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方鳴自然是不曉得他的哥哥對這個幕後主使的看法。
假如他知道的話，大概對此也不敢苟同。因為他能對天發誓，自己是絕對沒有許過願望的，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他也會躲得遠遠的。
「你還好嗎？」
藍箏頻頻回頭，關心方鳴的狀況。
從剛才開始，他們愈朝裡面走，方鳴的腳步便愈是艱難緩慢，若是看他的動作，簡直就像是有幾個人從身後拖拽著他的雙腿，死活不讓他移動半分一樣。
這時，方鳴又邁出一步。他腳才一踩下去，泥沼裡便響起沉悶又黏稠的聲音。
但是這一腳卻似是用了無盡的力氣，他喘了口氣，抬頭向前看了一眼。
在推開辦公室的門之後，方鳴三人就進入了這條漫長又骯髒的走廊之中，至今都還沒能走得出去。雖說這個地方理應是在豪華大廈的內部，他們卻更像是置身於一個黑暗潮濕的山洞之內。若是往他們來時的方向看，能夠看見象徵著希望的一線光束。
而在眼前，卻是一片看不出終點的黑暗。
對方鳴來說，最強大的阻力來自那個東西。在剛進來的時候，它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然而隨著幾人走到中段，方鳴又感受到它的目光，然後腦袋裡便再次生出那種刺痛感，這種疼痛呈幾何級數的不斷攀升，還持續蔓延至他的軀幹和四肢，令他舉步維艱。
他試探性地抬起另一隻腳，但即使只是最輕微的活動，也帶來了撕心裂肺一般的痛楚。
這使他心煩意亂。
假如方雲在這裡，倒是可以替他抹去痛覺，那對他的哥哥而言只是舉手之勞，可是既然他不在，萬不得已之下，方鳴還是得另覓方法。
方鳴看向藍箏。
雖然他沒有表現出像方鳴一樣的難受，但明顯也是受到了一些干擾，目光總是會飄到前方接近右側的位置。
那個部分跟這條路的其他地方一樣，爬滿了數不清的藤蔓，藤蔓下是青苔和岩石。
能構築出這麼真實的幻境，那個東西的力量並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說：「如果這樣的情況維持下去，我沒辦法再往下走，它正在影響著我。」
「我們已經很靠近了。」藍箏又看向了時刻吸引著他的那個方向，「但是如果你想在這裡退出的話，也沒有辦法，我和莉迪雅會……」
方鳴抬手打斷了他，「我不打算退出。」
都走到這裡來了，他自然是打算把這件事妥善處理完畢才離開，另外看藍箏和莉迪雅現在毫無顧慮的態度，他們大概是還沒有發現某一件事。
方鳴轉過頭，這個動作似乎並不違反那個東西的意志，因此他沒有受到疼痛的懲罰——恐怕，它還很樂意讓他轉身就走。
他的視線，投向了身後那片只容一絲光線滲入的黑暗。
「……事實上，我們大概也沒有退路了。」
「這是什麼意思？」
方鳴聽見踩踏泥土的聲音，只見藍箏已經走了過來，但是在他還沒有發現什麼端倪之前，莉迪雅倒抽了一口氣，「他們？是什麼時候……」
「我們進來之後沒多久，他們就把出口給堵住了。」方鳴說，他乾脆完全地轉過身去，那陣痛楚果然不再糾纏下去，這使他額外得到了一些喘息的空間，甚至還有餘暇為藍箏指了一下方向。
但是藍箏還是花費了一些時間，才看見潛藏在黑暗裡的那些東西，他的表情也因此生出了變化。
果然，他對於靈體的感受力不怎麼樣。方鳴在心裡下了判斷。
他們是從一扇門走進來的，可是現時從走廊中間往後看，卻只能依稀看見上半部的門框。
而在那處透著光的空隙之下，仔細觀察的話便會發現，黑暗與光中間的連接，就彷彿是連綿的山峰一樣——要說是為什麼的話，當然是因為那裡站滿了高高矮矮的人影。
粗略數算，估計也有二十多個人。在方鳴這個距離看去，只隱約分辨得出他們的面部和身體都尚算完整。只是，他們此時就像是木偶一樣，一排排的站在那裡，也不出聲，看著有些滲人。
而且，他們沒有影子。
在方鳴的意識中，他們不是活人，性質上也不像是學校裡的那些鬼魂。他隱隱能感知到，這些人影的頭上都連著一根肉眼無法看見的絲線，絲線的另一端則沒入了藤蔓與牆壁之中，方位與藍箏所在意的位置非常接近。
藍箏接下來的行動卻是有些出乎方鳴的意料。
他的神色鎮定，從衣袋裡拿出了一支巴掌大的小型電筒，然後朝那些人影走了過去。不過十數分鐘，藍箏便來到了人影前面，他打開電筒，把光束打在那些人影的臉上。
冷白的光線下，三人也終於確切看見了那些人影的臉，他們的眼睛一致地緊閉著，臉部顏色就跟祭拜用的紙人一樣慘白，只差在兩頰上沒有誇張的腮紅。
從光束的移動方向，也能看得出藍箏的手很穩定，沒有因眼前的景象而產生猶疑。他手持電筒，逐一掃過人影，只在兩個位置稍稍停頓了一下：第一次，是一個高瘦的男人，他的身體和臉部下半部分已經在那片黑暗之中完全融解，讓剩餘的上半臉像是被扯破的麵皮一樣，在半空中因為空氣的流動而晃蕩；第二次，則是兩名並排著的女孩，她們的情況只能說是比男人好上一些，一個還剩下脖子以上的部分，而另一個則留存了完整的上半身。
在確認以後，藍箏關掉手電筒的光，退了回來。
「委託人的女兒也在裡面。」他說：「她和其他人看起來都沒有死，只是靈魂脫離了肉體，陷入了一種特殊的狀態。」
方鳴瞥了一眼那片讓人頭皮發麻的黑暗，「如果沒有猜錯，他們的人數大概跟截至目前為止的版本升級次數一致。那些是人的生靈，假如與身體分開太久了，就會逐漸消散，到時就算我們找回肉體也沒用。」
所以，他們的確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ns 15.158.61.21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