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嗎?」
在某個北方城市的廢棄遊樂園裡,一個鐵灰色皮膚的強壯男人正仰頭凝視著摩天輪。
與一般摩天輪給予人們的印象不同,原本該是色彩繽紛的轎廂此時覆蓋著血污,在「喀嚓喀嚓」的刺耳運轉聲下,掛在摩天輪頂上那些濃稠發黑的肉醬,偶爾便會掉落下來。
啪答、啪答。
是的,它仍然在運轉著,儘管按紙面上的紀錄,遊樂園早在三年前便已停止營運,也沒有人再為它繳納電力費用。
奇怪的事情不止這一樁。
這幾天以來,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竟迎接了一些新客人。就在一分鐘之前,男人親眼看著一個活人突然在天空中出現,然後便摔落在摩天輪頂上,那個活人初時好像還有一些活動能力,但在一個轎廂經過之後,活人所在的地點頓時只剩一灘碎肉。
要是普通人看見這情景,也許早已陷入恐懼,甚至失去理智。不過,男人並不是一個普通人,他正正是知曉了這個遊樂園的詭異之處,並為解決此事而來。畢竟,這個任務已經在懸紅榜上掛了有一個月之久,而隨著事件不斷惡化,賞金成倍數級增長,甚至對他這種不愁錢財的高階魔法師也產生了一定的吸引力。
當然,也因為這樣的緣故,任務之中出現了競爭者。
在又一團肉泥摔落到自己腳下的時候,男人察覺到摩天輪旁邊的驚嚇屋裡走出了一男一女。
男人眉頭一皺,他認識這兩個人。男的是夏祺,夏祺的舅父是在圈子裡名望頗高的治療師,而他本人也因為其能力極其特殊,在晉身高階後的這幾年迅速打響了名堂。跟在夏祺身後的那個漂亮女人,男人也曾見過幾面,但他對她的印象非常淡薄,只知道對方也屬於高階,並且經常跟夏祺一起行動。
他有點不爽,以人數來說,他們兩個對他自己一個,怎麼說他也是處於劣勢——假如三人合力完成了任務,賞金也是按人頭分的,就算是他出力較多,得到的也不過是大額賞金的三分之一。
同一時間,夏祺也發現了男人,徑直朝他走來。
「你好,我是夏祺。」他自我介紹後,打量了一下周遭,「看來只有我們三個人,其他有資格挑戰這個任務的人,大概都在忙其他事情。」
他沒有介紹女人,而男人也沒有在意這一點,頷首道:「我是李尚軼。」
「哦,我聽說過你,能力是操控金屬對吧?」
李尚軼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對於夏祺如此漫不經心便暴露了自己能力的舉動有些不快,但在想到對方的背景以後,這口氣也就忍了下去。
夏祺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語氣仍然輕佻隨意,「看起來你的能力會在這裡幫上大忙,我們剛在驚嚇屋裡繞了一圈,發現了一些東西。」
他掏出了一個透明塑料袋,塑料袋裡是一把小刀,刀刃的部分沾滿了發黑的污漬。
「三年前,這個遊樂園的驚嚇屋裡發生了一宗命案,死者被發現的時候,腹部上插著一把道具刀。據說這把道具刀本應有彈簧裝置,原本僅是一個營造恐怖氣氛、不具任何殺傷力的玩意罷了,但當時卻有人用這把刀捅進了作為小丑演員的死者身上。此後,『遊樂園中出現了恐怖小丑』的傳言不脛而走,甚至發生了種種意外事故,後來在還沒鬧出人命之前,園方便決定了關閉整個遊樂園。」
「整件事本該就此完結,但是一個月前,一些蠢學生在這裡舉行了試膽大會,那一個晚上,他們之中的一員死在了這裡,死因是驚嚇過度,可是在他的身上也發現了利器刺傷的痕跡。可惜的是,當時警方怎樣也找不到那件利器,因此只能草草結案。由於出現了疑似被鬼魂索命的死者,高層判定這個地方的危險程度比之前高了一級,並且發布了這次的任務——至於事情是怎樣惡化到現在這個地步,則已經說不清了。」
夏祺解釋道,同時揚了揚手中的袋子,「這就是事件源頭的那把兇器,我們頂多只看得出來這是一把實實在在的刀,並沒有任何機關陷阱。但作為熟悉金屬的行家,你也許能看出更多的門道來。」
這是當然。
毫不誇張的說,李尚軼現在的身軀是銅皮鐵骨,就連血液的性質也早已轉變成能承受極高溫的金屬溶液——雖然這使他的外貌不再像一個普通人類,但為了讓自己提高對物理傷害的抗性、以及在戰鬥中存活的可能性,他不曾後悔過自我改造的這個決定。
他默認了夏祺的恭維,取過塑料袋。令李尚軼有些意外的是,當他打開塑料袋,握住道具刀的刀柄時,他竟沒有感覺到金屬的堅硬和冰冷,相反的,印在他手指上的觸感,分明是濕潤柔暖的。
「好腥的味道啊,剛才它好像沒這麼臭吧?」
此時,夏祺伸手掩住鼻子,半帶嫌棄的說了一句,眼神卻是溜到了女人臉上,像是在求證一樣。
「那是人肉。」女人首度開腔。
夏祺佯裝嘔吐起來。
李尚軼定睛一看,只見整把小刀果然像是剛從地獄中打撈出來似的,刀子上覆蓋的是厚厚一層血肉,完全看不見原本的金屬部分。他並不怕這種血腥的畫面,甚至他突然靈機一閃,想到了剛才見過極相似的景象——
他抬頭看向摩天輪,像是老天在給他面子似的,又有一個人形物體忽然從天而降,摔落在摩天輪頂上,這個人沒上次的那麼幸運,他掉下來後動也不動,直至又一個轎廂經過,鮮血碎肉彷彿彩彈一般爆炸開來,讓如同血盆大口的窗戶染上更加鮮艷的色彩。
李尚軼手上的小刀竟同時微微蠕動,它在變得更有溫度,也在變得更不像一種無機物。
女人問道:「剛才一直有人這樣死去嗎?」
摩天輪也在蠕動,轎廂吃力地往前爬行著。
一滴冷汗自李尚軼的額頭滑落下來。
他微微一愣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身體在經過改造後是無法出汗的。但是,假如那不是冷汗,又會是什麼?
他的腦袋再往上仰,直到頸部發出彷彿機械磨擦的聲音,然後他看見了從天上落下的血。
又一滴,落在了他鐵灰色的臉頰上。
夏祺說:「那就糟糕了,難怪事情變得這麼難搞——死人正在源源不斷地為這個地方提供血肉和怨恨,現在,這裡已經不單單是鬧鬼這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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