本該被其掖藏起來，可少年郎應有的鮮活靈動過於強烈，區區面具總斂不盡他的率性，周身的朝氣蓬勃，如同旭日初昇，暖意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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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沐攸寧的笑聲，他急忙為自己辯護：「欸！別笑得像我沒膽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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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率得讓人一眼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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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沐攸寧捧腹道：「不是笑你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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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沒有摻和，眉眼卻早已彎著，此時才開口：「宛若稚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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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變相罵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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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嘖了聲，語重心長地引導沐攸寧，整副老者模樣地勸說：「你別總黏著他，這廝會帶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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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清絃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只好換我緊隨沐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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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聞言大笑幾聲：「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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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澄流頓時覺得自己的存在很多餘，他怎麼就忘記這兩人早已狼狽為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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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罷了，我去點菜！」他脫力地擺擺手，不等回應，逃跑似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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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言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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