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三清說了些什麼?我聽見他的聲音了。」
令方雲無言的是,女人一開口便是興師問罪的架勢。
他對此難以理解,正如他也無法理解為什麼事已至此,鍾三清還是一副藕斷絲連的態度——明明斷得乾乾淨淨,對大家都好。
方雲的目光在女人的臉龐停留了一下,雖然她已經搬來了一段日子,但這是他第一次遇上她。這才發現,若是以「女人」稱呼她大概不甚精確,她分明還只是一個才剛成年的女孩,面孔雖算不上漂亮,卻有一種未被雕琢的清純秀美。
不過無論再怎麼純真的臉也好,換上一副嫉妒的表情以後,只會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這晚的好心情已經被破壞殆盡,對於一個陌生人唐突的質詢,他也自認自己沒有回答的義務。
方雲的目光移開,走到自己的單位前。
「喂,回答我啊!我才是三清的女朋友,我已經跟三清訂了婚!」
女孩的語氣逐漸變得歇斯底里,似乎不願罷休,而方雲清楚這幢大廈的隔音並不好,若是她再大吵大鬧下去,不僅要丟了她的面子,連他的面子大概也保不住。
方雲也不曉得,她究竟是從哪裡聽說了自己的事,又為什麼對他抱持這麼大的敵意?鍾三清不像是一個會在這方面多嘴的人,但他知道,鍾三清的師父對自己一向很有意見,儘管他們根本沒見過面。
只是,既然這兩人已經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了——那麼他和鍾三清之間就更不該拉拉扯扯了。
想到這點,他勉為其難的拋下一句:「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說出這句話連方雲自己也覺得可笑,簡直就像是某個三流肥皂劇裡才會出現的台詞。
可惜的是,女孩似乎並不這麼想,「你以為我會相信嗎?他總是——」她咬緊牙,良久沒有憋出一句話來。
接著,她卻是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方雲身後,微微哼了一聲,「算了,就跟長生道人說的一樣,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次連嬰靈也找上了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長生道人」,就是鍾三清的師父。
方雲這下愈發確定是誰在灌輸思想給這個女孩,而且鍾三清八成沒跟她很深入地談過關於自己的事情,不然她就不會產生如此錯誤的希望,覺得一個鬼能夠對他造成什麼威脅。況且,他也從沒覺得自己做過什麼能稱之為「不義」的事。
他不再理會她,進入自己家後,轉身便關上了門。
在玄關脫鞋的時候,他聽見門外隱約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幾分鐘後,才傳來了對面單位的關門聲。
顯然剛才女孩出了單位,只為跟他說上一番沒什麼意義的話。
他並沒有驚醒在自己家裡的那些動物——其中一個主要原因是牠們大多不住在客廳的籠子裡,而是習慣了在其他房間裡活動。他的單位裡,功能性房間本來就寥寥無幾,甚至自一年前他把冰箱搬出客廳以後,廚房的櫥櫃鍋盆和碗筷就成了對牠們來說非常好的遊玩及休息地點。不知不覺,單位裡真正屬於牠們的部分,也許已比屬於他的部分多。
這一點對他來說並無大礙,動物們能這樣消耗精力,也總比纏著要與他玩的來得好。
會在門前守候著他回來的,多數只有那一貓一狗,日間是狗,晚上是貓。
而他一踏進門,便看見小虎斑貓從軟墊上起身,朝自己瞥上一眼,接著,牠喵喵叫了一聲,竟轉身飛快的跑了。
牠連撓一下也不肯,看來這個所謂的嬰靈,甚至較之前那十幾個鬼魂的集合體要兇惡得多,動物的直覺在這方面十分敏銳。
貓沒跑遠,就在診療室門邊蹲著,探出半個頭來,瞅著他看。
方雲本想直接回房睡覺,但又想到這個時候,大狗通常就睡在卧室的地板上,雖然大狗看起來比貓神經更粗,但也可能會被鬼的氣息嚇醒。
想了想,他便拐入了診療室。
小虎斑貓縮在門邊朝他哈氣,發現他不走之後,便齜牙咧嘴的跑回了玄關前的軟墊上,直接趴下不動,只有兩隻耳朵豎了起來。
方雲沒有開燈,他也不需要燈光,就能看見擱在最深處的一張手術床——萬幸的是,他還留著這張又殘又破的手術床,沒有丟掉。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mhgjKkUZ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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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動物都不喜歡來診療室,牠們對這裡的印象不太好,大概是由於牠們會聯想到自己曾經遍體鱗傷的模樣。只除了那隻小虎斑貓,因為牠只是被遺棄,過了一段徘徊在餓死邊緣的日子,但至少沒被虐待。
正因為這裡很清靜,方雲有時候會把它拿來當成第二個卧室。他曾打算把它當成客房,但現在唯一會來這裡做客的只有方鳴,而他的弟弟寧願睡沙發也不願意在這個有些陰森的房間睡覺。1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NIA4mY8z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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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到手術床上,忽然想到離開餐廳時肩膀的疼痛。它已經沒那麼痛了,但方雲覺得應該看一看情況。想著,他就將手按在肩上——
他感覺到了一個凹痕。
順著往下摸,凹痕是連著的,像是牙咬出來的痕跡。皮膚沒有被咬穿,也沒有血。這隻鬼或許是一隻不可小覷的厲鬼,但它現時還不能造成什麼傷害。
確認這點之後,他什麼也沒想,便沉入了睡鄉。方雲不能稱之為夢鄉,因為他從來沒有做過夢。
他曾懷疑過這是否與自己對魔法或靈異的感知缺失有關,但就連母親也無法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方雲不知道「無法做夢」是不是一件好事,但方鳴知道他無法做夢的時候,馬上就表現出了羨慕。
畢竟無法做夢也比惡夢纏身要好,尤其方鳴還屬於容易被鬼纏身的體質,愈被鬼纏,便愈常做惡夢。
與他不同,而這夜被鬼纏身的方雲,睡眠中依然無夢。
只是肩膀上不時傳來細密的牽痛,猶如針刺,提醒著他鬼就在這裡——
它就在這裡,窺視著他,啃咬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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