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雅正在擦拭著玻璃茶几上的灰塵。
茶几是前兩日剛到的,跟新家的裝飾風格十分搭配,不過對於追求美觀、甚至對此有強迫症的人來說,玻璃上的灰塵就像白紙上的墨跡一般顯眼。
直到玻璃乾淨得發亮的時候,莉迪雅才滿意地停下了手。她甚至還拿出了照相機,「咔嚓咔嚓」拍了幾張不同角度的照片。她打定了主意,在招到適合的鐘點工時,就把這些照片當作範本,也不要求她能完全達到自己的標準,但六七成總能做到吧。
莉迪雅一邊想著,一邊坐到了沙發上,翻看之前拍下的新家照片。他們這次置辦了不少新家具,從上一個家中運送過來的倒是寥寥無幾。搬家的次數多了,兩人漸漸就厭倦了收拾和安排搬運的過程,而是把重要的東西集中存放在兩三個箱子裡,裡面包括了家中複印的一套相冊、莉迪雅特別培育的一些花草種子、以及一些具特殊意義的物品。而其餘的東西,他們基本上都留在了原處,與藍箏帶不走的記憶相伴。
他們的這個新家位於禾日市的近郊,望向窗外,便是一幅值得用畫筆記錄下來的自然風景,空氣也非常新鮮,莉迪雅從經紀口中得知,上任主人也的確是從事文藝行業,只是藝術家的性格十分特別,住久了便嫌生活苦悶,又遷回了市區,遺下這幢兩層高的獨棟住宅。由於價格高昂,它在這個郊外被冷落了好幾年,直到上一個月,才由藍箏和莉迪雅購入及重新裝潢。
照片上的這幢房子,與他們最初看房時已經有了不少區別,最大的改變,便是庭園的荒草都已被清除乾淨,種上了莉迪雅喜歡的鮮花,它們與房子重新油漆過的純白外牆互相映襯,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像童話中的小屋。
這也是他們最近幾次搬遷裡最費心的一次裝修。理由很簡單,在這個城市裡,藍箏的身體狀況明顯穩定了不少,莉迪雅認為不妨在這裡住久一些,而說到長住,就必須在居住環境多花一些心思。
莉迪雅看著照片,正沉浸在這種難得的悠閒之中,卻忽然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感覺干擾了她。
她抬眼看向玄關方向的同時,清脆的門鈴聲響了起來。
不遠處,正低著頭抹著飯桌的藍箏放下抹布,去開了門。
屋外是一個對莉迪雅來說不算陌生的人。那個人的名字是方鳴,在之前的事件中,他們曾經打過交道。
方鳴並非單獨前來,在他身旁,站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青年。她的目光才剛落在他的臉上,便再也難以移開。
莉迪雅見過不少長相出色的男人和女人,但眼前的這個人卻比誰都更富有魅力。不過,這種魅力並不單單來自於他的臉,也不純粹是他舉手投足的姿態。
不,它不是那麼單純的東西。在那表皮之下,似乎暗藏著一些不可言說之物。
藍箏看著門外兩人,怔了一下,才邀請客人進門。
「打擾了。」方鳴微微頷首,在玄關脫了鞋,換上室內拖鞋。
他身後的青年也照樣做了,有趣的是,明明他與方鳴的動作差不了多少,卻竟顯得優雅得多。猶是如此,在他彎身的時候,莉迪雅亦無法忽略他背上嬰孩散發出的死氣——它漆黑一片的眼瞳朝向著她,眼神詭異。
一個死嬰。
莉迪雅的心幾乎漏跳了一拍。儘管,她這副少女軀殼中,心本該在的位置根本空空如也。
她記得它。更準確來說,是她的身體本能記得被它纏上的感覺。這是一隻白日之下依然猖狂的鬼,但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原因使她深受動搖。
藍箏也看見了那隻被帶進來的鬼,他鎮靜如常,把方鳴和青年領到了客廳中央的沙發,在莉迪雅的對面坐下,而他自己也坐到了她的身旁,四個人之間,隔著一張她剛打掃乾淨的玻璃茶几。
她收斂情緒,打算到廚房倒一壺冰茶待客——他們沒有料到這麼快便有人到訪新家,若是知道有人會來,她便會在客廳擺放好茶點。
幾分鐘後,當莉迪雅端著盤子回到茶几旁時,幾人還是維持著剛才的動作,甚至連臉上的表情也是相差無幾,方鳴神色為難,他帶來的客人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四周,彷彿他身上並沒有背著一隻厲鬼。
而藍箏……當莉迪雅在身邊的時候,他並不常主動開口。
「真是不錯的房子。地方也選得不錯,這裡很安靜。」
讓她有些沒想到的是,率先打開話題的是那個陌生的青年。
莉迪雅笑了笑,說:「這裡的確很安靜,風景也很好。」
青年起身,禮貌的與莉迪雅握手,接著又把提著的一個塑料袋遞向了她,「方鳴跟我說過,他之前與你們打了幾次交道。這次我遇到了麻煩,別無他法,便請他與我一同冒昧拜訪了,還請見諒,這是一些小小的見面禮。」
她接過塑料袋,只覺沉甸甸的,看了一眼,裡面竟是幾個顏色鮮艷欲滴的碩大蘋果。
「是我們老家人手培育的水果。」青年補充道。
莉迪雅點點頭,比起這個,她有更想問的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我們搬到這裡的?」
她向方鳴問道。
「我本來是想先打電話給你們的。在問過阿瑾之後,他給了我一個酒店的電話號碼,我打了過去,職員說你們已經退房了,然後阿瑾又說,你們好像打算在這裡定居下來……」說著,方鳴的視線落到了青年身上。
「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追蹤了你們離開酒店後的去向,請不要怪方鳴。」
青年的語氣相當誠懇,教莉迪雅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不過,他們搬進新家之後,確實還沒來得及處理安裝電話的問題,加上她和藍箏都沒有手機,要聯絡上他們並不是易事。
當然,也不是說別人可以擅自找到他們家的位置——她只是不理解他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藍箏和她在搬遷的過程向來都很小心,直到在新住所安頓下來以後,才會把聯絡的座機電話告知熟客。
這樣看來,也許是兩人一直以來的防護措施仍然有漏洞。
莉迪雅正深思時,一旁的方鳴卻注意到藍箏良久沒有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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