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佳人》 - 第四十八章　活下去

第四十八章　活下去

Apr 4,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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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西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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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飢荒來得突然，朝中上下被捲入權勢爭鬥當中，無人在意百姓的生命，私吞賑災款無數，餓殍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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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院子的沐攸寧如同一頭迷路的羔羊，她知曉院牆外的日子不會好過，卻沒料到外面正值亂世，飢荒已持續兩年，她所在的西漠仍有糧食，然她不願被捉回去，唯有隨流民倉皇輾轉逃向南邊，帶在身上的錢很快就用完，後來餓得慌，遇上好心人或得半餐溫飽，更多的是混在乞丐裡撿些剩食飽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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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沒多久連遠在南方的縣城都吃空了糧倉，再沒有人會有多餘無用的同情心，她唯有去偷去搶，穿梭在城中大小巷，動作愈發敏捷，在飢荒之地，她身上倒能長出不少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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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身手不錯，遇到習武之人還是面臨慘敗的下場，每到此時，都讓她萌生出更堅定的念頭，若是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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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能活下去，那便去做從前他們不讓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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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年冬日，寒風呼嘯，連像樣的食物都沒有，百姓爭先恐後搶去被冷死的屍身，沒有能燃的柴火，便以人骨焚燒，等不及把屍身烤熟，扯下肢體就生吞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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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後來，植物被吃得光禿禿，泥土也左一個坑右一個洞，易子而食的景況也早見怪不怪，宛如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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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已忘記什麼是害怕，僅剩本能告訴她要活下去，望著不久前才贈她暖粥的老婦，並未生出過多的糾結，果斷地割下她的肉，嚼起來韌如木柴，血液滑過喉嚨尚有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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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頂破了一個拳頭大的洞，她伴著老婦的半身，仰躺地上，望向艷麗的藍天，風過之時，有如老婦在耳邊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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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年的冬天猖狂得很，烈風無情地刮在這片國土，再又奪去不少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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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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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病的身體打不過別人，倘若被捉到只有死路一條，她用盡氣力憑記憶摸進一家勾欄的暗室，把自己藏得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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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亂世中，哪還會有人來這種地方，那個曾被金銀照得敞亮的正堂只餘昏暗，那個有無數貴人出入的暗道更顯冷清，無人再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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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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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雲生卻帶著沐殖庭從暗道出來，兩人為了取回宮內被盜的秘笈才來到這死城，不曾想暗室之內竟還有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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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略瘦，卻不像大街上的人，僅剩皮骨。許是在發高熱，臉色紅潤，唇瓣因高溫而泛起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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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開了便是一頂一的小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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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雲生吩咐道：「庭兒，帶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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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丟在這裡，留下食物和藥，讓她自行養好傷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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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願添個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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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她一個小姑娘養好傷自會有家人尋來，該嫁人就嫁人，便是沒有，也該過上平凡的生活。你把她招進沐瑤宮，不就斷送她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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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罷了，就依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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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瑤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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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悠悠轉醒，二人對話已聽去大半，礙於病弱，一直不得力氣，可剛才那人說的地方，她卻是早有所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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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要扔下我……雜役，什麼我都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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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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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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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她夢囈般的話語，兩人不禁皺眉，最後還是把人帶回了沐瑤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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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攸寧那時還不叫沐攸寧，安置妥當後她向沐雲生叩首言謝，並按照宮規由宮主賜名，這才得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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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雲生有意親授她武功，礙於沐殖庭多番制止，暫且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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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地，他也忘了收徒一事，直到雙修被撞破的晚上，恰巧沐殖庭不在，他也有意試探，這事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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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師禮那天，沐雲生倚在他的男寵懷中，端詳這位新收的小徒弟。她笑顏甜美，一雙桃花眼晶亮透澈，饒是知道她自煉獄歸來，曾與惡鬼搶食，也不免生出她僅是個純樸少女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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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名門正派所做即是對，邪魔妖道就非得被趕盡殺絕——是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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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鬧飢荒的幾年，正道揚言拒收新的門生以便座下弟子到各地行善，只起了個頭，不足半年，幾乎再沒見過他們蹤影；最終大量流民為得溫飽而入了邪門，修習邪道，而各道教主喜見樂聞，用心授教的同時養活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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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並非辨不清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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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最讓沐雲生感興趣的，她分明知道何為對錯，仍毅然選擇遁入邪道，只為求隨心所欲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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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所求不多，獨有一事不能輕易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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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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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此，不惜與這世道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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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