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頭植物的歌聲比起過去清亮了不少,似乎在這場災難之中,植物和動物一樣得到了不一樣的變化。
羅唯墨發現有許多本來生長在山路旁的小樹根鬚都漫上道路了,有得甚至還突破柏油穿了出來,道路除去地震的破壞以外,也有一部分是給正快速生長的植物給破壞的。
隱約間,羅唯墨聽見了狗兒吹狗螺的聲音,帶著幾分別離的哀傷感,還有那做出選擇的堅毅之情。
在下山途中,一隻豹子大小、黃色條紋的大肥貓忽然從樹林裡竄出,看了羅唯墨的小車一眼,「喵」了一聲,轉瞬又消失在林子裡頭。
雖然體積大得誇張,但那應該就是變異後的青發了。
白板和青發在用牠們的方式跟她告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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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唯墨顯得沉鬱,有些年紀的二手小車在變得崎嶇、爬滿樹根的山路上搖搖晃晃的向前行駛,因為那高低不平的路況而發出了慘烈的嘎吱聲,老舊的避震無法抵免那強烈的高低差震動,震得車上的人和動物們不停的晃啊跳啊,大有就快散架的可能。
離開比較深山處的馬路來到比較寬敞的雙向馬路時,羅唯墨看著一旁山崖崩落的土石,表情變得有些慘淡。
一塊大石毫不留情地橫躺在雙向馬路中央,土石散落各處,另一旁靠著崖邊的鐵柵欄已經被砸落了,殘存的縫隙根本不足以容納一輛車前進,若要離開,怕是只能徒步前行了。
才剛剛告別舊居,沒想到接著也要拋下車了嗎?
輕嘆了口氣,羅唯墨決定將車子開往後方一點的地方,省得之後的餘震又震下更多的土石把自己的車埋了。
『怎麼不走啦?』紅中困惑地「汪」了一聲詢問,牠看了看那塊大石,似乎有些不明白為何羅唯墨不前進。
『笨,這鐵塊太大了,硬要開過去我們會一起摔下山谷的!』毛蜘蛛一筒嘲諷出聲:『紅中拜託你也長長腦袋吧?別總長到一身肥肉上去啊。』
紅中不爽的吠了一聲,卻沒有和一筒繼續計較的意思。牠看了羅唯墨一眼,側頭露出無辜的皺眉臉來。
「就和一筒說的一樣,我們大概得用走得走去鎮上了。」她該慶幸自己平常就有爬山的好習慣嗎?所以自認體力還算不錯,雖然現在身上有傷,不過看起來並無大礙,邊走邊休息大概不用一、兩天就能下山了。
當然,這是指平常的情況,就是不知道往山下的道路路況如何。
因為羅唯墨住得偏僻,要到山腳城鎮郊區處才會開始有其他住家,如果有倖存者就好了,這樣可以和別人一塊結伴同行。
不過那也得等抵達山腳以後再說了。
羅唯墨把車停放在通往自家住家唯一一條只能供一輛車通行的馬路前,雖然有預感這輛車大概最後也會成為這座森林裡的一部分,可就算是當作一個回家的路標吧。
路面變得有些顛簸難行,羅唯墨下了車以後就隨手撿了根大約有一人高的樹枝充當登山杖,樹枝上還有才剛剛冒出來的新芽和還沒有枯黃的葉片,從不正常的斷裂處看來似乎是因為承受不住某種重量而斷裂。
這處森林也許會隨著動植物不明原因的變化變得更加危險吧。
「走吧,我記得順著路往下走還有另外一戶人家,希望住在那的劉爺爺已經順利離開了……」
紅中蹭了蹭她,走在最前頭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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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唯墨一邊走,一邊觀察這處已經大變模樣的山林。
土石流淹過了她家外頭唯一一條下山的道路,大塊的土石混雜在鬆軟的土堆裡頭,這使得道路有些寸步難行。
但最讓她驚嘆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在短短不知幾許時間內就爬滿整個土坡的淺綠植披。
植物正在用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生長、蔓延、茁壯……
她不敢想像,若是過了一夜,這裡是否還能看出土石流的痕跡?
抓緊了手中的樹枝,穿著拖鞋的腳在踏在土石坡上時會深深陷入那鬆軟的土堆裡頭,泥土的黏膩感弄得她滿腳泥濘,這讓羅唯墨有些擔心自己受傷的那隻腳。
就連紅中也弄得渾身泥巴,只是牠倒是歡快得很,呼哧乎哧地又跳又蹦的向前邁進。
幾隻陪伴在羅唯墨身旁的動物裡頭,就屬陸龜八萬走得最慢最艱難,等羅唯墨費近九牛之力脫離土石流的區域後,八萬還走不到三分之一。
回首看了看八萬的進度,羅唯墨有些擔心隨時可能襲來的餘震以及再次抖落的土石,便問已經通過土石流區域正在地上滿地撒歡,好像很久沒滾過泥巴水一樣的紅中道:「紅中,你能不能幫幫八萬?」
紅中「汪」了一聲,露出非常不樂意的表情來。
最後還是一狗一人用爪子用樹枝替八萬挖出一條勉強可以通行的小路來,八萬才終於結束了這趟對大夥而言相對漫長艱辛的短暫旅程。
可這時太陽已然西落,羅唯墨又渴又餓又累,節省地飲用數量有限的礦泉水,忍著飢餓,和幾隻動物繼續往山下那戶人家前進。
以前山上還有路燈,可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逐漸昏暗的山林也代表許多夜行性生物即將出沒,看著紅中等獸的變化,羅唯墨可不想半夜變成某種巨大化生物的點心。
所幸她目標的那戶人家距離土石流發生的地方並不遠,在繞過屬於她家土地所有的倒塌柵欄以後,在走個二十分鐘左右就抵達了那戶人家的所在位置。
透過逐漸微弱的夕陽光輝,她內心發涼地看著倒塌得看不見房屋原型的一片殘骸以及屋前那輛沒有被波及的小貨車,就知道這棟屋子的屋主大概凶多吉少。
住在這裡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劉姓獨居老人,雖然平常並不怎麼會打交道,但偶爾遇見還是會互相打聲招呼。
羅唯墨再一次地聞到了那種讓人感覺不適的味道。
──死亡的味道。
她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打顫,一方面是因為疲倦,一方面也是因為那就在自己不遠處傳來的死亡氣息。
紅中看了看天色,用鼻子頂了頂羅唯墨,將她推往那輛小貨車的方向。
『太晚了,小唯在這裡找個地方休息吧,八萬、一筒和三條陪妳。』
聽出紅中的言外之意,羅唯墨難掩緊張地詢問:「紅中你要去哪?」
紅中沒有回答她,只是在逐漸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看見了一雙似乎閃著紅光的詭異獸瞳……
『走。』八萬輕輕撞了撞羅唯墨的小腿肚,紅中在她一個愣神的瞬間,沒一會就消失在森林之中。
『別擔心,死狗會回來的。』一筒懶洋洋地說,然後指揮三條去看看車輛的情況。
和羅唯墨的車一樣,這車也是鎖著的,只是羅唯墨知道劉爺爺大概不會像她一樣在引擎蓋裡面藏備用鑰匙,最後還是一筒一邊罵她沒用,一邊爬到鑰匙孔那探腳戳來戳去,車門就「喀啦」一聲開了。
「一筒妳比鎖匠還厲害呢……」羅唯墨哭笑不得的拉開車門,將略顯笨重的八萬給推了進去。
一筒順勢爬回她的手上,見她這般恭維,也只是冷笑了聲:「妳應該高興我進化後認知到很多事情,不然晚上妳就得喝西北風了。」
待一行人上了小貨車的駕駛座,只有兩人的座位一邊窩著八萬,一邊坐著羅唯墨還有不少空間,只是天色漸晚,山上的溫度又比平地更低上幾分,此時沒了紅中伴身,八萬又是冷血動物,活動性已經開始降低了,一筒和三條個頭又小得幾乎沒有幫助,羅唯墨只得拎起副駕駛座上前車主隨手擱置的一件外套蓋在身上,只是仍然無法抵擋寒冷襲來。
又冷又餓,這著實是羅唯墨有生以來最難度過的第二個夜晚。
第一次是奶奶過世那時寂寞寒涼的守靈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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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山林其實並不寧靜,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夜行鳥類的吟叫、樹梢上不知名生物移動時傳來的窸窣聲,伴隨著時隱時現的月光,詭譎陰森。
羅唯墨以為自己在奶奶去世以後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山林,卻不想一病醒來,世界變了,熟悉的寵物家人們也變了模樣,大三元甚至和自己直接翻臉,本來感覺親切的大自然變得陌生且危險。
日後,她該何去何從呢?
茫然的羅唯墨猛然想到遠居於其他縣市的父母,雖然彼此並不親近,但或許她可以試著去找找他們……
『小唯、小唯?』三條軟綿綿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妳聽,植物在唱歌呢。』
「呃?」被三條這樣一打斷思緒,羅唯墨下意識地豎耳傾聽,忽然驚覺周遭植物無不歡快高歌,那其實並不是實質的聲音,更像是一種感覺或者說某種特殊的頻率,可無不顯示植物們非常高興,與她去看望奶奶那時的緊張恐懼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緒。
興許是思緒在夜晚總比白天更為沉靜,所以她才能夠聽得這般清晰。
是什麼讓植物那麼高興?難道和這次的異變有關?
思索了一會,羅唯墨閉上眼睛,試著清空自己的思緒,將意識沉入更深、更深的地方。
她再一次來到不久前才造訪的綠色汪洋之中,只是這一次,這片汪洋有了更明顯清晰的畫面,無數錯縱複雜的線路連接著或明或暗的亮點,其中一個距離自己最近的亮點傳來了讓她感覺熟悉和親切,下意識地讓她想到了奶奶。
意識在這個世界是沒有拘束的,她高高俯瞰的這片由亮點和線交織而成的綠色海洋,感受著植物們共同的歡快情緒,似乎這一個大範圍區域的植物特別地開心,可隨著視野放遠,更遠處的植物卻不盡然都是快樂的情緒……而那個讓羅唯墨略感壓抑的方位正是附近城市的方位。
那裡代表植物的亮點非常稀少,或者說暗淡得幾乎就要與黑暗融合一體,呈現一個詭譎的黑暗區塊,讓人感覺莫名的不安。
也許我該去那裡看看。
羅唯墨的心裡莫名出現這樣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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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羅唯墨在綠色海洋中看見的那處異常黑暗的區域,這裡是曾經熱鬧繁榮的海港之都,可此時卻是一片詭異的安靜,大量的海泥與被海嘯沖毀的建築殘骸瀰漫在街頭巷尾之中,傾倒的漁船突兀地臥倒在學校的教學樓之間,車輛在滾滾流水之中翻騰滾動,昔日榮景只剩一片狼藉。
僥倖存活的人們茫然地待在幾棟沒有倒塌的高樓頂層,先前那場突來且猛烈的不明病症讓許多人錯過了躲避海嘯的黃金時機。
望著那依然蔓延的海嘯潮水,死寂與絕望充斥在剩下的人們之間。
沒有人能夠預料大自然的反撲來得這般猛烈快速。
前一日眾人可能還在享受手機電視帶來的娛樂,還在為了生活汲汲營營,可就在那麼一瞬間,美好平常的生活就此天崩地裂。
然而,等待著倖存者的不是國家的救援,而是那些安然躲過地震與海嘯,並在不知名病毒或微生物影響下開始快速進化、不知是敵是友的動植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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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個報導指出,地球近幾年來二氧化碳濃度不增反減,只是人類的碳排放量並沒有減低,而是地球上許多樹木聚集的熱帶雨林正在以比過往更快的速度轉化二氧化碳加快排出氧氣。
這看似某種大自然的平衡機制,卻使許多科學家憂心忡忡,擔心若是大自然的承受力超過一個上限指標,那些被土壤、被植物吸收掉的二氧化碳會在極短時間內全部釋放出來造成更大的危害。
但一切就在地球吹響第一聲災厄的號角時,所有生存在這個世界上除人類以外的動植物,開始因應地球的呼喚,加入了轉化汙染的最初階段。
而所謂的「汙染」……自然也包含了「人類」這個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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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後第二日,海嘯帶來的洋流依然翻滾於都城之間,但植物卻堅強地從鋼筋水泥之中冒出頭來,深深地扎根在那本不可能提供植物養分生存的化學物質之上。
儘管只是許多不起眼的小芽,卻也再一次證實了植物的變化與其堅強的韌性。
這是淨化階段的初始,也是人類必須重新找回與大地聯結的重要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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